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銀子了不起
次日,未時。
城東,十里亭。
裴允聹一手持劍一手負在身後,臨風立在亭檐下,一直注視著通往皇城的那條路。
路上,往來人無數,卻沒有安世卿的身影。
「…允聹,你與郡主約了何時在十里亭碰面?」
「辰時。」裴允聹答。
裴允聆忍不住提醒他:「現在都未時過半了。」
他們兄弟二人御劍的話,這個時辰已經到清台山了。
裴允聹不言,仍執拗的望著那個方向。
見狀,裴允聆無聲嘆息,起身略有些無奈道:「你且在此處守著,若等到郡主來,便傳音於我。我御劍去王爺府上看看。」
裴允聹無言,卻是略帶感激的向裴允聆頷首。
小半個時辰后,裴允聆返回十里亭。
「走吧。」見裴允聹不舍也不解,他又道,「王府上的人說,卯時未到,郡主便出門了,一直未歸。我猜郡主八成是要來十里亭和你碰面,只不過…」
「又迷路了。」裴允聹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可心中還是難免有些失落。
裴允聆溫聲道:「要去尋她嗎?」
裴允聹想了想,爾後緩緩搖頭。
「那我們走吧。」
裴氏的這兩位公子御劍而去。
正如他們所說,安世卿迷路了。
離別,是一件讓人難過的事。
此行去清台山,除了裴允聹,安世卿沒有告知任何人。她不想與父親來個千里揮淚相送,也受不了安世勛那讓人不勝其煩的聒噪與糾纏,也不想聽君后的千叮嚀萬囑咐…
聽裴小四說今日便啟程。她想著時間上是倉促了些,還是決定與他同行,主要是想搭他的「順風劍」。
那樣快一些。
昨夜她說好了要與裴允聹在城東方向的十里亭見面,她還是有點自覺的,生怕自己這路痴找不到地方,特意早早的起床收拾,卯時不到就出門了。
然而,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一路兜兜轉轉,從天黑到天亮,從天亮到天黑,她連十里亭望都沒望到。
她可以很確定的是,自己走了遠遠不止十里。
一百里都有了吧…
可是十里亭呢?
得。這下花錢請的司機沒了,順風車也沒了。
看來去清台山,只能靠她自己這一雙腳了。
就這麼翻山越嶺,在外面風餐露宿了三天兩夜,安世卿到了一座小鎮。
楓橋鎮。
安世卿隨便找了家客棧,一頭扎進去,卻被客棧的跑堂夥計當叫花子驅趕。
「去去去,哪來的叫花子,臟死了!看清楚,這是你該來的地兒嗎!趕緊走!」
夥計的嚷嚷聲將無數目光引到客棧門口。
這會兒正是晌午用飯的時間,客棧里吃飯的人還真不少。本來客棧里的氣氛挺好,突然來了一個渾身髒兮兮的蒙頭叫花子敗了大家的興緻,很多人看過去的目光並不和善。
見那叫花子不走,店小二暴躁脾氣一上來,過去就要用拳腳將人攆走。
誰料,見那叫花子的手一抬,夥計的眼睛立馬就直了。
那臟傢伙的兩指間竟挾了一顆明晃晃的金豆子!
安世卿將金豆子拋給夥計。
那夥計忙不迭接住,生怕到手的金豆子自個兒長了腿腳跑了一樣,小心珍惜的用兩隻手將它捂住。同時,他對叫花子一樣的安世卿立馬換上了一副極為燦爛的笑臉,哈著腰用足了熱情的勁兒將安世卿迎進客棧。
「客官,小的眼拙,您請上座!」
「廢話少說,把你們店裡最好的酒菜統統上來。」
安世卿在進客棧前摘掉頭巾,抖落風塵。
她一身僕僕風塵,那烏白相錯的長發倒是秀凈的很。挑不出毛病也不算至臻至美的五官周圍也是清清白白。
「臟死了!」有人毫不避諱的大聲抱怨,「這可是我在楓橋鎮的最後一天,所有的興緻都被這個叫花子給敗沒了!真晦氣!」
一個聲音怯弱人說:「鍾兄,人家付了銀子的,不是叫花子。」
「你看她那一身!剛才她的頭巾上抖下來好多灰啊!」
「我看這姑娘風塵僕僕的,八成是趕了很遠的路。她有佩劍...她應該跟我們一樣也是玄修者。」
「哼!哪個仙門的玄修者有她這麼落魄的!」
這口氣不善的傢伙怕是對「落魄」一詞有誤解。
他的同伴小聲提醒他,「鍾兄,你剛才沒看見么,她給夥計的是一顆金子。」
人家出手這麼闊綽,哪裡落魄了。
在上菜之前,夥計給新來的這位客人端了幾碟解饞的小食,還殷勤的給這桌添了一壺新茶。
安世卿很是不滿意,曲起手指,用指節叩響桌子,不耐道:
「菜啊,我要飯菜啊!」
她向來葷素不忌。可她這嘴裡都淡了好幾天了,等不及要吃頓好的。夥計就想拿這些小東西打發她?
「在做!客觀的菜還在做!做好了,小的馬上給您端來!」
「內個內個,就內個——」安世卿指著另一個跑堂夥計端的一盤菜,「現在馬上給我端來。」
「這…」夥計為難,「那是別的客觀點的菜…」
安世卿翻手間,指間又多了一顆金豆子。
夥計兩眼一亮,迅速把她拋來的金豆子揣懷裡,然後去把另一個夥計端的菜搶了來。
眼看著這菜都快上桌了,卻被夥計搶去端到另一張桌上,這桌的人不願意了。
「哎…那是我們的菜…」
「你們的菜,再待會兒吧!」夥計把熱情給了金主,對旁的客觀冷淡許多。
大約夥計也是看他們這桌人都年輕,就覺得他們好欺負吧。
砰!
這桌有人拍案而起,大為光火的聲音響徹整個客棧:「這菜分明就是我們點的!你們卻端去給那叫花子,講不講道理啊!」
他的同伴打算息事寧人,「鍾兄,還是算了吧…」
瞧夥伴一副卑怯懦弱的模樣,那姓鐘的更加惱火,奮力的甩開他捻著自己袖角的那隻手,橫眉怒目道:「這口氣,你吞得下,我可咽不下!」
夥計駁他:「什麼叫花子,人家有銀子的。」
「有銀子了不起啊!」
「有銀子就是了不起!」夥計與那人對峙起來。
那姓鐘的八成也是名門出身,眼高於頂,對比自己低一等的人向來只會用眼睛、鼻孔和嘴巴出氣。
「哼!跟沒見過銀子似的,合該你這種人一輩子在這種地方待著!」
「我看你才沒見過銀子吧!」夥計任由那兩顆金豆子在自己手掌心滾動,「這是金子,金子!金子銀子都分不清楚!哼哼!」
姓鐘的氣壞了,突然發覺搶了他們這桌菜的那桌人擲來一個什麼東西,下意識的抬手接住。
他攤開手掌一看,竟是一顆圓滾滾的金珠子躺在自己的手心!
其他人的眼睛都直了,可姓鐘的臉都綠了。
那叫花子什麼意思?
也覺得他分不清金銀,估計幫襯著夥計給他難堪是嗎!
安世卿向他們抱了一拳,聊表歉意:「對不住啊。」
然後她又催著夥計趕緊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