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紅衣
蕭雲帆將如何覲見皇帝,離京之後巧遇到阿狸,與血手閻王屠隆惡鬥,余南松夫婦亡故,凌太虛設計綁架等事娓娓道來,水含煙聽得驚心動魄,一雙大眼睛忽靈閃動,時而流出悲傷的神色,時而充滿了欣喜,彷彿自己也親歷了一般。
不知不覺,已至黃昏。夕陽的餘暉落在屋頂,那些灰色的瓦片也給染成金色,晚風中樹葉沙沙作響。蕭雲帆將諸事道出之後,連日來積壓的胸中的抑鬱煩悶之氣大為消減。心懷舒暢之際,眉宇間那淡淡的陰翳也化為烏有。
水含煙望了一眼天色,幽幽道:「蕭大哥,我該回去了。」蕭雲帆道:「哦,那我送送你。」水含煙聽了這句,心中不免有一絲小小的失落。她嘴角露出微笑,搖頭拒絕道:「不必了蕭大哥,你還要調查赤水幫之事,應該養足精神才是。
我啊在屋內呆的本就煩悶,師姊又忙於督導宮內的弟子修行。本想找個朋友聊聊天,可這赤水幫上上下下,以及那些武林人士卻沒一個有深交的,想來想去,只有蕭大哥你了,聽你講了這麼多,煙兒心中很是歡喜。我有手有腳,自己能回去,還是不勞大哥送了。」
蕭雲帆板起面孔道:「你這話說的可就見外了,蕭大哥又沒有七老八十,幾步路還走的動。就算我七老八十,陪煙妹走幾步路也心中歡喜。」水含煙笑道:「那好。等蕭大哥七老八十的時候,還能陪小妹我走走,那我心中一準歡喜。」
她口中這般說,心中卻想:「蕭大哥心中深愛馮姊姊,這一輩子的路,蕭大哥會陪著她到老。而我呢?我這一生中,他也許只能陪我走一小段路,而且是很小很小的一段。不過,縱然是很小很小的一段,我心中也是歡喜的。」
二人走至院外的石徑上,蕭雲帆伸個了懶腰,打了個哈欠。水含煙打趣道:「還說你不累,你瞧你這哈欠打的,敢情是要張嘴吃天?」
蕭雲帆伸手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道:「哪裡有你這樣數落大哥的?」說著他指了指天空的晚霞說道:「總比你好,心中老是惦記著吃雲彩,如今做夢還吃雲彩么?」
水含煙得他這麼一說,回想起與蕭雲帆在神龍船上看朝霞抓雲彩的事,頓時暈生雙頰,嬌羞無限。念及二人過往的種種經歷,心中頓覺無限甜蜜。
二人走了一會兒,忽然遠處傳來爭吵之聲,二人駐足張望。只見那大公子燕鎮霆揪住弟弟燕鎮東的衣服大聲道:「你最好離她遠一些,否則我就會殺了你?」燕鎮東道:「哼,小彩是喜歡我的,是你對他糾纏不清。」
燕鎮霆雙目圓睜呵道:「我話已經說過了,你再敢跟她說一句話。我保證殺了你。」燕鎮東見他表情狠厲,便沒在說話。對方便鬆開了手,拂袖而去。燕鎮東望著大哥走遠,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而後也轉身離去。
這時,一個身穿青衣的女子在假山後張望,見到蕭水二人目光向他投來,不由得嚇了一跳,趕忙躲了起來。
水含煙道:「蕭大哥,我們似乎看見了不該看見的事。」蕭雲帆道:「那就假裝沒看見好了。」水含煙見快到玄女宮所在的廂房,便說:「你快些回去歇息吧。」
蕭雲帆點了點頭,而後沿原路返回。路上他尋思著案情,心道:「看來這燕家裡事似乎不那麼簡單。這大夫人剛死沒多久,兒子不在母親身旁守著,卻來這裡和弟弟爭風吃醋,真是令人齒寒。燕老爺子一世英明,怎麼會生出他們這樣的混賬兒子?」
翌日清晨,蕭雲帆用過早膳,與聽雲坐在房中閑聊。聽雲道:「蕭大哥,這件事你尋出些頭緒了么?」蕭雲帆道:「暫時沒有,不過現下有一件事得我得交給你來做。」聽雲道:「何事?」
蕭雲帆道:「當日,我與燕家人問話,由燕府的人所整理的筆錄在燕官家哪兒。你問他要來之後,將這些證詞分為男女兩類。我晚些時候要再看看。」聽雲道:「好,那小妹這就去辦。」
就在這時,門外一個人慌慌張張跑過來。那下人喘息著說道:「蕭大俠,不好了?」蕭雲帆心下一沉,忙問道:「出了什麼事?」那下人臉色慘白,說道:「我家二少爺死了,就在園子里的花圃之中。大管家讓我來給你報訊,請你過去一趟。」
他話音剛落,蕭雲帆便發足向燕府花園奔去,聽雲與那下人也趕了過去。眾人圍在一旁,二夫人見兒子慘死,哭得昏厥了過去。蕭雲帆撥開人群走上前來,燕奇臉色難堪說道:「蕭大俠,你總算來了。」
蕭雲帆向那花圃中望去,只見那二少爺的臉貼在地上,眼珠凸出,四肢攤開,他的身上居然也穿著一件新娘子才會穿的紅衣,腳上居然也穿著雙繡花鞋。他的後腦血肉模糊,顯然是有人用鈍器敲在他後腦致死。在他的手邊的地上丟著一把鋤頭。
蕭雲帆伸出一根手指搭在鼻子前不忍細觀。他吩咐人將燕鎮東的屍身翻過來,只見死者滿臉血污粘著泥土,衣衫上沾滿了泥土。
饒是這人死相可怖,他還是強忍住心頭那種厭惡,伸手檢視了一番,而後才對燕奇道:「把人抬走吧。」說著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鋤頭之上。他抓起鋤頭的木柄,心中尋思道:「深更半夜這二少爺穿著女人的衣服,扛著一把鋤頭來這裡做什麼?莫非他要挖什麼或者埋什麼東西?」
一念及此,他舉起那鋤頭,在死者倒下的前方地上翻了一下,果然在泥土之中,發現一個藍色的包袱。他伸手撥開泥土,將包袱提出,原想看看這二公子到底挖的什麼寶貝,以至於被人害死。吧
他解開包袱來看,登時倒吸了一口冷氣,裡面居然是一顆人頭。這人頭濃眉大眼,腮邊有些許胡茬。不是旁人,正是大公子燕鎮霆。
圍觀眾人一陣驚呼,均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幾步。人群中有人驚呼:「冤魂索命!冤魂索命!」燕奇暴喝一聲,抓起那下人的衣襟,啪地一聲,打了對方一個耳光,罵道:「你這小子胡說八道什麼?」那人臉頰登時紅腫起來,再不敢言語。
見到這人頭,一向大膽的蕭雲帆也嚇地臉色一變,不由得頭皮發麻起來。他閉上眼,讓自己定了定神。
忽然他想到:燕公子的人頭在此,那他的屍身又去了哪兒?他站起身,立刻喊出聲來:「快,咱們快去大少爺房中看看。」燕奇匆匆吩咐人好生安慰二夫人,其他人將燕鎮東的屍首搬至靈堂。自領著兩個隨從,與蕭雲帆一同前往燕鎮霆的住所。
四人走至庭院外,兩個下人快步走上台階,伸手推門。然而門是從內叉上的,燕奇見二人無能,心下焦躁起來,大手將二人推開,飛起一腳踹在門板上。砰地一聲,門板倒下騰起一片灰塵。
屋內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撲了出來。眾人捂著口鼻走進屋中,只見地板上端坐著一具無頭屍身,頸部血肉模糊,血跡風乾。屍身之上,同樣穿著新娘紅衣,腳上穿雙繡花鞋。
燕奇看著眼前的情景,不由得臉色發白。蕭雲帆不在看那無頭屍身,而是抬起頭來看著屋頂,屋頂之上的通風口是關著的。他心中尋思:「假若是那二公子設法將大公子殺死,他那樣一個大活人又是如何離開這屋子的?還有既然是他動手殺了大公子,那又是誰殺了他呢?
難道這世上真的有鬼不成?是鬼魂作祟,殺了他們。」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如蛛網一般令蕭雲帆大為不解。他站在那屋子內呆了半晌,過了良久,燕奇道:「蕭大俠,你若看完,那我找人將大公子的屍體抬走。」蕭雲帆點了點頭,而後長嘆了一口氣道:「燕官家,我有幾句話要和你單獨說。」燕奇道:「好,請隨我來。」
二人趨步來至燕奇的書房內,各自坐下。蕭雲帆臉色凝重,緩緩說道:「燕管家,我來問你,尊府之上可有過死於非命的女子?」
燕奇低下頭思索了半晌,猛然抬起頭來說道:「經蕭大俠這麼一說,我倒想起兩件事來。四年前,有一個叫金蘭的丫鬟在府上做事,她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後來無緣無故上吊自盡了,她死的時候穿著紅衣。
兩年前,還有一個叫白兒的丫鬟是投井而亡的,人撈出來時,也是一身紅衣。老爺為了息事寧人,便將此事壓下,給了那丫鬟家一大筆銀錢,說他們的女兒得病了,請大夫看過後,重病不治而亡。」
蕭雲帆若有所思,眼光閃動又道:「管家可知有一個叫阿彩的丫鬟是服侍誰的?」燕奇不解地問道:「蕭大俠,為何問起這個丫頭來?」
蕭雲帆道:「我昨日過花園時,見到大少爺與二少爺爭吵,假山之後有個人影窺望,我只瞧見一個女子的人影,並未看清她的容貌。那大少爺與二少爺言談之中說出了阿彩這個名字,故而有此一問。」
燕奇皺眉道:「這阿彩是三夫人房裡的丫鬟,大約也是四年前進府的。蕭大俠的意思是這個丫頭有問題?」
蕭雲帆摸著下巴說道:「我奇怪的是她既然是三夫人的房裡丫鬟,怎麼有機會接近大少爺,二少爺?」燕奇嘆息道:「唉,大約蕭大俠不知道,這大少爺是個花花太歲,平日就喜歡拈花惹草。除了二夫人三夫人身邊的人他沒碰過,大夫人身旁的丫鬟他……」
蕭雲帆點了點頭道:「那二少爺品行如何?」燕奇道:「二少爺對於女色不怎麼感興趣,但是好賭。你說他與那丫鬟阿彩有私,這倒讓我大感意外。」
蕭雲帆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心中尋思道:「如今燕府這三條人命莫不是與那四年前死去的女子有關?那金蘭是大夫人身旁的丫鬟,莫非是這大公子逼她委身,這金蘭性情剛烈,誓死不從,進而懸樑自盡。
若果真是這樣,那麼大夫人與大公子的死便能說的通,可是這二公子又是誰殺的呢?莫非是……」
燕奇見他不語,便道:「蕭大俠,你說這大公子,二公子的死,是否與三房的人有關?」蕭雲帆一怔,回過神來說道:「你說的不錯,我也有這種考慮。所以勞煩燕官家暗中找人先將三房盯緊,切勿打草驚蛇。
即便咱們現在推斷出,兇手很可能是三夫人的人。但沒找到確鑿的證據前都不算數。我這邊需要找大公子身旁的下人問話,還煩你再傳他們過來一趟,另外將當晚那些下人的口錄交給我義妹聽雲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