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同里篇
同里,霧氣漸漸散去,又迎來了一個散發著煙火氣息的清晨。
一個小小的人兒在一個管家打扮的半百老人陪伴下,對著賣豆漿的老夫妻奶聲奶氣道:「阿婆,我要買豆漿。」
豆漿鋪的蔡婆笑眯眯道:「小公子,已經給你準備好了,拿著吧。」
說著,把剛做好的豆漿放入了管家手裡的食盒中。
小人兒甜甜一笑,牽著管家的手心滿意足地往回走。
「小少爺,別著急,小心摔跤。」管家拉著蹦蹦跳跳的小人兒,在後面抹著汗道。
小人兒眨著如葡萄般墨黑圓滾的眼,嘟著小嘴道:「付伯,快一些,否則豆漿就要放涼了。」
付伯只能無奈一笑,在小人兒的拖拽下快步走進了挽風宅。
一進宅子,小人兒就朝主屋直奔而去,人沒進,稚嫩的聲音先起,「娘親,娘親,快來喝豆漿了!」
門口的丫頭見狀本想阻攔,卻不敢傷著小少爺,只好任由他推門而入。
一進屋子,小人兒頓住了腳步,一雙墨黑的滾圓眼睛盯著眼前有些局促的人,疑惑地問道:「父親,你怎麼才穿衣服?軒兒早上看到你不是已經起來了嗎?」
對面的柏子逸乾咳了一聲,面無表情道:「軒兒,為父的最近比較累,所以又歇息了會。還有,你怎麼那麼沒規矩,橫衝直撞就跑進來了?」
小人兒這才有些不好意思,扁了扁嘴,小聲道:「軒兒不知道父親也在。軒兒買好豆漿回來了,就想趁熱端給娘親喝。」
小人兒一邊說著,一邊眨巴著黑葡萄眼睛往芙蓉帳中看去。
似乎是感應到了小人兒的目光,隱綽的帳中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軒兒真乖,一直記得娘親愛喝豆漿。」
芙蓉帳中的鄭芷快速整理好衣衫,撩開帳簾,只見可愛的小人兒已經朝她撲了過來。
「娘親,你今日又起晚了。」小人兒像個八爪魚一般抱住了她,一邊口中撒嬌道。
鄭芷抱著手中的綿軟,心中柔軟異常。
一旁的柏子逸微微無奈道:「男子漢大丈夫,別總是在娘親跟前撒嬌。」
小人兒一聽,腦袋更是埋進了鄭芷的懷中,幼嫩的悶悶的聲音發出,「娘親的身上好香,軒兒喜歡娘親抱著。」
鄭芷把懷中的小人兒抱的更緊了,對著無奈的柏子逸笑了笑。
真好。
她的小人兒,能在她的關愛中成長。
她還記得,曾經的自己也是這樣依賴娘親的懷抱和身上的味道。那是她記憶中溫暖的一抹艷色。
等鄭芷喝完了豆漿,小人兒又撒了一會嬌后才走。
柏子逸看著鄭芷豐潤了些的臉龐,慢吞吞說道:「你別慣著軒兒,他到底以後要繼承柏府的家業,這般嬌氣可不好。」
鄭芷抬眼看著眼前溫潤的男子,戲謔道:「柏老闆平日里可比我慣著軒兒,今日里怎麼這麼嚴肅。」
柏子逸假裝綳著的臉終於露出了淺笑,他把鄭芷攬在懷中,輕聲道:「誰讓這小子老是黏著你,讓我都沒辦法好好抱你。」
鄭芷臉微紅,眼眸一轉,笑道:「你還和兒子吃醋了?」
柏子逸沒有做聲,在鄭芷耳垂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隨後才緩緩道:「我現在很滿足,從沒有想過,你和軒兒會出現在我的生命中。」
軒兒,是鄭芷和柏子逸的孩子。
鄭芷本以為,自己此生再無親情牽挂,也沒有機會享受天倫。
那一年,柏子逸堅持讓她再嫁了他一回,作為他唯一的妻子。
她帶著凌霄的骨灰再次回到挽風宅,作為宅中真正的女主人。
柏子逸除了平時的公務,大多數時間都陪伴在鄭芷身邊。
一年的時光轉瞬而過。
有一日,柏子逸高興地拉著鄭芷,酒後的他眼神明亮至極,醇香的酒氣在兩人周身流轉,他的嗓音低啞好聽,「子仁入仕了。」
鄭芷一驚,腦中浮現出柏子仁書生氣的模樣。
柏子逸抱著鄭芷,喃喃道:「子仁不愛商場,我知道他有抱負,他終於靠著自己入了仕途,雖然官職不大,但是現在的他意氣風發。」
當時的鄭芷很想問,這樣的話那柏老爺的偌大家產該由誰來管理,可是話還沒問出口,柏子逸就抱著她沉沉睡去。
再後來,身體經過調理的鄭芷,驚訝地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還記得柏子逸得知時的神色,那眼眸中的灼灼,媲美七月的烈陽。
在那之後,柏子逸更是儘可能地陪伴在鄭芷身旁。
鄭芷有時候在想,做官做到柏子逸這份上,皇帝沒有怪罪下來難道真的是看在以往他的功績嗎?
沒過多久,鄭芷順利產下了一個男嬰,而柏子逸也不再上朝。
追問下才得知,柏子逸已經辭了官。
對於這個結果,鄭芷無疑不是震驚的。她一直以為,他曾經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的野心,他心中的那曾經的遺憾。
「那不是你一直以來的追求?」鄭芷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所想。
柏子逸笑的雲淡風輕,他看著還在襁褓中熟睡的孩子,輕聲而堅定道:「曾經的我,想要牢牢抓住逝去的溫暖,我以為那樣做,就會讓自己好受些。可是,我卻讓自己停留在從前,也讓我,忽略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要的東西。」
柏子逸頓了頓,抬眸深深看向鄭芷,「雖然你從沒有說過,但是我知道你害怕身邊人的官場沉浮,而我的追求,當和你在一起后就變得越發簡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離不棄,共度此生。」
字字句句清晰地敲打在鄭芷的心頭。
人有時很奇怪,在面對困苦的時候需要勇氣,但是在面對幸福的時候卻更加需要勇氣。
原來柏子逸知道,她心中的擔憂。
自凌霄走後,她對朝廷的爾虞我詐更是厭惡。
如今,他卻告訴她,他願意用自己的餘生,陪她過採菊東籬下的隱居生活。
人生,是多麼的神奇。
從前的她一次次被擊倒,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是這樣了。可是每一次堅持,每一次發自內心的不屈服,她帶著滿身傷痕依舊站立了起來。
生活,終於朝她展開了笑顏。
原來有一些人,經過了歲月變遷,經過了山河、湖海,仍願奔赴身旁,那是值得傾盡一生的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