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同是淪落人
鄭芷一連幾日都躲在汀蘭院，只細心照料房中的幾盆八仙花。紫色八仙花長勢極好，繁榮茂盛，團團簇擁著的花球讓屋子看起來也不那麼冷清了。
「小嵐，暖爐里的火不夠旺了，你再去添點新炭，八仙花最喜熱，凍著就不好了。」鄭芷拿著小剪子小心地修理著八仙花的枝葉。
小嵐嘟了嘟嘴，「小姐，你都沒這麼緊著自己的身子，前幾日從書房回來就有點受寒，到現在都還沒全好。你要是能對自己的身子和對這八仙花一樣就好了。」
鄭芷無奈地看了看小嵐，「只是受了點風寒，我現下已經沒什麼了。這花可比人金貴，受不得寒，否則就容易死。」
小嵐依言利索地換上了暖爐，房中溫暖如春。她看著正在細細端詳八仙花的小姐，真覺得人比花嬌。
小嵐不自覺地鼓起了腮幫子，小姐可也是花兒一樣的嬌艷，這八仙花有人照顧有人供暖，這小姐怎麼還比不得這花。
昨日她幫小姐拿月例，正巧遇到了大奶奶身邊的玉環，那個小丫頭以前看著還挺老實，近日不知誰給的膽，開始對她譏笑嘲諷，說什麼她是不受寵的偏房丫頭，還說她和主子都穿的那麼寒酸，給家財萬貫的柏府丟臉。
什麼叫寒酸，那是清雅素凈!小嵐當下本想和玉環理論，但是她一想到小姐平時讓她不可意氣用事，她就硬是忍了下來。
回來的時候原本是想告狀的，但是當她看到小姐一心不聞窗外事的樣子，她猶豫了，最終她還是沒有說，哎，就讓小姐清凈片刻吧。
鄭芷這幾日每日看著八仙花，她都快能清楚地記下每一朵花球上長著幾朵花，每一朵花上又有幾瓣花瓣。
她讓自己不去想其他的事情，她像躲在自己的龜殼中。但是每次看著花發獃，恍惚中，她又能清楚地在腦海中浮現出柏子逸的臉。
她沒有驚世才華，也沒有萬般風情，更沒有百般算計，她只是一個出生不高，一直小心謹慎生活著的普通女子。她沒有為自己做過什麼令人刮目的決定，就算是這樁婚事，也只是她妥協的條件。
她不曾為自己做過打算，她只求有一地能容納她和她的親人，她一直是被動的，她習慣選擇權在別人的手裡，而她，只能期盼別人能對她好一點點。
以前她也不曾傾心於誰，她的世界只有她和她的母親乳母。現在初嘗情滋味，卻是心痛難忍，沒有人告訴她該怎麼辦，她也不知道要怎麼辦。
屋中暖意更盛，鄭芷只穿了件淺豆黃色的素綢衣裙。小嵐怕鄭芷再著涼就拿了一件素綢棉背心披在了她身上。
這個時候門外突然傳來嘈雜聲。還不等鄭芷開口，小機靈小嵐就已經小心地推門出去看是何事。
不一會，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房門被推開，紅著眼睛的柏子菲站在門口，一旁是神色慌張的小嵐。
「二嫂嫂！」柏子菲委屈著一張臉忽然撲到鄭芷面前，小嵐在旁邊也不敢攔著，只能默默地把門關上。
柏子菲裹挾著室外的寒氣一下子打破了屋中原本溫暖的氛圍，她抱著鄭芷的時候，鄭芷身上那件剛披上的素綢棉背心也悄然滑落。
「怎麼了，三小姐？」鄭芷低頭只看到柏子菲哭的一顫顫的腦袋，發上的珠翠已經散亂。
小嵐表情為難地對鄭芷輕聲說：「小姐，我一出門就看到三小姐朝這邊來，後面本來還跟著幾個婆子，但是看到三小姐往汀蘭院來了，她們就止步了，只是現在還等在外頭。」
鄭芷大約猜到了怎麼回事，這幾日她心煩意亂，情緒消沉，也就沒有過問過院外的事情。想來，應該是柏子逸找過柏子菲了。
「三小姐，別哭壞了身子，先起來喝杯茶暖暖身子吧。」鄭芷輕輕地撫了撫柏子菲的後背。
等小嵐上好茶，柏子菲情緒已經平穩許多，只是兩隻眼睛還有點紅腫，她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才慢慢停止了抽泣。
「二嫂嫂，對不住，沒來得及讓人通報你，我就自己跑進來了。只是，沒想到大哥盡然讓我禁足，還讓那幾個可惡的婆子看著我！」
禁足柏子菲？看來柏子逸這次是鐵下心了。
鄭芷斟酌著開口，「上次我和你大哥說了你的事，可是你大哥態度堅決，而且他讓我不要再管這事，我......到底是沒能幫上你。」
鄭芷心下難受，為了柏子菲也是為了自己。
「二嫂嫂，這不怪你，我知道這事不可能就那麼輕易地被答應，可是我就是要試，哪怕有那萬分之一的機會。我明確我自己的心意，我不要就這麼稀里糊塗地嫁個我見都沒見過的人！現下我的良人已經出現了，而且還是在我未出嫁的時候，我為什麼不試一下，萬一我能達成所願呢？」
鄭芷心中一震，柏子菲清脆的聲音堅定有力。
在鄭芷印象中，柏子菲一直是個天真活潑的富家小姐，在父兄的保護下甜美嬌憨。而此時這個富家小姐身上卻有著她所沒有的勇氣。
幾口熱茶下肚，柏子菲開始斷斷續續地說著這幾日的事情。
原來，柏子逸在知道此事後的第二日就去找了柏子菲。柏子逸並沒有兜圈子，而是直截了當地告訴柏子菲她和凌霄是不可能的，就算她的婚事有變，是誰也不會是凌霄。
柏子菲起初還想像平日里一樣和大哥撒個嬌發個小脾氣，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麼柏子逸絲毫不吃這套。柏子菲問為什麼不能是凌霄，柏子逸只是沉默了一會，最後只說以後她會知道的。
柏子菲當然不會就作罷，她開始想盡辦法去「偶遇」凌霄。當然很快就被柏子逸發現，然後她就被禁足在屋內了。
「我好不容易趁下人不注意跑出來，一時又不知道能去哪，最後就來了這。我好想見凌二公子，他都還不知道我的心意......」說著說著，柏子菲又開始啜泣。
鄭芷心下惻然，她非常能理解柏子菲的這份相思情，不禁有些同是淪落人之感。
「三小姐，請先回吧，你大哥估計不久就會知道你私跑出來，到時候你可能會被看管地更嚴，所以現下先回去吧。至於凌霄那裡……我會幫你傳達你的情意，我幫不了你其他，但至少可以做這些。」鄭芷真心道。
離開前，柏子菲給了鄭芷她的一方帕子，帕子用上好的絲綢織成，潔白光滑的表面綉著點點紅梅，非常應景。只是帕子上並沒有署名，鄭芷當下奇怪，柏子菲卻調皮地說這樣才好，就不怕萬一被大哥看到認出是她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