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病虎將死需籌謀
盛夏七月,蒼翠欲滴,生機盎然。
王琉璃望著自己隆起的小腹,欲哭無淚。郎君路了了倒是變得安分了,只是自己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大的那一個尚不足一歲,這小的又裝在了肚子里。為什麼偏偏是女人,來生孩子!
路了了還未走近王琉璃的書房,就感到陣陣寒氣。骨子裡一涼,他不由得止住了腳步,仰天長嘆,連連搖頭。這生兒育女,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情,為什麼自己就成了罪不可恕之人了呢?
六月中,權威日盛的楊國忠在朝中奏報,南詔入寇,吐蕃發兵六十萬相助。劍南兵再雲南大破南詔、吐蕃聯軍,拔其隰州等三城,俘虜六千三百人,因為道路遙遠,只挑選壯者千餘人及酋長降者獻俘。
滿朝文武沉默不言,臉上皆有不信之色。
楊國忠得意洋洋,不肖一顧。哪管你等信不信,只需聖人陛下信了,我楊國忠信了便成。
左僕射兼右相帶病李林甫上奏,南詔數入寇,楊國忠領劍南節度使,蜀人請國忠赴鎮。此番劍南兵大破南詔、吐蕃聯軍,楊國忠應當赴任安撫劍南軍民。
滿朝文武齊聲附和,玄宗無奈,只得准奏。
不管楊國忠事後如何向玄宗哭泣,言此行必為李林甫所害,貴妃娘娘如何哀求,請之不行。盛夏七月,楊國忠被逼離開長安。
路了了見到師叔李林甫時,他已經躺在床上,不能起身。眼中光彩暗淡,就像是風中殘燭,生命之火,搖搖欲墜。
「這人啊!就算你能威風一世,斗得過天斗得過地又如何,可依舊鬥不過生老病死。我快不行了,宰執大唐十九年,已耗光了我的生命。這大唐江山會變成什麼樣,我是看不到了。
如果那人生性不那麼偏激,或者我再多活幾年為你打下基礎,執掌大唐江山的,仍然是我鬼谷一門縱橫之士,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李林甫掙扎著坐起身來,頹然的靠在枕上。
離三歲連忙在他背後塞了一床被褥,才讓李林甫勉強支撐起身體。
「師叔!你就不要這麼操勞,先把身體養好再說吧。」
路了了滿臉憂色,勸慰著李林甫。
「我自己的身體狀況,我自己清楚。現在比你還擔心我身體,可是那位作勢欲出,想要龍騰四海的聖人陛下啊。
前些日子,玄宗聞我病重,忍不住前來相探。他想要近前觀望我病體的深淺,卻被左右固諫不可拚死阻攔。說什麼虎病威猶在,暴起能傷人。哈哈,哈哈哈!
於是玄宗令人將老夫抬出出庭中,自己登降聖閣遙望,以紅巾招之。老夫不能起身相拜,於是讓三歲代老夫行禮,玄宗才滿意而回。」
李林甫擺擺手,向路了了說起了這件趣事。
「玄宗以紅巾招之,是想表示他自己如日中天,師叔你卻日暮西山。最終,是他勝利了么!」
路了了心裡充滿了憤怒。
李林甫苦苦一笑:「是啊!最終是他勝利了。病虎仍舊能暴起傷人,可是虎死了呢。」
「虎死威猶在!」路了了挺了挺身體。
「你錯了,虎死了,只能任人宰割。那王、鮮於仲通的下場,就擺在了那裡。」
李林甫說道這裡,一臉的凄涼。
路了了感到深深的無力,一臉絕望。
「我那些子女,被我管教得太過老實,一個個謹小慎微,
不敢踏錯半步。結果,卻失去了鋒芒。我死之後,他們難有什麼好的下場。現在,他們的安危,我就託付給你了。我不想他們老老實實一輩子,最終還落得跟那王准一樣的下場。」
李林甫嘆了一口氣,定定的望著路了了。
這個重擔這份責任,壓得路了了心裡一窒。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師叔放心,弟子拼盡全力,也會護得諸位兄長的周全。」
李林甫滿意的點點頭,從身邊掏出一本書冊遞給了路了了。
「這是我為相十九載的心得,你拿將去好生揣摩學習,以補你現在的不足。這天下沒有平白掉下來的好事,只有悉心籌謀,用心準備之人,方才能取得成功。」
路了了小心翼翼的放好書冊,李林甫已經無力支撐起身體,又躺了下去。
眼看就要臨近家門,路了了終於沒能忍住,問起了身邊相送的離三歲。
「離伯,師叔剛剛說起了那人,看那意思那人也是我鬼谷一門中人。那人,是誰呢?」
離三歲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語氣有些低沉。
「那人,乃是老爺悉心傳授的嫡傳弟子。開元十八年,進士及第的榜眼,現在麗正書院侍講學士君南風。」
路了了愕然的睜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自己大婚之日,師叔李林甫與那君南風都前來參加了。可這師父兩人見面不識,形同破路。跟師叔李林甫相見這麼久,他也從未提起自己這位弟子。這師徒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些事情,你以後自然會知道,你還是開始準備你自己該準備的事情去。」離三歲說完,身形一閃,就消失在沉沉夜色之中。
師叔李林甫這顆參天大樹,終究有倒下的時候。玉真公主這位師娘,越來越遠離皇室中心。自己如果不想在這輜重營當一位小小的營官,混上一輩子,還得靠自己努力才行。
自己再怎麼努力,總是離不開家裡這位強內助的幫助。路了了在王琉璃門口徘徊了半天,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怎麼?把我當成那兇悍無比的母老虎了么。連自己娘子都不敢見,路了了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啊!」
觀察了許久的王琉璃,迎頭就噴了路了了一頭唾沫。
「唉!」路了了嘆了口氣,「我想要找你商議之事,太過重要。這不是看你有了身孕,擔心影響了你的身子么。」
王琉璃心裡一暖,顛怪的白了路了了一眼:「又讓我懷上這累贅,還不是你的過錯么。」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小七想懷都懷不上,這不又去那香積寺捐獻功德錢賠罪去了。你啊!偏偏還不知好。」
「早知道生兒子這麼麻煩,當初就不該學你那什麼生兒子的法子。這才輕鬆了兩個月,又要被拖累的不能行動。」
王琉璃臉色微微一紅,怪罪起路了了來。
路了了一楞,那《洞玄子三十六秘技》,真有這麼神奇的效果?下回,該讓唐小七與顧惜花試試。王琉璃現成的例子就在眼前,不怕她們兩人不動心。
「說吧!什麼事重要的事情,讓你這麼鄭重其事。」王琉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路了了趕緊上前,討好的幫王琉璃揉起肩來。
「師叔的身體恐怕不行了,這大唐的天就要變了。我想,我們還是早早做些準備才行。」
「準備?你
想要做些什麼準備。」王琉璃問道。
「你看那王權勢滔天,玄宗一杯毒酒,說賜死就賜死了。而師叔李林甫呢,現在病得幾乎都不能起身,依舊能將那不可一世的楊國忠逼出長安。聖人陛下想去查探他的病情,連身都不敢靠近,這是為什麼?」
路了了停下了手,像是考校王琉璃一般。
「哎呀!別停下。這麼簡單的問題,也來考我?自然是因為你那位師叔手握重兵,誰敢動他。」
王琉璃催促著路了了繼續揉肩,輕描淡寫的就答了出來。
「這就對了,手中沒有軍隊,坐再高的位置,都是虛的。所以,我們也得有一隻自己的掌握的軍隊才行。」路了了一邊盡心儘力的揉著肩,一邊說道。
「你一位小小的禁軍六品營官,還是半點實力都無的輜重營。你想要掌握軍隊,為時尚早吧。」
王琉璃覺得路了了有些好高騖遠,搖了搖頭。
「布局深遠,方能成功,這可是師叔親自教導我的。再說了,我想要掌握的軍隊,可不是在這長安城裡。」
路了了說到這裡,手中無形的加重了勁道。
「哎呦!你是想要捏死我么。」王琉璃轉頭,惱怒的瞪著路了了。
路了了歉然一笑,繼續向王琉璃說起了自己的計劃。
「惜花與無花兄妹,不是收留了大量的孤兒么。而其中出錢最多的,還不是我們!我想派一人前往無花和尚那裡,開始訓練他們。軍器鎧甲,我們可藏有不少,幾年後,我手中也就有了一隻忠於我自己的軍隊。」
「那你想派誰去呢?」王琉璃問道。
「胡老大,這傢伙自身雖然沒什麼本事,可卻善於籠絡手下。他又跟著我偷學了一些兵法,派他前去比較合適。」
路了了早就想好了人選。
「那胡老大一天天的盤算著小丫頭萍兒及笄的日子,他願意離開么?」王琉璃雖然不關心宅院里的長短,但胡老大的心思,早就路人皆知。
「讓萍兒那小丫頭一同跟去,我再讓胡小雲師兄挑選一位可靠的丫頭侍候小七便是。」路了了早就考慮到了此節。
「那數十萬件軍器,堆放在我王家的庫房,長久下去也不是個事。還是得轉移出去才行。」王琉璃眉頭一皺,提醒著路了了。
「我找你商議,也正為這事。我師父隱居的東昌岩,有一處很深的山洞,我們還是通過商隊,慢慢的將這些軍器轉移過去才行。」
路了了此時,終於暴露出真實的目的。
王琉璃瞪了路了了一眼,沒有多說:「這事,讓我來安排好了。」
「還有一事,也需要商隊幫忙才行。」路了了又開始討好的給王琉璃揉起肩來。
「說吧!我是你娘子,可不是外人。」王琉璃沒好氣的說道。
「我想將五百副鎧甲軍器,運到北方艾米爾的部族。」路了了乾乾的向王琉璃笑了笑。
「你就算想要外援,這外援也未免太遠了吧。」王琉璃顯得有些不解。
「我只是想要康氏部族子弟,與那些契丹,奚族征戰之時,少死幾位部族子弟罷了。」路了了心想,自己總得要為死去的艾米爾,做些什麼。
王琉璃心裡盤算了一下,微微笑道:「好!我就將你這話,讓人原原本本說給康氏部族的人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