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酉(三)

阿酉(三)

阿酉(三)

小心地在附近查看了一陣,無論是叛亂軍還是府兵都還在行動試探著,這裡實在算不上是安全之地,阿酉想著還是先把丁慧心送到何家的莊子,再往京城裡面去。

丁慧心卻是不同意,只說:「你放我在這裡就好,我是個大夫,我不能看著這麼多人在我面前死去,卻是什麼事情都不做。」

「你想醫治他們?」阿酉不禁有些傻眼,他就算是再傻也是知道這是一件不能做的事情。

且不說這對陣雙方匆忙之間丟下多少奄奄一息傷兵殘將,丁慧心一個人是否能忙的過來,這兩方對戰的,她要是貿然插手,只怕是兩面都不討好,被叛亂軍當成司馬黨,被府兵當成巫家軍來處置了。

阿酉有阿酉的擔心,丁慧心也是有丁慧心的堅持,阿酉偏又是不擅言辭的,心裡雖然清楚,只是說半天都是說不清楚,倒是把自己急得滿臉通紅,滿頭大汗。

終於是弄明白阿酉的憂慮,丁慧心笑一下,說:「有時候真覺得你像我弟弟,總是喜歡這麼瞎操心。」

丁慧心也不是什麼無知少女,阿酉講得道理她當然是能懂,只不過作為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她實在是不能眼睜睜看著這許多性命白白地在眼前消逝,猶豫一下,才是點頭說:「我去軍營那邊,他們總是缺大夫的。」

這大約已經是丁慧心最大的讓步,阿酉也是明白,默默地跟在丁慧心後頭,作出守護的姿態。

走上一段路,不可避免地進入了戰場之中,交戰雙方都是匆匆而退,來不及收拾戰場,留下一地的屍首殘骸,看起來彷彿就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無論是再怎麼不相干的人,看見這樣的景象,總難免有些感傷,兩個人都是沉默無語,艱難前進著。

剛走到中央,忽然發覺有個低低的呻吟聲,有個傷了肚子的士兵,正是抱著傷口發出貓一樣虛弱的哭泣,看到有人過來,就是微微地轉過頭,都已經是發不出聲,只能是以哀求的眼神望過來。

丁慧心立刻就是蹲下身,仔細看了看,微微地搖頭,這傷實在是太重,血流太多,而且她身上也沒有太多的葯,實在是回天無力。

雖然沒有說出口,那受傷的士兵似乎也是明白了自己的命運,伸著手狠狠地拽著丁慧心的袖子,突然又是放開了,只閉了閉眼,刷的落下兩行清淚來。

丁慧心有些不忍心,只說:「你有什麼心愿未了的?」

那士兵乾裂的嘴唇艱難地張合了幾下,半天才是吐出很輕的一句:「我想……回家。」

那一張臉滿載著懷念與不甘,漸漸地黯淡了下去,直到再沒有了生息,這一個人就是這麼悄無聲息地死了去。

人之將死,唯一念想就是回家,看到這樣的場景,阿酉才是想起丁慧心所說,每個人都有會為他們哭泣的家人,只覺得格外地傷感起來,也是開始有些能理解丁慧心的所為,不是單純的善良見不得血,更像是歷經滄桑沉澱下來的慈悲。

放下這一個死去的士兵,再走一段又是碰上幾個尚有氣息的士兵。

戰爭總是最殘酷的,尤其是這種遭遇戰,雙方準備都是不足,能留給他們收拾戰場醫治傷員的時間更是短,許多原本能得救的傷員,因為動彈不了,只能是無助地躺在地上等著死亡的來臨。

傷口過深,失血過多,大多人都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死去,丁慧心身上只帶著原本準備給阿酉的那些葯,根本就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也因為時間耽擱地太久,就算是不住地用銀針止血,大多也只是拖延一些時間而已,最終還是逃不過一死。

這不過短短半里的路,卻是讓阿酉跟丁慧心兩人走了近乎兩個點鐘的時間,親眼目睹著那些苦苦掙扎在生死邊緣,帶著絕望死去的士兵,只覺得生命居然是如此的脆弱跟廉價,再怎麼努力伸手也是把握不住。

艱難地走過一片戰場,等重新看到藍色的天空綠色的樹木,阿酉才是重重地吐了口氣,只覺就算是這才剛退卻大水,帶著些蒼茫水色的大地是如此的清新悅眼,才算是生存著的顏色。

府兵營地並不難找,登高望一下就能發現,一南一北與叛亂軍營地隔著這一個戰場遙遙相對。

辨認準了方向,阿酉就是帶著丁慧心趕到軍營,報明了身份。

大約是因為很少見到女大夫,那守門臉色很有些古怪,進去半天才是出來,只讓丁慧心一個跟他進去。

阿酉還著急著回京城,也沒多想就是放丁慧心跟他們進去,走到一半路的時候,突然想起該是找他們先打聽下當前的情勢,何珗也常說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多問幾句總比自個摸瞎好。

想到這裡,阿酉就是迴轉過來,那營門口的兩個士兵正在嘀嘀咕咕地,不時說著話,阿酉招呼了好幾次,他們才是回過神來,神色古怪地盯著阿酉瞧了半天,其中一個還是調笑著問:「你小子又來了,這回怎麼帶美人過來,落不著,讓我們兄弟看看解解眼饞也好的。」

阿酉眉頭一皺,直覺地這不是什麼好話,那兩個大兵還渾然不覺地自顧說著,不時地從嘴裡冒出一句葷話,偶然地躥出一個孫字。

這些蹊蹺聯繫起來,阿酉再笨也是覺得不對,這哪裡是送丁慧心去當大夫,分明是被那虎視眈眈的孫家給瞅住空得了手。

「說這怎麼回事?」這人居然在自個眼皮子底下白白地不見了,只氣得阿酉面紅耳赤,那一雙眼憤怒地幾乎都是要噴出火來,一個箭步上前揪住了守門士兵厲聲問。

那士兵還也怒,撥手喝到:「你小子什麼人,再是大吼大叫,老子就是治你個叛亂罪,讓你去大牢里威風去!」

這人還真是不講理,只讓阿酉氣得火冒三丈,差點當場暴走起來,好容易才是按捺住了脾氣,沒辦法只能是沒好氣地說:「我是文成侯何金寶家下人!」

近幾年何金寶雖然已經是淡出朝廷,辭官在家,但他畢竟是跟著司馬子夏一同打天下的老臣,當年攻破合谷關那一場漂亮的戰役至今還有人津津念叨,威名尚在

聽到何金寶的大名,那兩個士兵才是收斂了態度,只管一五一十地把這事情緣由跟阿酉講了。

那孫家少爺雖然是要比阿酉他們早一步起身,但他們也是因為遭遇到了戰事,不得不止步停留在京城咫尺之遙。

孫家少爺也是到了府兵營地,說好聽一些是來襄助,說直白一些就是來避難的,這些少爺公子哥的,根本就是派不了太大的用途。孫家少爺也算是有自知之明,只乖乖地躲在分給他的帳篷裡面,除了一日無數地讓下人出來探問消息,基本也是龜縮不會出來。

只不過這一天,府兵戰事不利吃了大虧,節節敗退,孫家少爺也是有了些懼意,又是被手下人一拾掇,就是想著趁著天黑逃出軍營,免得被府兵連累了去。

他們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出走,卻剛好看到阿酉送丁慧心過來,孫家少爺還不死心,只讓人拿錢收買了那兩個大兵,只把丁慧心說成孫家的逃奴。

那時候大周基本還沒什麼女大夫,尤其是丁慧心這樣的小丫頭,與其說她是大夫,看著倒是哪家小丫鬟更是可信一些,而且這種時候,府兵們也是沒有多餘的心思去驗證孫少爺話的真偽,只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是這麼讓孫家把人給劫走,匆匆離開了。

這一番話只聽得阿酉怒火中燒,話都來不及說上一句,趕緊往那些大兵指的方向追了上去。

其實那時候何金寶也是在這軍營中,正是跟人商量反攻之事,差不多是跟阿酉前後腳離開的,只不過無論是何金寶調動府兵,還是郭無言刺殺大臣,都是秘密見不得光的,除開幾個特地的人,沒旁人知道,所以阿酉也是完全不知道他幾乎是與何金寶擦肩而過。

疾行了好一陣,阿酉才是發現了孫家馬車,大約是怕碰上戰亂,他們沒走大道,小心地在山林叢中穿梭,也並沒有走出太遠,只不過就是讓阿酉花費了許多時間來確定行蹤。

好不容易才是找到人,阿酉反而沒了之前的焦急,靜靜地跟了後頭細心觀察著,彷彿就如同一隻望見獵物的野狼,冷靜自持,又帶著嗜血得狂熱,尋著那最合適的捕獵時機。

到七八點鐘的時候,天已經是大黑,這邊城郊又多是連綿山脈,雖然不是什麼高山峻岭,但是在這樣的黑夜走起來也是相當的危險,孫少爺就算是再堅持,馬車也是走不動,只能是停了下來,準備過夜。

這一群人大約都是沒什麼露宿經驗的人,只是隨便尋了一處平坦的地,就是收拾柴火點起了篝火,丁慧心也是下了車,大約是之前掙扎得厲害,這會是被反綁了雙手,就算是吃飯的時候也是沒有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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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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