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誅心
蘇常茂聞言縱聲狂笑道:「好,好,好。」他笑聲尖銳刺耳,借著火光可見,他紅彤彤的臉龐上,那一道道疤痕宛如蜈蚣一般的扭動起來,整個人顯得更加猙獰可怖。
至善大師望著林青崖的死狀,心中惻隱,嘆息道:「罪過,罪過。」林中泉的手雖顫抖,但他面色如常冷冷道:「你現在可以放人了吧?」蘇常茂並不理他,只是接著至善方丈的話慢悠悠說道:「的確是罪過,兒子親手宰了老子,可不是天大的罪過。哈哈哈哈哈哈。」
他這刺耳的笑聲猶如夜半孤墳的寒鴉,令人不寒而慄。林中泉先是一怔,錯愕道:「你……你說什麼?」蘇常茂目光中充滿譏誚,微笑道:「他才是你的親生父親,而你親手殺死了你爹,這感覺如何?少閣主大概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姑且做個好人,告訴你真相。」
林中泉大聲道:「你胡說八道。」蘇常茂道:「你這兩位族叔也在,你不妨問問他們,看看說的是不是?」林中泉心中猶疑不定,他臉色難堪之極。林青溪與林青松二人臉色晦暗,垂下頭去。
林中泉走至二人身邊,欲幫他們點開穴道問個究竟。群豪也覺得對方所言之事太過荒唐。至善方丈擔心林中泉又要行兇,勸道:「林施主,既然大錯已鑄成,何必還要執迷不悟。」林中泉道:「大師,晚輩只想知道事情真相。」
蘇常茂道:「林青崖叔嫂做下齷齪事才有了你這個孽種。」他說著目光掃向林青溪、林青松二人,緩緩道:「我說的可是實情,你們不妨想清楚了再點頭。」這二人見林中泉殺死林青崖時,連眼都不曾眨。唯恐他要取自己性命,便拚命的點頭。
如此一來,等於承認了此事。林中泉心下一沉,雙足發軟,癱坐在地上,不住搖頭道:「我不信,我不信,你們和鬼相門的人串通一氣污衊我爹爹,想要神劍閣盛名掃地。」
蘇常茂道:「他們二人這些年能在神劍閣把持要務,皆賴於他們撞破了林青崖與你母親的齷齪事。只有林長空那個蠢貨還把你當個寶,真以為你是他自己的兒子。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話。」
蕭雲帆見蘇常茂戳破人家的隱私,擺明了要讓神劍閣為江湖人士唾棄。其用心就是要瓦解正道人士的聯合。他走上前去,大聲道:「這件事無論怎樣,都是神劍閣的秘密,你又如何得知?」
蘇常茂環顧了眾人一眼說道:「因為我才是林中泉的兒子。」群豪聞言,一陣嘩然。蕭雲帆也覺得此人之言不可思議。蘇常茂道:「林長空是什麼人?武林中鼎鼎大名的神劍閣閣主,而我不過是鬼相門的一個小卒,又怎麼會是他的親生骨肉?
我來告訴你們,林長空的真面目。三十年前,林長空花言巧語害得一個蘇姓女子失身,這女子後來有了身孕。林長空卻拋棄了她,迎娶了商賈之女。那女子傷心欲絕,本欲自盡,可念及腹中那孩子是無辜的。她便與家人決裂,隱姓埋名,逃至深山,含辛茹苦的要將這個孩子養大。
無奈這孩子七歲那年,得了一場大病。這女子走投無路便去求林長空,林長空給了她一些銀兩並將她打發走了。然而他卻擔心這女子將自己與她之間的事說出來。便將放火燒屋,想害死那母子。
天可憐鑒,這女子拚命護住那孩子,而自己也險些被火燒死。這孩子總算性命無憂,在得到一個高人相助后,學成了一身武藝,立志要找林家復仇。他扮作下人,混入林家。起初只是想刺死林長空,可發覺這樣太便宜了這畜生。
於是他精心留意林家的每一個人,便在林青溪二人以秘密要挾林青崖拿銀子時,獲知了這樁醜事。而後這下人借故離開,為的就是找一個合適的機會將你們林家的醜事公之於眾,林長空門生遍布天下,而他最在乎的還是那點虛名。
與其將他殺死,倒不如讓他身敗名裂。為了等這一日,讓林家,讓神劍閣聲明掃地,我所受的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群豪聽罷,暗暗心驚,誰也想不到堂堂的神劍閣掌門居然是如此卑鄙無恥之人。他這番話著實驚心動魄,所言是否屬實卻無法對證。張天師袖袍一拂,將林青溪二人穴道拍開,他向二人問道:「這人說的可是實情?」
林青溪點了點頭道:「不錯,長空大哥早年卻與一個蘇姓女子好過,至於是否與那女人有子嗣我實在不知。」他說話時語氣誠懇,說完面帶愧色,群豪心中直至此刻才確信這蘇常茂所言非虛。
人群頓時喧嚷起來,有對這二人鄙夷的,有對林長空為人不恥的,有對林中泉身世惋惜的。這些人的話每一個字傳入林中泉的耳里,都是錐心刺骨的痛。他雙手抱著頭,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一遍又一遍問自己,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火滅
至善方丈臉上充滿悲憫之色,心中慨嘆道:「一切冤孽,皆有因果。種善得善,種惡得惡。林閣主不行仁義,身敗名裂,可謂咎由自取。這林少俠為美色所惑,才為人利用,親手弒父,可惜可惜。」
蕭雲帆看了一眼林中泉心中也替他難過,暗道:「我若方才點了他的穴道恐怕就不會釀成這個慘禍。說到底我還是顧念卿兒安危,存有私心,這才任他動手。如此算來,我也是個無恥之徒。」
凌太虛看著中原群豪神色各異,笑道:「這才是第一場戲,逆子弒父,凌某今晚還準備了好幾場戲讓各位瞧。」蕭雲帆劍眉一揚,大聲道:「你這賊子,分明是撥弄人心,惑亂武林。」
凌太虛道:「若他們每個人沒有見不得人的事,我又如何撥弄?」蕭雲帆冷哼一聲道:「哼,你巧言令色,想讓中原武林同道相互猜忌,而後你鬼相門好入主天下。」凌太虛道:「蕭雲帆,你的那些荒唐事也要讓我當著群雄的面說出?」
蕭雲帆知他所指,不免氣餒。若凌太虛將那晚之事道明,馮妙卿勢必傷心欲絕,可是他又怎知眼前這一切都是對方布下局。群雄見蕭雲帆默然,均想:「難道這聞名天下的玉獅子也有把柄落在鬼相門手中?」
凌太虛見自己這一招赫然奏效,心頭暗喜,說道:「我接下來這場戲叫雙龍戲水。」說話時,他的目光轉至夏侯城身上,夏侯城只覺被對方的目光一瞧,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凌太虛道:「赤水幫聞名天下,赤水幫的兩位幫主也是聞名天下,我要說的便是這二位幫主。」赤水幫一名弟子走出說道:「既然知道我們幫主的威名,還再此大放狗屁?」凌太虛道:「至於是不是狗屁,你們一聞便知。」
只聽他悠悠說道:「諸位可知這位夏侯幫主為何不肯續弦?」群豪之中與夏侯城有交情的人均知他與妻子感情深厚,琴瑟相諧。在妻子過世后,心灰意冷未再續弦。可稱得上至情至性之人。
夏侯城鬚髮戟張,怒氣沖沖道:「老夫不肯續弦,人盡皆知,又何須你這賊子多言。」凌太虛撫著手中的羽扇道:「果如是乎?」張天師臉色一沉說道:「夏侯兄是情深之人,你若用她亡妻大做文章,無非是引他感事傷懷。」
凌太虛嘴角露出奇怪的笑意,淡淡道:「夏侯城,你和燕沖霄的苟且之事還要瞞到何時?」夏侯城臉色一變,怫然大怒道:「住口,你這賊子。我與燕大哥肝膽相照,豈容你這賊子置喙?」他雙拳緊握,欲要上前拚命。
鬼相門這邊的人見夏侯城之狀,即刻將燕沖霄的三位夫人都推至人前,用刀架在幾個婦人的頸上。夏侯城心繫大嫂安危,握緊的雙拳鬆了開來。凌太虛道:「世人都知道你不肯續弦,是眷戀亡妻之故,而真相卻是你和燕沖霄有斷袖之癖,你的妻子實則撞破了此事,被你滅口。
這麼多年來,你欺世盜名,讓世人以為你對妻子矢志不渝,實則你是怕燕沖霄拋棄你。你這麼多年來甘心為赤水幫效勞,不過是心中愛著這位好大哥吧。哈哈哈哈。」他這一笑,鬼相門眾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夏侯城臉色一陣青,一陣紅。燕沖霄的幾位夫人臉上也露出古怪的神色,群豪登時炸開鍋來,對夏侯城與燕沖霄這段不倫之戀竊竊私語起來。夏侯城顫聲道:「你……你一派胡言。」凌太虛搖頭嘖舌道:「那你敢不敢將後背上露出,讓大傢伙開開眼。」
群豪之中一個心直口快的人道:「夏侯幫主,這人信口雌黃,我們一個字也不信。你老人家脫下上衣,讓大夥看看,也好讓這謠言不攻而破。」夏侯城垂下頭來,心中無比震驚,也無比惶恐。
這斷袖之癖在明代乃是世人所不齒的,若他二人之事屬實,赤水幫這經年所積下隆望便在頃刻間土崩瓦解,而赤水幫幫眾也必淪為江湖笑柄。夏侯城臉上的肌肉不住顫抖,胸中氣血翻騰,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一大口鮮血噴出。
張天師閃身而至,單手扶住他的肩膀說道:「夏侯兄,你……」夏侯城嘴角流出血來,以微弱的聲音說道:「我……我已無面目活在這世上……」說完手一垂,便闔上了雙眼。
群豪的臉上紛紛露出各種神色,赤水幫眾人一個個低下頭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蕭雲帆目睹夏侯城氣絕,心中既有悲憤,又帶著惶急,眼見凌太虛鼓動唇舌,頃刻間毀去江湖上兩大門派的聲望,自己卻無計可施。
以往遇到何等艱險,何等阻撓,他都能迎刃而解,可是今時今日,卻無法力挽狂瀾?這一刻,他心如死灰,覺得自己是廢物一個。救不得愛人也救不得武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