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唐前生
已是深秋傍晚,風瑟瑟地刮過一層層宮牆,繞著城牆內幽深的小徑,吹向路上的宮人。
宮人們不由自主地縮著身,並沒有絲毫加快腳步,依舊平穩地抬著那頂鳳輦向著深宮盡頭走去。
冷落的宮門由著秋風更顯蕭瑟,走在轎前的宮女小心地扶著輦上的女子,女子面容絕塵,身上亦是著了七彩鳳袍,頭頂鎏金鳳冠,儼然是當朝皇后。
「娘娘,您小心腳下」,為首的宮女輕柔地說道。
女子只瞧了眼前方宮門的門匾,嘴角自是浮現出一抹笑意,那笑直達眼底,自是表明了她此時歡悅的心情。
「打開吧」,女子柔聲對著身旁的太監說道。
「是,娘娘」。
面前沉重的宮門吱呀著打了開,在這寂靜的深夜中格外刺耳,女子卻並未因此感到不虞,且領著身後幾名宮女徑直走進了宮中。一行人緩步向前走去,不久便來到一處房門前,那女子身後的宮女心中意會,且上前將房門推了開。
「姐姐,這些天,你過得可好」,女子輕啟朱唇,聲音一如黃鸝。
房內儘是昏黃的燭光,依稀可瞧見一名女子背著房門而坐,望著其背影自是有著一股沉穩之態。房中女子聽到此聲且緩緩地轉過身來,映入眾人面前的卻是一張殘缺的面容。
女子左半邊臉龐只見皺褶暗紅的燒傷,而右半邊臉卻是有著一條一條深淺不一的刀傷,這張容貌在這昏黃的燭光下顯得異常可怖,這些宮女們饒是習慣了這張可怖的面相,此時亦是不敢多瞧。
這面容可怖的女子名喚唐瑛,她不是旁人,正是景帝蕭景煥的上一任皇后,唐瑛。唐瑛看著眼前鳳袍加身的女子,直晃得人眼睛發澀,這人正是她疼惜了十幾年的嫡親妹妹,唐婉柔。她突然便想起十六歲封后大典上的自己,何其諷刺。唐瑛沒有說話,她只緩緩起身走到了唐婉柔面前,一臉漠然。
「姐姐為何不說話?忘了,姐姐早已被毒啞了嗓子」,唐婉柔一邊說,一邊托起唐瑛的下巴,「姐姐不必這樣看著我,你以為我為何要留著你的眼睛這麼久?你要知道,我最為痛恨的,便是你這一雙眼阿」。
「我恨不得,一早便挖掉你的眼睛,可妹妹我不能阿,得讓姐姐用這一雙眼,看到你最親最愛的人是如何因著你一個一個地死去,看著你自己現如今是如何地令人作嘔!」
「姐姐你特別想要了結吧?呵,也是,你如今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兩年了,你尋死覓活了許久,本宮卻便便不讓你如願,本宮要讓你好生瞧著本宮一生喜樂,要讓你永遠記得自己的愚蠢與可悲,自是要讓你一生都且活在地獄之中,方才能除去本宮那多年的屈辱之意」,唐婉柔冷冷地說,「姐姐還記得你外祖一家行刑的場面吧?七十六顆人頭阿,嘖嘖嘖,都是你害的呀。」
唐瑛麻木的眼神開始動蕩不安。「姐姐別急,還有你的桓兒,本宮之前都未曾告訴過你,你的桓兒究竟死於何故?那時姐姐還且是這天祈的一國之後,可那又有何用?你這般蠢笨之人便是坐上那高位,依舊無法保全周圍之人,還不是眼看著他死在你的面前,他死前那麼痛苦,太醫卻也檢測不出是何癥狀,你是不是覺得上天不公,為何讓你的桓兒得此絕症?姐姐你可真蠢,是我下的葯阿。」
「姐姐知道如何下的葯?我買通了書意阿,就在你為他縫製的那個葯枕上,那裡面的葯,可全是毒物,可憐那孩子一片孝心,竟日日枕其入睡,那毒日積月累侵入體內,如何能活?你的桓兒,也是因你而死阿,哈哈哈,你知道太醫如何查而不得,是陛下默許的阿......」
「陛下為何求娶你?還不是因為你那外祖家的兵力與父親背後的人脈勢力,姐姐那時還且以為自己這張醜陋不堪的面容能讓陛下對你傾心,不過皆是算計罷了,到利用盡了自是再無價值,父親已是不再,咱們侯府自可好端端地存活,可那趙家又如何能躲過這既定之命?你這一生,可真荒唐!」
「姐姐知曉你的桓兒最後歸於何處了嗎?呵呵,本宮令人將那屍身燒成了灰燼,與那魚食混在了一處,一日日地讓那些魚兒用了去,姐姐還且記得你這兩年本宮賜予你的魚肉,嘖嘖,那全且是你的桓兒啊......」
「本宮念著姐姐思子心切,特意將它們全且送到姐姐面前,便想著姐姐自該感激本宮,卻不想姐姐竟是從未曾動用過那些魚肉,桓兒便那般冷清地成了棄食,全且餵了本宮的狗,姐姐當真狠心......」
唐婉柔話未說完,便瞧見唐瑛向自己撲來,身後的宮女見狀忙且牽制住了唐瑛,自不讓她觸及到唐婉柔這皇後半步。唐瑛嘴裡發出一聲嗚咽,她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的恨意瀰漫於全身。唐婉柔只輕步向前走了些,揚起那如玉般的手,猛地向著唐瑛面上而去。
「姐姐恨嗎,你可知道,你那母親到底如何而死?你當真記不得了?你母親要是知道你這麼多年認賊為母,不知該如何痛心,哦,對了,你還記得唐鈺那頂人頭嗎?可惜了你的好哥哥,軍功滿身鐵血驍勇亦如何?最後還不是成了無頭屍身,就如你的桓兒一般,便是轉世亦是不得,當真是令人惋惜......」
「我這平生阿,最痛恨的,莫過於這將門,你這順風順水的嫡女,你往日不就是因著這些而如此快意嗎,諷刺,你有那許多人的疼愛如何?有個護你周全的哥哥又如何,你們終究輸了,一敗塗地!這侯府夫人,只能是我娘,侯府的嫡女,便也只能是我一人!」
唐瑛腦袋彷彿過電一般,她想起來了,在她十二歲的時候,娘親重病,她偷偷地逃掉教習跑去看娘,剛想拍拍娘親便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那時的她藏在衣櫃后,親眼聽到唐婉柔她生母,當時的雲姨娘,是如何喚醒她母親,對她母親說出自己多年的怨恨,就如現在的唐婉柔一般,她記起來雲姨娘是如何扔下那一把火,她想救娘,卻終究救不得。
後來,她喪失了記憶,左臉多了一塊燙傷,府內的人都說,她的娘死了,雲姨娘自那日起便一日日陪著她,對她比對唐婉柔更為親近,無比耐心無比體貼,告訴她府內的人和事,慢慢地,她對雲姨娘慢慢親近,對自己的哥哥越來越生疏,反而越來越疼惜小小的唐婉柔。他告訴父親,想要雲姨娘成為她的娘親。再後來,這一切,偏偏都是笑話。
母親,哥哥,桓兒,外祖一家,這一條條人命。唐婉柔,我好恨,恨不得將你生吞活剝!
唐瑛奮力掙脫著那幾名宮女的牽制,然而她長年未曾正常入食,力氣自然不在那些宮女之上,隨後便被一名宮女猛推在了地面。唐瑛且儘力撐起了身,她看著前方那明晃晃的燭台,伸手向前用力一推,那些蠟燭便盡數散落在了地面,有些落在了簾帳之上,引得那帳子升起了煙霧,亦是有一兩點燭火掉落在了唐婉柔裙擺之上。
「賤人!」唐婉柔忙且撲著裙擺上的火光,目露冷意地望著唐瑛。
「你想死?本宮也是膩了,如今的你除了身死還有什麼能讓本宮開心的地方?本宮此番便成全你,本宮要你如你那卑賤的娘一般,生生死於這大火之中,你且好生受著吧,聽著你的掙扎聲,想想便令人快慰!」
唐婉柔說罷便走出了房門,那些宮女見狀且將室內的蠟燭一一置於簾帳之上,只由著這場大火愈燒愈烈。
不一小會,陰冷的宮中覆蓋著濃重的血腥味,卻是未曾聽到一聲嘶吼,不過是伴隨著女子的嗚咽升入天際罷了。眾人卻不知這女子嗚咽下所發出的痛徹入髓的詛咒,更是瞧不見她雙眸間流下的淚跡已如墨色,願生生世世永墜阿鼻地獄,歷經紅蓮業火之苦,只求讓這些害她之人血債血償!
「走火了,走火了......」
宮人們開始奔跑忙碌,片刻后便熄滅了這場深宮之火,在場大火這宮牆內並未引起過多的注意,倒是有些輕嘆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