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心思
無所事事的鄭芷不由地多看了鄭蕊兩眼。
也許是注意到了鄭芷的視線，鄭蕊也轉過頭，她的目光在鄭芷周身停留了一會，「好歹是回門，姐姐今日穿的也太簡樸了，到時候可別讓黃嬸母以為你在柏家受了欺負才好！」
這語氣和神情顯然還是以前那個驕傲的知縣嫡女，鄭芷不禁懷疑昨日那個淡淡愁哀的鄭蕊是不是她眼花看錯了。
「妹妹有所不知，在知縣府我就一直是這身打扮，若我突然穿金戴銀轉了性，那反而會引人猜忌。」而且我不想搶你風頭，讓鄭江德誤以為我要和你爭什麼。後面半句話鄭芷吞在了肚子里。
鄭蕊聞言嗤笑了一聲后就不再理鄭芷，扭頭透過半掀起的帘子看向窗外。
而那柏子逸在一旁一直看著書，彷彿那本書特別好看，讓他根本沒有聽見剛才自己兩位妻妾的對話一般，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鄭芷挺佩服柏子逸那份氣定神閑的。
以前在鄭氏宗族生活的時候，她總能看到自己的嬸母們，因為雞毛蒜皮的瑣事爭論不休時，叔父叔伯們那無奈而厭煩的表情。
就在鄭芷以為他們會繼續一路無聲直到抵達知縣府的時候，一直津津有味看書的柏子逸突然收起了書，他狀似隨意地看了眼鄭芷，「上次和你說要給你房裡添置點鮮花，這次商號下的一個賬房送了自己培育的八仙花來，我看著很是喜人，就叫人給你房裡布置了，想必回去你就可以看到。」
鄭芷心頭一跳，他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突然說起這個？
「相公手下的賬房也會栽花嗎？」鄭蕊也轉過頭來。
柏子逸輕輕嗯了一聲，「他在郊外有一方田地，平素喜歡八仙花的高雅和繁榮，所以會自己栽培一些好的品種。」
鄭蕊本待再說些什麼，但是看了看柏子逸沒有接下去的意思，她也就作罷了。總不好當著鄭芷的面去問柏子逸討要花吧，那實在是太有失身份了。
天黑前，車馬終於到達了知縣府。府上已有下人在外恭迎。
柏子逸率先下了車，接著他慢慢把鄭蕊扶了下來。
鄭蕊下車後走了幾步，當她注意到柏子逸沒有跟上來的時候，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只見柏子逸仍然伸著手，只是這次他等待扶住他手的人是臉微微發紅的鄭芷。
鄭蕊有一瞬間覺得呼吸不暢。她總覺得鄭芷今日那身素淡的裝扮礙眼得很。但她好歹也算大家閨秀出生。她不動聲色地看著自己的相公扶下鄭芷后，三人這才一同進府。
進了中堂，除了上座滿臉笑容的鄭江德外，下方還坐著翹首以盼的黃氏。
鄭芷看到自己母親氣色不錯時，心下鬆了一口氣，她悄悄地對著黃氏眨了眨眼。
黃氏看到女兒這調皮樣，本來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著轉了，這下被鄭芷逗得哭笑不得，眼淚不知不覺散去了大半。
三人依次行了禮，鄭江德更是笑得眼角皺紋浮現，「好好，孩子們，我已經叫下人備下宴席，等拜過祖宗后，你們就先梳洗休息一下，這一路上也累了，到時候我再讓人來請你們。」
接著他轉頭對鄭芷說：「芷兒啊，大夫說你娘這段時間身體調養得當，已然好了許多。我怕她太想你，就直接請她一起過來了。你們等會可以慢慢說說體己話了。」
鄭江德面上笑著，但眼中卻泛著犀利的光芒。
鄭芷聽出了那言外之意，「謝謝叔父的照顧，叔父一直待芷兒和娘親很好。」
鄭江德聞言，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在回小院的路上，黃氏就迫不及待地問起鄭芷在柏府的情況。鄭芷想了想只挑了一些有趣又無傷大雅的事來說。
黃氏聽后微微寬了心，「那柏子逸雖是商賈之子，但是看那人品相貌倒是不俗，娘親我也稍稍放了心。只是，你到底要和鄭蕊共事一夫，以後你要多加小心。」
「娘，我們回屋裡再說吧。」鄭芷知道娘親想說什麼，只是這是鄭江德的地界，她怕隔牆有耳。另外她也希望娘親可以安心養病，不要再讓她增加更多的思慮。
回到屋裡，母女倆絮絮叨叨地聊了許多，鄭芷故意說話沒個正經，直逗得黃氏笑個不停。直到鄭江德的丫頭小翠過來請她們，鄭芷才慢慢扶起娘親準備入席。
走之前，黃氏在鄭芷耳邊輕聲道：「如果你不討厭柏子逸，就和他生個孩子吧。」之前還舌燦蓮花的鄭芷此時卻愣愣地說不出一句話。
黃氏看著自己女兒的呆樣，笑得合不攏嘴，「怎麼還是孩子心性呢？你這發獃的毛病得改一改了。」
等候在門外的乳母看見自家夫人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那麼開心了，她拿了一件厚披風披在黃氏身上，笑著對鄭芷說：「小姐一回來就能逗得夫人那麼開心。」
入夜，鄭芷等娘親睡下后，自己也準備去歇息。今夜在知縣府，柏子逸肯定是要和鄭蕊在一起的。
鄭芷躺在床上，腦海中回想起娘親早上說的話：和他生一個孩子......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裡並沒有排斥，而且竟然還有一點期待。想到此，她有點氣惱自己，她對柏子逸的心思開始把持不住了。
清晨，在鳥兒的鳴叫聲中，鄭芷漸漸醒來。她從窗欞望出去，蔚藍的天空沒有一絲雲。
她打開房門，深深地吸了一口冬日清冽的空氣，心情也隨著這一吐一納間暢快了許多。鄭芷不由彎起嘴角，江南陽光明媚的冬日真是少見。
鄭芷去給鄭江德請安的時候，正巧遇見了同去請安的柏子逸與鄭蕊。這兩人原本表情淡淡，柏子逸看到鄭芷后微微笑了笑，而鄭蕊的表情卻是更淡了。
鄭江德見到三人同來也不驚訝，只說道鄭蕊的母親任氏的忌日快到了，讓他們在府邸多住上幾日，祭奠完任氏后再走。
鄭蕊十歲的時候任氏就染病去了，身世倒和柏子逸有些相似。只是，柏老爺後來納了妾室，而鄭江德不知為何，這麼多年也沒見再往府裡帶人。鄭蕊雖然性子高傲，但是和鄭江德相依為命多年，對這個父親的話她一向言聽計從。
等請完安，鄭江德留了柏子逸有事商議。鄭芷在往門外走時，隱約聽見鄭江德說這幾日同知凌大人要來，到時要引薦給柏子逸。
原本在鄭芷身旁走著優雅蓮步的鄭蕊此時突然腳步一滯，身體也輕微地抖了一抖。
鄭芷注意到后，詫異問道：「妹妹怎麼了？」
鄭蕊表情有些不自然，她蹙了蹙眉道：「這煩人的天氣，真是太冷了！」說罷她徑直急步離去，像有人在後邊追她一般。
鄭芷抬眼看了看湛藍如洗的天空中懸著的太陽，此時的她卻是快熱得出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