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劉毅冷硬的面孔一時間有些猶豫,水杯被放在床頭柜上。
他從來不是猶豫的人,確實,也沒誰能讓他這樣為難的小心翼翼。
「她,她被人糟踐了,現在,現在,瘋了。」
最後二字出口很輕,微不可查,然而陸南溪卻突然瞳孔猛烈收縮了一下。
被糟踐了,瘋了……
「我要見她,我要見她……」
她死死抓著劉毅的手臂,眼眶通紅的盯著他。
一隻寬厚的大手摸了摸她的頭髮,將她擁入懷中,「南溪,你別這樣,孩子差點流掉,你這樣不行。」
「什麼?你再說一遍?」
陸南溪愣怔的看著他,孩子還在?她的孩子還在!
劉毅艱難的動了動唇,開口道,「你生不下來的,醫生說,說必須做引流。」
她摸著小腹,她的孩子還在,怎麼會生不下來?
「我不會放棄他,也不會放棄北音,一定有辦法的,對,一定有……」
她還記得,當年陸北音剛被檢查出白血病時才六歲,軟軟小小的一隻。
她母親一路匍匐,叩百首才給她求來一枚平安符。
那個花葉帶露的初秋,有個小丫頭把平安符放在她的衣兜。
迎著初陽,對她言笑晏晏,「讓它保佑姐姐吧,我只有姐姐就夠了……」
不論簡嬰怎麼作賤她她都能忍,陳緋怎麼顛倒黑白她都可以視不而見。
但是陸北音與孩子是她的底線,誰都不能碰!
她雖然一直在愛情里是卑微的,但是陸家少東,可從來不是說來聽聽!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陸南溪抬起頭時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表情了。
「我想休息一下。」
劉毅愣了一下,隨即點點頭,「好,好,你休息,我去處理一些事情。」
他想,她還是不夠信任他的,其實她不知道,他什麼都願意為她擔。
他站起身,轉身就要往外走,手搭在門把手上時聽到陸南溪的話。
「這件事我自己處理。」
陸南溪沒看見,背對著她的男人,狠狠的閉了閉眼,輕聲應了一聲好后推門而出。
房間里霎時一片死寂。
她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裡的小生命已經極其微弱了。
手指輕微的一下下摸著,望著頭頂的輸液瓶,她眼中是不著邊際的灰白孤冷。
過了很久,她才抬起有些僵硬的手給陳緋撥了一通電話。
「陳緋,你就不怕我玩死你嗎?」
電話那邊的女人帶著輕微笑聲嘆了口氣,「孩子都快沒了,還被自己丈夫厭惡,你一個殘花敗柳,我怎麼怕?」
陸南溪盯著那個輸液瓶,隔了一會兒,慢慢說,「我希望你能夠一直這麼剛。」
說完她就掛了電話。
調養許久,她還是堅持沒有引流,總覺得這個孩子會平安的生下來,她甚至願意拿自己的命換他的命。
剛出院沒多久就接到了林殊的電話,「東家,人已經找到了。」
「嗯。」陸南溪應了一聲就掛了,坐在駕駛座就鎖上門。
對上車外劉毅錯愕的目光,她只能抱歉了。
「剩下的路我只能一個人走。」
一腳油門,車子駛向了林殊發給她的地址。
「南溪!陸南溪……」
劉毅的聲音漸漸模糊。
她不是不知道劉毅的心思,只是她現在這麼一副破敗的樣子,怎麼給得了他所求?
她一出生就被人安排好了軌跡,身家決定了她所走的註定不是什麼好走的路。
不過,她不會後悔,就像她現在選擇的路。
車子緩緩駛進了一天小巷,陸南溪熄火后拐進了一棟爛尾樓。
黑黝黝的小路上只有她一個人,她其實心裡是有些怕的,但是一想人心這東西課比野鬼孤魂可怕多了。
人心她都不怕了,還能怕這玩意兒?
不管怎麼她都是要陳緋付出代價的,這樣一想,她也就顧不得怕了。
所到之處都是生鏽的鋼筋與廢料,一片灰暗之下只有大樓深處有些微光亮。
走近那處光亮已經到了頂樓,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衣與黑色運動褲的男人低頭靠牆站著。
那盞昏黃的燈就掛在他頭頂,在他身前打出一片黯淡的影子。
「林殊。」
陸南溪這樣叫他的名字,那人聞言站直了身子終於抬頭看向來人。
很白皙清秀的容貌,只是過於神眼涼薄,身姿修長,雙手插兜有些懶散的樣子。
「都在裡面。」
說完他接過陸南溪手裡的飯盒就吃了起來。
吃相很斯文,但是飯菜以極快的速度減少。
看得出,這是一個疲於奔命的人。
陸南溪推門進了他身側的屋子,沒到一小時她就出來了。
「這麼快?」靠在牆邊的男人開口。
「不過就是錢嗎?」她輕笑一聲,充滿了嘲諷意味。
「陳緋能花錢讓他們對北音動手,我花十倍是價錢買他們幾句供詞又有什麼難的?」
「你讓他們指認陳緋?那他們自己不也難辭其咎?」
「我答應了他們必會讓他們全身而退。」
看著走進黑暗裡的陸南溪,林殊沉默片刻突然開口,「你會放過他們?」
陸南溪已經走到樓梯轉角,想了想還是回答了他。
「林殊,爾虞我詐是商人的本性。」
外面星光三兩顆,黑暗的簡直讓她看不到歸處,其實她也沒什麼歸處。
所愛之人不愛她,而所謂親人……
踏著月色她悄悄的回到陸家,深夜陸家卻是一片明亮。
「乖,再吃一口。」
陸北音坐在沙發上看動畫片,而陸母則坐在一邊給她喂飯。
她很安靜,很乖巧。
陸南溪輕手輕腳從她背後走過去,還沒來得及開口,陸北音卻突然一把打掉陸母手裡的碗,縮成一團尖叫起來。
「啊——滾!你們滾開!!」
「夫人!」
陸母大大後退一步,但湯水還是灑了她衣服一片。
一旁的傭人趕忙上前清理,忍不住嘆口氣,好好的一個姑娘啊。
一屋子慌亂,陸南溪就那麼愣怔怔的站在門口。
嘴角的些微笑意還沒來得及勾起就徹底涼了下去,一直涼到骨子裡。
以前一開門就撲到她懷裡要東要西的妹妹,驕縱任性的妹妹啊。
撲通一聲她跪倒在地上,看著那個把她當成信仰的小丫頭,一時間心口酸澀難當。
陸北音突然在一片兵荒馬亂中回頭,看著門口的陸南溪霎時止住了尖叫。
傻傻的叫了聲姐,軟軟糯糯的聲音。
看著她那雙純澈的眼睛,陸南溪跌跌撞撞撲到沙發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姐在這兒呢,姐在這兒呢,對不起,姐來晚了。」
陸南溪的聲音哽咽沙啞,但是聽到懷裡悶悶的聲音后,她一下就僵住了。
陸北音說,「那時候你為什麼不來救我?我一直在叫你,可是你最終也沒來,你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