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不是我的
兩人從洛水南岸回來時已是戌時,房間里火燭發出啪的炸響,雲荒偷瞄沒有表情的戰千塵,知道他在生氣。她拖著凳子蹭到他邊上坐下,拿胳膊肘碰了碰他,「你生氣了?」
戰千塵沒有看她,只問,「為什麼去洛水南岸?」
「我只是隨便轉轉。」
「隨便轉轉就轉到洛水南岸了?那裡離城中可不近。」許是自己語氣過於生硬,見她耷拉著腦袋,戰千塵無奈的嘆了口氣,「我不是生氣你出去玩,而是氣你將自己的安全置之度外,那個九爺可是江湖中有名的心胸狹隘睚眥必報,你一旦招惹了他將後患無窮。」
「不是有你在嘛怕什麼。再說了,我雲荒可是輸人不輸氣勢的。」
戰千塵無奈的手指敲敲桌子,「你到底聽沒聽懂我在說什麼?」
「有有有。」雲荒皺了下眉,起身趴到了榻上抱著枕頭打了個滾。
見她胡亂折騰,心知她是不喜人嘮叨,他嘆息一聲,起身走到帘子後面打坐了。
戰千塵出去後房間里安靜下來,雲荒想著在林中發生的事情怎麼也睡不著,索性坐起來看師父給她的手抄本,隨手翻了幾頁看不進去,她瞧了眼帘子后的背影,拿著書,抱起枕頭走到戰千塵身邊坐下。「我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吧!」
戰千塵手裡盤弄著望昔鏡,側頭看了她一眼,「我不會講。」
「那你隨便講點什麼,比如這個鏡子!」
他本身是個話不多的人,想了想便道,「你今天去洛水南岸是為了玄石?」
「才不是呢,我在茶樓聽到有人說北邙荒古在那附近才去的。」
「北邙荒古?你想去那做什麼。」
雲荒揚了揚手裡的書,「喏,我師父給的手抄本里有寫到,那裡可以找到無字天書,只要參透悟性便能步入虛無之境了。」
「那你師父有沒有告訴你,參透悟性的前提是先學會保護自己?」
雲荒回想了下,「好像沒有!」
「哎!」他又是一聲嘆息。
「你別嘆氣了,我想聽的可不是這個!」
「望昔鏡由玄光打造,它有探知往昔之事的能力。」
「真的嗎?怎麼用怎麼用?」
戰千塵看到她雙眼放光的樣子,回道,「用指端血餵養,手指觸及鏡面時心裡最想知道的便會出現在鏡子里。」
「你做什麼?」戰千塵突然呵斥的打開她躍躍欲試的手,「用它是有代價的,你心中最想牢記最重要的事物,會在使用它之後徹底的消失殆盡。」
「不是吧!」原本還有些生氣的雲荒,岔岔的摸著被打疼的手。
「我看你這麼能折騰,不如我教你怎麼使用五元朝氣,你坐好按我說的做,切記,循序漸進。」
雲荒依言盤膝坐好,雙手打開進行周天循環,不一會兒功夫,便聽到她的呼吸逐漸綿長,機能恢復變成入定也不知她是怎麼做到的,戰千塵笑了笑,便挨著她身邊與她一起打坐。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入定的雲荒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身邊戰千塵的腿上,她毫無知覺的尋了個舒適的位置與周公約會去了。
戰千塵等她不再動了,看她的目光流露出的神情複雜又柔情。屋頂流瀉而下的細碎光暈,星星點點的暈開在她眉目如畫的臉上,那容顏像是被天神精心雕刻的畫,完美的像是自星河飄然而來的謫仙,手撫上她的細軟絲滑長發,低聲輕喃,「雲荒,真希望我們就一直這樣下去,不記前塵不管將來你說好不好?」
屋外,月色如華,樹搖風輕,回答他的只有那細細的蟲鳴之聲。
翌日,戰千塵帶著雲荒來到太學村,一個遍地雜草叢生的村落,殘破的碎石磚瓦散落的到處都是,時不時還能聽到一兩聲令人毛骨悚然的狼嚎。
她扯了扯戰千塵袖子,「你確定是這裡嗎?」
「是這個地方沒錯,不過要入谷,還得找到那個引路的貓兵。」
「那貓兵長什麼樣子?」
「我記得,那貓兵只有一隻耳朵。」
「一隻耳朵?」雲荒拉長了聲音,指著隱在樹影里的一個貓形態的影子,「戰千塵,你來看,是不是這個?」
「對,就是它!」
戰千塵咳了聲,對那影子道,「糧食。」
聽到暗號,那個影子晃了晃,從樹后貓著腰走了出來。
「哇,這是什麼鬼?灰不溜秋的,好醜。」雲荒看到出來的貓兵,躲到了戰千塵的身後。
貓兵抬起低著的頭,眼睛從帽沿處看向說話的雲荒,綠光幽閃,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他能聽懂我們的話。」
戰千塵看著貓兵,道,「我二人要入谷,請你帶路。」
貓兵對著眼神探究的雲荒,並未同往常那樣答應,他開口道,「糧食十擔。」
「沒問題,我現在就去糧倉。」
「不。」貓兵一指雲荒,「她。」
戰千塵看向一臉詫異的雲荒,對她道,「走吧,我帶你去糧倉。」
雲荒跟在他身後,不停的叨叨,「喂,你真答應了?偷糧食被抓到會被全城人揍的。你怎麼就答應了呢?話說,他一隻貓吃什麼大米呀?」
「噓,到了!」戰千塵讓她噤聲,指著有□□狼精看守的屋子,「糧食在裡面,我去引開它們,你去背糧。」
雲荒點頭,在戰千塵引開狼精之後,她迅速溜了進去,當她看到裡面的糧食時,頓時喜出望外,狼精的糧食跟包子差不多大,她撐開自己的背囊扔了十個,然後快速溜回,看到戰千塵時,她拍拍背囊,一臉的得意。
貓兵接過雲荒遞給他的糧食,藏好后,便領著他們從一旁的小道走到北邙荒谷入口,「到了。」
兩人道謝后,便一起進去了。
谷口迷霧重重,岔路特別多,雲荒皺眉,道,「這麼多路,怎麼走?」
「跟我來。」
戰千塵觀察了地形,帶著她走了眼前的直路,不多時,眼前的迷霧漸漸散去,雲荒看到前方一棵大樹下,有個手拿算盤的男子好像被什麼難住了,正歪頭沉思。
男子看到他們時,放下手中的算盤,粗眉一揚,喝道,「你們是何人?意欲何為?」
「卜成志大師,我們沒有惡意,前來為求無字天書。」
「想要天書?」他眯縫著眼,將二人上下瞧了瞧,「帶銀子了嗎?」
雲荒摸摸背囊,她就沒來得及帶銀子。她望向戰千塵小聲道,「戰千塵,我身上沒有銀兩,師父說,錢莊老闆那裡寄存了我用的上的東西,不知道裡頭有沒有銀子啊!」
「別急,我有。」戰千塵掏出錢袋,遞給卜成志,「裡面有五十兩,請大師把天書交給我們。」
「誒!」卜成志撥開他的手,道,「我們先來打個賭,方才我在算一筆賬,如若你能算對,我便將書雙手奉上,如若你輸了,那銀子便歸我了,怎麼樣?」
原來是個賭鬼。雲荒心道,連忙擼起袖子,應道,「這個簡單,開始吧!」
卜成志賊笑了下,將手裡的算盤珠歸位,便道,「你聽好了,我上午賺了七兩,下午花了二兩,晚上又賺了八兩,我今天賺了多少錢?」
「十五兩。」
「我昨日有二十二兩,花去了三兩,又賺了十一兩,又花七兩。我花了多少錢,又賺了多少錢?」
「這……」雲荒撓撓頭,「你等等。」只見她拿了根樹枝在地上計算。
「花了十兩,賺了十一兩。」
卜成志望了她一眼,問,「姑娘還繼續否?」
「什麼意思?難道說我全部答對了?」
「不不不,我是給姑娘提個醒,後面的題可沒那麼容易了,你可想好了,輸了的話必須交出你們所有的銀子。」
「喂,你耍賴啊?你之前可沒說所有的銀子?」
「那你們也沒有反對不是嗎?」
「你……」雲荒氣的磨牙,忍了忍道:「快念,本姑娘讓你輸的心服口服。」
「聽好了啊!我有三十兩,花去十八兩,又賺了五兩,又花了三兩,又賺了二十一兩,今日又賺了十兩,又賺了三兩,又花了十九兩,又花了……。」卜成志一口氣說完之後,一盞茶的功夫已然過去,他見雲荒在地上寫了長長的一條,問道,「姑娘可得出結果了?」
雲荒左算右算,發現不管怎樣算都是錯的。一怒之下將樹枝丟掉,沖他嚷道,「你是不是故意的?這數字明明不對。」
「哪有不對?我看是姑娘想賴銀子吧?」卜成志晃晃手裡的算盤,「不然我算盤借你用用?」
雲荒氣的七竅生煙,正欲反駁,一直沉默的戰千塵對她道,「大師的這道題,沒有答案。」
正在撥弄算盤珠的卜成志手一頓,問他,「你是如何知曉的?」
「我是剛才領悟到的,很多時候,人們太過執著追求答案,其實沒有答案,才是最好的答案。」
聽他說完,卜成志朝他深深一鞠首,道,「我卜成志一生遇人無數,從未碰到你這樣的高人,我願賭服輸。」說著,他從袖中抽出無字天書交給雲荒,並對她道,「小姑娘生的好眼力,你這位夫君可是位了不得的高人呀!」
「什麼呀,他不是我的……」
「多謝大師,告辭!」戰千塵突然截斷雲荒的話,拉著還想反駁的她迅速告辭。
兩人出了北邙荒谷后,雲荒見戰千塵興緻盎然的樣子,便打趣道,「戰千塵,我發現你這個人一點也不像你表面的樣子啊!」
「哦?此話怎講?」
「你看看你,人家就誇了你一句,你竟然可以從谷里笑到現在,看來,你比我還不懂得謙虛呀!」
瞧她搖頭晃腦的模樣,戰千塵的笑意更濃,「我可不是因為那個才笑的。」
「那你為什麼笑的?」
「你猜猜看。」
「人家總共誇了你幾句話呀,看你……」雲荒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像是想起了什麼來,臉頰忽然唰的通紅,隨即又怒又氣的沖戰千塵叫道,「你揶揄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著,佯裝撿石子砸他,戰千塵被她的反應逗得哈哈大笑,難得的興起,竟配合著雲荒打鬧著向前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