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鼻尖縈繞著一股幽然的馨香之氣……
葉傾顏睫毛輕顫,緩緩睜開了雙眼,灰白的帳頂映入眼帘。她的瞳中閃爍著幾分幽冷的光。
她不是死了……
不對,這不是楚王府,這是哪兒?
葉傾顏立馬坐起身環顧四周,這房間如此熟悉!
等等,這不是竹苑嗎?
一把掀開了蓋在身上的被褥。
她的腿,她的腿還在!
心中百感交集,詫異、震驚、疑惑、激動、興奮……葉傾顏下了床,忽覺頭一陣暈眩。腦海中一幕幕場景浮現,頭越發脹痛,她顧不得多想,大步衝到梳妝台前。
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盯著銅鏡里那張精緻秀美卻顯出幾分稚嫩的臉,雙手有些顫抖地撫上自己的臉,觸感是那樣真實。
光滑、白皙,帶著幾分病態的嬌弱美。
她沒死,她葉傾顏還活著,現在的她,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
葉傾顏低下頭,緊緊地抓著桌角,雙唇抖動著,眼眶泛紅。
五年。
自從她的臉毀了之後,她有五年不敢照鏡子。
閉上雙眼,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讓自己稍稍平靜下來。再次睜眼,她的眸中升上了一層猩紅的冷意。
前世,若不是為了救宋承,她也不至變成那副醜陋不堪的模樣。她犧牲了自己的美貌,換來了什麼?是背叛,是拋棄!
葉傾顏兩隻小手緊緊地攥著,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之中,卻感覺不到疼。白皙的臉上更是覆上了一層陰翳。
葉蔓菁勾/引她的夫君,不知羞恥地在她面前和宋承苟合。
宋承則更可惡,他冷血無情,砍斷了她的雙腿,還要將她做成人彘。虎毒還不食子,他比老虎更毒,將她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活生生地劈成兩截。
他們帶給她的痛,這一世,她要他們十倍償還,她要讓他們嘗嘗那挫骨切膚之痛!恨不得現在就將他們千刀萬剮……
「打,給我狠狠地打!」
葉傾顏的思緒被外面的聲音打斷,腦海中快速地閃過零星的片段,她心中一緊。
時值暮春三月,晴空正好。微風輕拂著葉傾顏嫩黃的裙擺,她的頭又脹痛起來,便一把扶住了門框。
一抬眼,瞥見下人齊齊地跪在院中,個個頷首低眉。
天井旁,一個粉衣服的小丫鬟被兩名壯漢摁在木凳上。
木棍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朝婢女鈴鐺的腰臀打去。
鈴鐺嘴裡被塞了布團,臉色蒼白,全無血色。汗水順著她的面頰滑落,滴到地上。
旁邊一個身著錦衣的婦人坐在圓凳上,約莫五十歲的年紀,面部圓潤,眼神中夾雜著陰狠的味兒。
夏蟬嬤嬤!
葉蔓菁的奶娘,也是其生母秋二姨娘最信任的嬤嬤夏蟬。
上輩子,她出閣前最不喜歡也最懼怕的婢女,其人心思縝密、手段毒辣。
為了葉蔓菁母女,夏蟬嬤嬤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在父親面前嚼盡舌根也就罷了,還殺了她最在乎的婢女,使得她孤立無援。
葉傾顏想邁開步子,卻覺得自己的腳步彷彿灌了泥沙一般重。
夏蟬嬤嬤看到木凳上的婢女幾近奄奄一息,揮了揮手。
「停!」
壯漢聽令輒止,恭敬地退到一邊。
「鈴鐺啊鈴鐺,你真是該死,居然敢給大小姐下毒。」
夏蟬嬤嬤慢悠悠的站起來,笑的一臉陰狠。
其他幾個婢女看到鈴鐺被棍打,早已嚇得哆哆嗦嗦,個個斂聲屏氣,肩膀瑟縮。
葉傾顏臉色煞白,她十三歲那年被人下毒,整整昏迷了四日,近身侍婢鈴鐺被扣上了下毒的罪名,讓人給活活打死。
鈴鐺死後,她的人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那便真的是孤立無援,連一個可以信任的人都沒有。
葉傾顏雙眼半眯,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但她這是回到了自己十三歲那年,而且提前醒來了。
要說鈴鐺下毒,她是怎麼都不信的。鈴鐺待她如至親,怎會害她,分明就是被陷害。就算是,也還輪不到梅苑插手。
「打,給我往死里打!」夏蟬嬤嬤惡狠狠地命令道。
「住手!」
葉傾顏喊道。
夏蟬嬤嬤有些詫異,明明那昏睡散的劑量夠撐四日的,這才兩日,怎麼這丫頭居然……
葉傾顏兩隻小手緊握成拳,一步步地走近。
活過一世,她看什麼事都明白了。
母親體弱,長居別院養身,秋二姨娘便成了有實無名的當家主母。
她們居心叵測地除掉鈴鐺后,就在竹苑安插自己的人。
此時。
鈴鐺身上全是血污,氣息微弱。
觸及她那無神的雙眸,葉傾顏心底略過一絲傷痛之意。
「你們愣著幹什麼,大小姐才醒,還不快點扶她進屋歇著!」夏蟬嬤嬤有些不耐地喊其他下人。
「嬤嬤為何要杖打鈴鐺,她犯了什麼錯都該由竹苑來懲治吧?」
葉傾顏眼中升起了一層冷意,緊緊地盯著夏蟬,那眼神,如刀刃般泛著森森的光。
夏蟬嬤嬤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襟,贅肉橫生的臉上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小姐,這刁奴她不長眼,做事手賤……」
夏蟬嬤嬤仗著有秋二姨娘撐腰,雷厲風行慣了,便也不將葉傾顏這個不得寵的嫡女放在眼裡。
葉傾顏目露不悅地打斷道。
「夏嬤嬤,我的人,你來說刁奴。當著我的面,你把自己當主子了么?」
葉傾顏冷冷的瞥過一眼。雖然語氣是不緊不慢。卻讓人心頭一凜,恨不得馬上低頭跪下!
夏蟬心驚的甚至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這!
眼前這人!
真的是從前那個唯唯諾諾的大小姐?
「可小姐,秋姨娘……」
夏蟬還想要說什麼。
雖然是十三歲的身子,但靈魂已經活過一世,葉傾顏的語氣很是強硬。
「竹苑的事,我才是這裡的主!你回去轉告,就不勞秋姨娘費心了。」
葉傾顏轉過頭,又對著那幫嚇得不輕的婢女們吩咐道:「你們幾個,快將鈴鐺扶起來。」
「鈴鐺不能放!」
夏蟬攔在鈴鐺前面,態度很是囂張跋扈。
「秋二姨娘說了,一定要嚴懲下毒之人!」
葉傾顏冷笑,真當她還是那個唯唯諾諾、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嗎。
「好一個『嚴懲』。」
她走上前,面對著夏蟬,不緊不慢地說道。
「且不說鈴鐺下毒一事是否屬實,即便是真的,也當移交官府法辦。堂堂護國公府,容不得濫用私刑、草菅人命之事。嬤嬤,你口口聲聲說鈴鐺下毒,我且問你,可有證據?」
夏蟬嬤嬤硬著脖頸,顯然有些心虛。
老婦支支吾吾地,眼神亂瞟的說:「證據…證據早就被這刁奴毀掉了,但是小姐的葯膳都是她……」
沒有給夏蟬嬤嬤繼續說話的機會。
葉傾顏淡淡瞥眸,清冷一笑。
「是么?如果照夏嬤嬤這說法,說句不好聽的,若是日後秋姨娘出了什麼事,那嬤嬤你可就難逃其咎了吧。」
說著,她眯著眼瞥向夏蟬,步步緊逼。
「嬤嬤,我聽聞秋姨娘的頭疼症到現在還未好,莫不是你……」
葉傾顏故意頓了頓,一臉審視地看著夏蟬。
夏蟬不覺額頭上冷汗直冒,這丫頭從前愚笨懦弱,半天坑不出一句話,今日怎變得如此伶牙利嘴。
「小姐,您可不能胡亂言語,我…我對秋二姨娘那是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啊!」
葉傾顏嘴角一揚,好一條忠心耿耿的狗。不再理會夏蟬,她轉而吩咐蘭心。
「馬上去請頂好的的大夫給鈴鐺診治。」
說完,葉傾顏無視夏蟬氣得鐵青的臉色,轉身便進了屋。
憋著氣,夏蟬鬱悶地離開了竹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被扶起的鈴鐺,眼中滿含狠厲之色。
夏蟬走後不過一會兒工夫,葉傾顏便聽到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卿顏,卿顏醒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