正文 第一章 落木
秋天下午的陽光曬的我有些暈眩。
懶懶的坐在沈柳巷的路邊。除了啃著的肉饅頭有些變味了之外,一切讓我感到非常的滿足。
街角那隻流浪的黃狗赳赳跑來,親熱的朝我叫喚兩聲,一屁股坐在我盤膝的腿上。
「臭東西!」我輕輕拍了拍黃狗的腦袋,「就知道討好我!」將手上剩下的半個肉包子塞到了它的嘴裡。
狗這種動物,簡單,給口吃的,它就對你忠誠一輩子。人的心可能反覆。狗,多半不會。
「小三兒!怎麼又一人坐這了?」一個狹長的影子拉進了巷子,「不是又來多愁善感吧?嘿嘿,娘們一樣!」
「陸秉濤,我再次警告你啊,」我拍拍褲子上的塵土,「別叫我小三!」
師兄弟三個,按排行里我是老幺。不過我特討厭別人叫我小三。這年歲世道,可算什麼鳥都有了,但被稱做「小三」的。絕對算不上什麼好鳥!
「嘿!挺爺們的啊,那三爺,敢不敢陪我去喝兩口?」陸秉濤晃晃手中的一罈子米酒。
「敢不敢?我說陸老二啊,你這小白臉,不是軟飯吃撐了,看誰都覺得軟吧?」
搶過陸秉濤手上的米酒,嗅了一嗅,濃濃的酒香之外還有些許淡淡的桂花香,琥珀般的色澤更是誘人,抿一口,還帶著絲絲的甘甜,是師傅自己釀的桂花酒。
「臭小子,別老說你哥我不夠意思啊。」不理會我的嘲諷,陸秉濤拍拍酒罈,「這好酒嗎,我還是會和兄弟分享的。」
「呸!」沒理會陸秉濤的得瑟,我灌了口酒,感受著唇齒之間的香氣四溢,咋咋舌頭,「我還沒醉呢,偷了老爺子的酒,明天你是甩甩屁股走人了,這留下一褲襠的爛事不得我給你兜著。還想在我面前裝個大尾巴狼?滾蛋!」
比了個中指給我,陸秉濤撇撇嘴:「你小子是真沒良心,這酒是老爺子送給我餞行的。我好心拿來跟你分享,哎,瞧你,把我們的情分都扯沒了。沒勁!」
給他這麼說,我這老臉也是一紅。輕輕啜了口酒掩飾道:「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這些年我是真給你和老根搞怕了。如今,看見王八都有蛇形了。」
「得嘞,三爺!」陸秉濤搶過酒,「雖說這麼些年兄弟你我之間有那麼幾次誤會,儘管錯誤都在你身上,但是我不都原諒你了么,我都不計較,瞧瞧你。真沒勁!」陸秉濤還擺出了一副嗔怪的表情。
「我去你大爺!」給自己點上根煙,靠著牆我又坐了下去。三個師兄弟中也就數這濤子最不要臉了!
「你還真大度,真有臉說!」我緩緩吐了口煙,「你和老根偷王嬸家的雞,我莫名其妙的回來挨了頓打。你們禍害巷子里的果樹,哪次不是我去道歉?你們偷看隔壁柳雨熙洗澡,還他娘的把我的內褲留在那兒!大爺的,想想我就憋屈。」我輕輕擦掉黃狗嘴邊的碎包子末。
「木頭,」陸秉濤嘆了口氣,「原來你都還記得。你要怪就去找老根,是他說你小我們幾歲,長得也可愛。討師傅喜歡,被師傅視如己出。所謂虎毒不食子嘛,你懂得的。」
「嘿嘿,嘿嘿!」我冷笑幾聲,「所以你們就一次一次的記著我的好?果然兄弟情深!」
陸秉濤拍拍我的肩膀,絲毫不以為意,反而一本正經道:「木頭,人的成長過程中總是會經歷不公,委屈,傷心還有其他。我們很多時候讓你提前經歷一些挫折對你今後是有幫助的。我想,在今後的生活中你慢慢就會感受到我的良苦用心了。」
「我是真得謝謝你讓我看清了世界上還有你這麼一號無恥之徒!」我也有些無奈。
「這也是我讓你的成長!」陸秉濤沖我笑了笑,「不過咱兄弟之間就不用謝了!」
輕輕畫了個煙圈,多年的兄弟,我也習慣陸秉濤這幅臭貧的嘴臉。懶得跟他計較。指尖狠狠彈了下老二的那張細嫩白臉:「不過,我最恨的就是你和老根偷看柳雨熙洗澡那次。居然沒有叫上我。真是白瞎了兄弟兩個字!」
「不過這也罷了,你們臨了還把我內褲給扔那。你們怎麼想的?」越想越生氣,我把酒罈子遞給陸秉濤,又狠狠捶了他一記。
陸秉濤揉了揉被我捶痛的胸,瞟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猛灌一口酒,輕聲道:「當時沒帶上你呢,是因為我和老根子是覺得你當時沒有發育好,怕對你生理心理留下什麼陰影,影響你的發育。至於你內褲怎麼在那,你得問老根,這我不知道。」
一口煙攏在喉嚨口,他這麼一講,愣是沒給呼出來,嗆得我淚水直流。
「你們這也忒偉大了一點吧?」
「還行吧,也算是中華兒女的思想覺悟高!至少咱不能摧殘了祖國的花骨朵!」
「......」
就著師傅的桂花酒,我和陸秉濤一直喝到兩人都斷了片。怎麼回到房間的,我是沒有一絲的印象了。只記得我們兩喝著,罵著,還笑著。多年前的成芝麻爛穀子的破事兩人嚼的津津有味。
晃晃依舊有些發暈的腦袋,瞧著升得老高的太陽,估摸著此時陸秉濤已經登上了去國家散打集訓隊的車了吧。
點上根昨兒個陸秉濤硬是塞給我的「中華」,鼻子微微發酸。
王維新,也被叫作老根師兄弟中的老大,去年混部隊去了。陸秉濤如今也進了散打國家隊,這院子里就剩下我,師傅,還有那棵梧桐樹了。
秋風蕭瑟,透過窗望著滿院子里飄零的落葉,我忽的有些憎惡我的名字,叫什麼不好。偏叫沈落木。真的有夠傷感!
「砰!」卧室的門被大力推了開來。
「木頭,你拿我的煙沒有?」師傅的臉上鐵青一片。
看著指間的半截「中華」,再瞧瞧師傅那立起的眉毛,我緩緩擠出兩字: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