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比斗
奇怪事情發生了,馮妙卿這兩支飛釵打出,並未達到預想的效果,她心中不由得失落起來,暗嘆:「莫非我功夫未練到家,釵子發的有失準頭?」
她正欲下樹一探究竟,這時林中傳來一個脆生生地聲音道:「好一招『凌寒獨自開』。」這雖是一句誇讚,但敵我未明前,對方叫破她武功名目,無異於兩種可能:要麼是玄女宮的故交,要麼是玄女宮對頭。她也立刻警覺起來,沉聲道:「你是何人?膽敢管老身的閑事?」
此時的她嗓音沙啞,再加之她說話時運以內力,樹林間的葉子也簌簌震動起來,彷彿為這氣勢所奪,嚇地發抖一般。
那林中之人並未現身,只聽那嬌脆的聲音又道:「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這詩好,武功也好!試想這般暗器打在人身上,可不是要開出幾朵血梅花?」
馮妙卿又喝了一聲:「是何人多嘴多舌,還不快些滾出來?」她話音方落,林間那人再次說道:「是晚輩唐突,望前輩寬宥。適才晚輩見兩個蠢物心生歹念欲加害前輩,情急之下,送他們了一程。」
馮妙卿微微皺眉,心道:「這人幾時跟蹤在我身後,我竟渾然不覺。他若有心加害於我,我恐怕……」念及於此,背上生出涔涔冷汗來。
她定了定心神,手掌握緊劍柄續道:「老身與你這後生素昧平生,你為何相助於我?」那人答道:「實不相瞞,晚輩在來的路上見老前輩要與這兩個蠢物上山,一則好奇前輩所為,二則擔心前輩為奸人暗算。還望前輩不要誤會。」
這馮妙卿學成藝業后,時常有一試身手之心,今夜本是絕佳的歷練機會,誰曾想卻被外人攪合。心中多少有些不自在,當下冷哼了一聲道:「我的事不用你這個小輩費心,老身獨來獨往慣了,區區兩個毛賊,老身會對付不了?要你多事?」
對方聞言,不禁語塞,正尋思如何對答。
原來,這林中說話的女子正是當晚跟蹤在馮妙卿身後的少主,她便是昔日鬼相門暗閣的少主人白若萱。
那白若萱立下誓言,本欲在浣紗湖底終老一生,但她念及屬下四個少女芳華正茂,若將她們留在身邊,白白耽誤了大好年華。若錯失良緣,更是自己這個主人的不是了。那日想到這一層,她就開始在湖底找尋其他出路。
皇天不負有心人,在那湖底對面山崖上,果然還有一條可以出去的秘道。浣紗湖底,可謂人間福地。但這些少女畢竟心性活潑,即便在美的地方呆著日子久了,人也難免會氣悶,人人口上不說,心中卻常常抱憾。
加之這湖底的物產終究是有限,這些少女有時多少還是嚮往外面世界的風光。白若萱找到秘道后,便告知了四女,四女之中除了程雪,其餘三人歡喜之情,溢於言表。白若萱看在眼中,自也不怪她們,反是過些日子要她們去採辦日常,也隨了這些少女的心意。
一日,女婢程雪探聽到江湖各路豪傑要齊聚大覺寺,對付蕭雲帆。得到消息后,頗為吃驚。按理而言,蕭雲帆為武林做出的貢獻本該人人敬仰才是,然而這些群豪再說起蕭雲帆時,臉上卻充滿鄙夷。
在打聽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后,程雪回報了白若萱。白若萱是個重情之人,更何況她對蕭雲帆情意綿長,這樣的事自然不會袖手。她與四女計議后便匆匆啟程,決定設法混入大覺寺,相機助蕭雲帆脫險。
馮妙卿深厚的內力得自雪蘭依,她此刻每說一句話,故意暗運內力,如此一來,這聲音猶如銅鑼鐵磬,震的眾女耳鼓發疼。程雪按了按耳朵,皺起眉頭。
她本就護主,此刻見對方無禮,心生憤懣大聲道:「主上,這老太婆太過無禮,我們好心相助,她一個謝字沒有,還一口一個小輩叫咱們,是可忍孰不可忍,不如由婢子去會會她,稱稱她的斤兩。」
這事若依著白若萱的往日的性情,必定要與對方爭上一爭,然而歷經世事之後,她心境早也大為改觀。當下擺了擺手,幽幽道:「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人家不喜歡咱們相助,那便是咱們多事。」當下也運起內力,說道:「既然晚輩惹的您不悅,那麼晚輩這便告辭!」
白若萱的話說的極有分寸,馮妙卿心中不悅之情倒消卻幾分。她終究少女心性,仍以前輩身份要捉弄對方一番。跟著咳嗽了一聲說道:「慢著,你這小輩倒是有心。老身我承你這個人情,這樣,你替我將方才所發的銀釵找回,沒準老太婆我心情一好,傳你一招半式,便教你受用終身。」
程雪覺得對方說話間盛氣凌人,柳眉一豎,怒不可遏,噌地一聲,拔出長劍,跳躍至一塊空地之上,對著馮妙卿所在的方位喝道:「老虔婆,別給臉不要臉,我們家少主何等尊貴身份,就憑你也配使喚我們少主?」
馮妙卿聽是個小丫頭說話,知道不是正主,冷笑道:「呦!主子沒說話,奴才倒先叫起來。沒規矩,不像話。既然你家主人不捨得管教,那老身便替他管教管教下人。」白若萱生怕程雪吃虧,也跟著躍出,伸手攔住程雪道:「雪兒,不可對前輩無禮!」
程雪一跺腳道:「少主,非是雪兒無禮,是這老太婆大言不慚。你連她的面都未見,叫她一聲前輩已算給了她天大的面子,誰知她竟這樣不識趣,還要差遣於你。」
白若萱示意程雪閉嘴,當下雙手一拱說道:「婢女口無遮攔,還望前輩大人不記小人過寬宥於她,晚輩白若萱向您賠罪了!」馮妙卿壓低樹枝,瞧見對方現身,也自樹上躍下,飄至對方面前立定身子。
此時,天上的黑雲緩緩移開,清朗的月光傾瀉在林間這片空地之上。馮妙卿伸手撥動眼前的輕紗,打量了一下白若萱主僕五人,目光最後落至白若萱臉上,緩緩說道:「這白丫頭說話倒是中聽,老身我自恃身份,定不會跟這小丫頭計較。這樣,老身方才說的事,你可願替我代勞?」
白若萱走上前去,單手托著銀釵恭敬地道:「前輩之物理當原物奉還。」
馮妙卿先是心中一凜,繼而又轉為慍怒。暗道:「好啊,原來是你將我釵子擋下,這分明是小瞧於我。若不給你些苦頭吃,我這冒充的前輩豈非浪得虛名!」女人心性的變化比天氣更加難以琢磨,或許上一刻還笑意盈盈,下一刻就怒氣橫衝。
白影晃動,馮妙卿忽地向前竄出,右手一探,欲摘下對上臉上的面紗。白若萱目光銳利,在對方發難前,她也早有防備,對方這下雖快,但她也似絲毫不慢。
月光之下,白若萱身形倒縱,從容地問道:「前輩這是何意?」馮妙卿並不答話,手上招式又加快了幾分,她所用武功喚作「玉女穿梭手」,是小巧地擒拿功夫。白若萱不欲樹敵,只是一味躲閃。
那四名婢女護主心切,紛紛抽出長劍欲上前相助。白若萱伸手格開對方一掌說道:「你們不必緊張,這位前輩不過試試我的武功,她還能真傷我不成?」她這話原是謙辭,在馮妙卿看來卻是託大。
這也並非是她心眼小,而是一個人在好勝心的驅使之下,所激發出一種本能。對方越是謙讓,在她看來反成了一種無形的譏刺。
二人一交手,使的均是上乘武功。馮妙卿左臂向回一圈,右掌再次向外推出。白若萱身形微側,彈足掃向對方下盤。馮妙卿伸足與對方一碰,跟著身形向上旋轉,猶如一朵白蓮凌空而行。白若萱袖袍一動,想要捲住她腳踝。
沒想到對方輕功如此高絕,這一卷之力雖是迅捷無倫,卻連人家鞋底也未沾到。玄女宮的輕功喚作「奔月」,女子施展開來,當真妙不可言。月光之下,二人姿態蹁躚,裙裾飄揚,拳來腳往的爭鬥,沒有半分殺氣,反倒像驚鴻舞蹈一般。
白若萱雖許久未與人動手,但功夫卻未撂下。馮妙卿手上招式固然精妙,可她終究臨敵經驗不足,許多制敵良機往往錯失。如此一來,二人鬥了個旗鼓相當。
白若萱向斜一閃,避開對方掌力,左足忽地橫掃而出。馮妙卿身形一轉,猶如白鶴衝天拔地而起,跟著她五指虛抓,罩向對方頭頂。豈料人家絲毫不慌,手掌向上一揚,將兩枚銀釵筆直送出,逼得她只好凌空翻身而退。
落地之後,馮妙卿欲再上前相鬥,白若萱一拱手,微笑道:「前輩之物,晚輩已奉上,今日,有幸與前輩謀面,已然緣分不淺。然則晚輩還有要事在身,實難侍陪了!」說著,她足尖一點,身形向後飄去。
對方的話已說到這份上,馮妙卿只得罷手。當下咳嗽了一聲,負手在後道:「小丫頭本領不賴,是個學武的好苗子!我本欲再指點你一兩招,奈何你我緣分太淺。你既有事,我也不強留於你,去吧!去吧!」白若萱道:「前輩說的極是。」說著與四女向林間走去。
目送對方離去后,馮妙卿握著掌心的冰涼的銀釵,喃喃道:「好一個白若萱,當真厲害。」她抬起頭來,望了望天上月,嘴角不禁有一絲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