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入世為人
陽光穿過繁茂的枝葉縫隙照射在大地上,地面斑駁的碎影隨著微風不時產生著變化,一會兒變大,一會兒又縮小。靠近林邊的地上多了兩座新墳,墳頭豎著墓碑。蕭雲帆與阿狸並肩站在墓碑旁,看著那墓碑。
蕭雲帆面容憔悴,他向阿狸說道:「阿狸,這世上有些事你未經歷便永遠不會明白。如今你要回到本該屬你的世界中去,你害怕么?」阿狸回過臉來看著他道:「只要你陪我,我便不會怕。」蕭雲帆微笑道:「你捨得小黑它們么?」阿狸道:「自然捨不得。」
蕭雲帆道:「自此刻起,你便忘記以前的自己,做回一個常人。」阿狸抬起頭與他目光相接,心頭還是一片茫然。她緩緩道:「我以前過的歡歡喜喜喜,以後也要歡歡喜喜。」蕭雲帆道:「一個人總會有憂愁的時候,心裡難受的時候,從來沒有人能一輩子都過的歡歡喜喜。」
阿狸道:「那我寧願做現在的樣子,也不願做像你口中說的那樣的人。」蕭雲帆伸手按在她的肩頭鄭重道:「你聽我說,我知道要你改變現在的這種生活很難,換做是我也未必做的好,可是時光總會流逝,而人終究會長大。一個人不可能永遠只做小孩子。」
阿狸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她心中不明白為什麼一個人永遠不能做小孩子。以前是怎樣,以後也應該是怎樣。蕭雲帆知道自己說的有些話對於阿狸而言或許深奧了些,可是要將一個與野獸生活了許多年的孩子完全改變成人,需要更多的時間與耐心。
她與野獸呆在一起久了,身上難免會沾染野獸的氣息。她自己反而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可蕭雲帆清楚,她有時多半就是把自己當做一隻野獸,唯一不同的是她從不吃生肉,也不去傷害那些無辜的生靈,彷彿這片山林的守護神一般。
蕭雲帆沉默了良久,說道:「你得到一件東西,有時會失去一件東西,你有過這樣的經歷么?」阿狸想了想,說道:「就在昨天我把自己最喜歡的寶貝石頭送給了他們。雖然我心中有不舍,可是說過的話要算數,這是老公公教我的。」
蕭雲帆道:「是的,當你有過這種經歷,你就會明白往後的日子裡會有更多取捨。他們曾經是你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可是你沒能守護好他們,你的心裡會難受么?」阿狸點了點頭說道:「會,就像小黑,我沒有保護好它,害的受傷。阿狸還有很多事總是想不明白,你現在能告訴我么?」
蕭雲帆道:「你想知道什麼?」阿狸道:「你說我不是石頭縫裡出來的,以前老公公說我是在路邊撿到的,可我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蕭雲帆微笑道:「自然是你的父母生養了你。沒有你的父母這世上自然不會有你。」
阿狸眼神中帶著淡淡憂傷道:「可是我的父母也死了,和我的祖父祖母一樣。阿狸不明白,為什麼老公公要害死他們?」聽她如此一問,蕭雲帆心中不覺有些躊躇,心道:「她還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而要將這世間最醜惡的種子仇恨種下去,她這今後的人生只怕永遠會活在痛苦裡。
這世間本來就有許多的不幸,余家與屠隆的仇恨算是他們上一代的恩怨,隨著余老前輩仙逝,這段仇恨應當就此終了。她不應當再背負這仇恨。我既然答應了余老前輩,定當將她照顧好。」
阿狸見蕭雲帆不答,說道:「你說話啊。」蕭雲帆道:「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我也說不清楚。總之,你只要記得他們的好就行。你若想清楚和我去外面看看這花花世界,那麼咱們收拾一下就上路。
若是你不願,那麼我就將我一身的武藝與學識都傳授給你,等你真的長大了,懂事了,我便離開這裡。」阿狸低頭想了想,她說道:「以前老公公說這世上的人都是壞的,我見過那些獵人殘害生靈,也認為這世上的人都是壞的,可是自從我認識了你,我覺得老公公說的未必是對的。
阿狸答應你,只要你去哪兒,我就跟你到哪兒,而且一步也不會離開。」蕭雲帆撓了撓頭,皺眉道:「那可不行,我若是出恭你也跟著那可糟糕之極。」阿狸道:「這個我自然知道。」蕭雲帆道:「你真的知道?」阿狸笑道:「老公公要出恭的時候也不會讓我看的。」
蕭雲帆道:「其實男女有別,總之這個時候你不能和我在一起。」阿狸道:「男女有別,我是女孩子,你是男的,這個你告訴過我。你還說過沒結婚的男女是不能在一起睡的。」蕭雲帆聞言不覺紅著臉道:「好了,好了,那咱們準備一下,這就出發。」
二人收拾好行囊準備出發,蕭雲帆一見阿狸身上依然穿著豹皮做成的衣衫,膝蓋露在外面,一雙光腳踩在地上。他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說道:「喂,阿狸,你這樣打扮恐怕不能出門的。」阿狸一怔,奇道:「我往常就是這麼穿的,有什麼不對?」
蕭雲帆打開包袱,取出一套自己的衣衫說道:「這是我的衣衫,你先將就穿著吧。外面的規矩太多,你這樣膝蓋小腿腳丫子露在外面,會被人笑話的。」阿狸道:「哦。」蕭雲帆道:「等咱們到了大鎮子上,我再給你買女孩子應該穿的衣衫。」九桃
阿狸與野人花豹灑淚而別,自與蕭雲帆一道上路。這一路上到也相安無事,傍晚時分,二人來到童大牛之前所說的大鎮上。阿狸沒穿鞋,伏在蕭雲帆背上。見了什麼都好奇,一路上問個沒完沒了。
他二人走到一家錦衣行門口,夥計便招呼二人進去。一個圓臉的掌柜笑盈盈道:「客官,不知想要點什麼?」蕭雲帆放在阿狸看了看陳列在板壁上衣料,緩緩道:「我要給我這小妹子買幾件像樣的衣衫鞋襪,你只管挑揀最好的,銀子不是問題。」
掌柜見是女客便向一個女侍招手道:「你去陪這位小姐去裡間看看,將咱們新進的最新料子都給小姐瞧瞧。」蕭雲帆道:「慢著。」掌柜道:「客官還有何吩咐?」蕭雲帆見阿狸灰頭土臉,心想她是女兒身,自己總不能給她沐浴。便低聲向掌柜的說了幾句。
掌柜皺了皺眉頭,因為蕭雲帆提出的這個條件他們從來沒這麼做過。當下苦著臉道:「這個恐怕……」蕭雲帆自懷中拿出一錠銀子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夠不夠呢?掌柜的還為難么?」那掌柜的一見銀子,自然樂不可支,連忙點頭,吩咐人替阿狸準備沐浴香湯。
阿狸只顧咬著路上買來的糖葫蘆,似乎並不在意他們說些什麼。那侍女得老闆吩咐便對阿狸說:「小姐,這邊請。」阿狸獃獃地站在那裡。蕭雲帆看著她苦笑道:「傻丫頭,進去和這位姊姊換了衣衫才出來吧。」阿狸道:「你不和我一起么?」
蕭雲帆咳嗽了一聲道:「你忘了我跟你說過什麼?」阿狸道:「男女有別。」蕭雲帆道:「那還廢什麼話,記得聽人家的話。她們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可不許調皮。」阿狸吐了吐舌頭,跟著那女侍向裡間走去。
那老闆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蕭雲帆心中卻想:「這小丫頭是他親妹子么?瞧此人年紀似乎足夠做他的父親了。這人該不會是拐子吧?」蕭雲帆一眼瞧出老闆的心思,笑道:「老闆肯定奇怪,我跟你說我這妹子這裡不大好使。」說著他伸出手指點了點太陽穴。
老闆隨即打消了心頭的疑慮,暗道:「即便你是拐子,又關我什麼事,我開門做我的生意,只要有錢賺就行了。」說著又伸手摸了摸那錠銀子,似乎那錠銀子就是他的心肝寶貝一般。
等到天色很晚,阿狸還未出來。蕭雲帆坐在一張椅子上,迷迷糊糊睡著了。待他再醒來時,店內已掌了燈。他瞧了老闆一眼問道:「老闆,我那小妹子怎麼還沒出來?」老闆也心中納悶,向聽一夥計道:「大寶,你去後面問問蘭香。」
片刻功夫,大寶從裡間走出說道:「老闆,我叫了門,蘭香卻沒應。我怕貿然闖進去有失體統,所以……」蕭雲帆聞言,忽地站起身來說道:「勞煩小哥引路。」
那老闆也緊隨其後。三人穿過一個照壁來到后廂。大寶提著燈籠走在最前面,上得台階。屋內並未有何聲響,蕭雲帆的心急縮了一下,立刻警覺起來,他單掌在門上一按,只聽喀喇一聲,那門栓應聲而斷。門板打開,借著燈光只見那侍女蘭香橫卧在地上,一旁的浴桶內空蕩蕩的。
那老闆吃了一驚說道:「這……」蕭雲帆伸手探了一下蘭香的鼻息說道:「她沒事,只是昏過去了。」說著伸手在她人中上按了一下,蘭香轉醒過來。蕭雲帆道:「姑娘,到底發生了何事?」蘭香道:「我那時服侍那位小姐沐浴,忽然腦後一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老闆嘀咕道:「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就不見了呢?」蕭雲帆走至那水桶旁,摸了一下水溫。又在屋內巡視了一番,查探屋內是否有藏有暗閣機關。而後他提氣縱身而起,躍上房梁。跟著點亮火折,在淡淡的黃光映照下,他瞧見自己面前房樑上積灰明顯少一些,還能聞到一種很特別的香味。
那天窗下方正是浴桶所在,他走至天窗旁。發現那天窗的木格明顯有人碰過。他向那老闆問道:「最近鎮上可有失蹤婦女?」那老闆搖頭道:「客官,小的整日守在這店裡,街坊鄰里的那些閑言碎語我自然無暇去聽的。」
這時,那侍女蘭香說道:「大爺,前幾日,聽聞胭脂店老闆的女兒失蹤了。」蕭雲帆眉頭緊鎖,托著下巴尋思道:「看來此地多半有採花賊。這可糟糕之極,我答應過余前輩,要護阿狸周全。這可如何是好?」
他從房樑上躍下,那老闆見他如此身手,心生畏懼。一個大活人又是在他這裡丟的,對方告到衙門,自己非吃官司不可。
當即苦著臉,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大爺,千錯萬錯我們的錯,你要打要罵,小人認罰。求您切莫告官,不然吃了官司,小的這生意就沒法做了。我這就想法子召集人守,供您驅使。」蕭雲帆並未理他,徑直走至門外,目光投向院中的梧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