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戰神之死
白起看著懷中的嬰兒久久沒有說話,深思熟慮之後他最終打消了停軍的打算,臣民惹惱了君王即便是談到天涯海角,都難逃一死。若此番前去杜郵,還能留得全屍,死的也只他一人,但如果他現在逃跑,就會落下一個反叛的罪名,株連九族。
「手上粘了這麼多鮮血,也該是償還的時候了。」白起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看向趙起的眼神也更加慈祥,「只是可惜了你啊,上蒼可憐我白起,派你下來告知於老夫,好讓老夫死的明白,然而老夫卻不能給你更多回報了,想來你是天使,以後當不會過的太差,老夫倒也無需操心。」
聽到這番話趙起很心酸,白起說的明白,他也聽的明白,事實已經無法挽回,說到底也只能讓他死的明明白白,死的好看些,他倒是有些後悔提前把這事告知白起了,如果他不說,白起可能到杜郵都不知道自己要死了,還能度過這一路的美好時光。
白起自然是沒他想的那麼不堪,很坦然的接受了死亡,這一路上跟趙起講著他生平事迹,講到坑殺四十萬趙軍的時候依舊是面露悔意。
「世人叫老夫『殺神』,老夫很清楚,這輩子殺了太多的人,四十萬趙軍,四十萬條人命啊,老夫也不想草菅人命,奈何老夫是秦將,若留了趙軍做俘虜,他日必成大患,老夫實屬無奈啊。」
趙起心裡很不是滋味,白起一生為秦國嘔心瀝血,若不是為了秦王,他絕不可能殺這麼多人,更不可能成為人們口中的「殺神」,到頭來卻落得這麼一個下場,秦昭襄王,令人心寒。
「我白起,對大秦內外,問心無愧!」這是白起最後的感慨,也是他這一生的總結。
半日時間過得很快,對趙起和白起來說卻如同度過了半個世紀。
白起細數了他這一生的所作所為,趙起為他感到悲哀。
軍隊的探子來報,杜郵就在眼前,白起的死,已無可避免。
杜郵的房屋跟破爛,都是茅草頂,人們為了躲避戰亂都跑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幾戶人家也藏在家中不敢外出。
「傳令,所有軍士下馬休整一日!」白起的命令很快傳播開來,聽聞能休息了,所有軍士都面露喜色。
白起不知道他還有多少時辰了,他只知道,只要他還沒死,只要秦王的使者還沒宣讀詔書,該做的還是要做。
茅草屋很破爛,白起進了最近的一家,其他人在他的嚴格勒令下不敢闖入村中,只能就地安營紮寨。
將趙起放在炕頭,剛要脫去盔甲就聽到外邊傳來宦官特有的細嗓音,白起知道,他的死期到了。
「武安君白起何在?」一身朱紅,戴高帽子的宦官在一幫武士的簇擁下進了草屋,身後一人手裡端著紅布蓋住的盤子,不用猜都知道裡邊是什麼。
「末將白起。」白起拱手作揖,在未說出秦王名號前,他無需行跪禮。
「秦王詔。」宦官從懷裡掏出了詔書,白起跪倒在地。
詔書中細數了白起的罪責,命白起即刻自刎,不得有誤。
宦官揭開了武士手中盤子上的紅布,一柄亮晃晃的短劍橫放在裡邊。
白起盯著短劍,站起來踉踉蹌蹌的走過去抓住劍柄握在手中,仰天長嘆:「老夫對上天有何罪過,竟落得如此下場?」過了好一會兒,他又自嘲的說:「老夫本就該死,長平之戰,趙軍降卒四十餘萬,老夫一人未留,全部活埋,這就足以死罪。」
說完他轉身看了眼炕頭的趙起,對宦官說:「老夫殺生太多死不足惜,只希望爾等好生善待此子,此子非同尋常,老夫驚為天人,若好生培養,往後定是我大秦之利!」語罷短劍抹脖而亡。
一代戰神白起,猝!
嬰兒的哭聲傳遍了杜郵的每一處角落,白起的部下都底下了腦袋,戰神雖死,戰魂早已深種人心。
白起死了,趙起很難過,當然不僅僅是因為這個原因,更多的還是為自己的未來著想。他瞬間失去了方向,不知道會被送去哪裡,最好千萬別去秦王宮,那裡是是非之地,他雖然對戰國的歷史也有了解,耍小聰明還可以,但是如果進了都城,他的伎倆就沒任何用了,在呂不韋這些人精的手裡,他跟本連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有可能還會被他當做阻礙殺掉,越是聰明的人,越擔心不確定的因素。
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他心裡默默祈求千萬不要跟呂不韋沾上關係,這個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以後會幹很多有違倫理的事情,連嬴政的母親都敢上的人什麼事兒干不出來?跟他鑽到一塊兒能有什麼好事兒?
真實怕什麼來什麼,趴在炕沿上的趙起聽到了房間里幾個人的議論。
「這個孩子怎麼辦?」一名身披甲胄的護衛詢問宦官的看法。
宦官略微思索了一下,細聲細氣的說:「聽白起的意思,這孩兒是難得一見的天才,這樣的人自然是交給呂大人處理最為合適。」
這一聽就是跟呂不韋一夥的人,這個時期呂不韋應該還不是丞相,不過看這情形他已經在著手布局秦國的事情了。
「大人說的是。」護衛抱拳恭維道。
真他娘的虛偽,趙起自然是不樂意了,把他送給呂不韋還不如直接丟掉算了,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送到呂不韋手中豈不是送羊入虎口?在呂不韋手底下他還有好日子過?那老不死的殺人都不帶眨眼睛的,指不定那天一個不高興就把他做掉了。
「那我等即刻啟程稟告王上。」太監表面上是在徵求旁邊幾人的意見,實際上就是面子上的過場,趙起不明白這裡就他一個旁人,還是個嬰兒,有必要那麼做作嗎?聽著讓人怪噁心。
「大人決斷就好。」幾個護衛當然是沒有意見,也不敢有意見,這個時期王權大於一切,只要是王身邊的人,想要他一個武士的性命簡直不要太簡單。
宦官拂袖出了門,看上去很瀟洒,惹得趙起在心裡罵了無數遍:死太監!
一個護衛上前將趙起抱在懷裡,趙起掙扎著號啕大哭,卻起不到一點作用,還惹得護衛在他屁股上亮了兩巴掌。
哭既然沒用他也就不哭了,安安靜靜的躺在護衛懷裡等待命運的裁決。
這些人乘坐的馬車比白起他們的運糧車舒服多了。
護衛走到馬車跟前就把懷裡的嬰孩遞給了馬車上端坐的宦官,一想起抱著自己的這個人是個閹人他就打心底的犯噁心。
戰國時的道路很顛簸,一上一下弄得趙起暈頭轉向,連夜趕路是很難熬的,不知道別人怎樣,反正趙起的困的要死,可能是嬰兒都嗜睡吧,他強行不讓自己合上眼睛,他怕他一閉上就再也睜不開了,身在這亂世當中,人人自危,更遑論他這個來歷不明的人了。
最終還是沒熬過瞌睡,在宦官的眼皮子底下緩緩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到地方了,宦官沒有直接向秦王彙報,而是先去了呂不韋的處所。
他將嬰兒放在案几上,對案幾後邊四十歲左右的中年人說:「大人,您看,這就是武安君所說的奇子。」
中年人留著長長的鬍鬚,面頰消瘦,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目光犀利得如同梟鷹,頭髮挽在腦後,帶著高高的發冠,光是看臉就令人不自覺的起了防備的心思。
趙起知道,這個中年人就是呂不韋,但是他沒想到呂不韋居然這麼年輕,在他的印象里,呂不韋應該是個不折不扣的陰險老頭。
「您以為,此子應當怎麼處理?」呂不韋沒有接著宦官的話,而是問了另一個問題。
「自然是交給大人處理,否則也就不會送到這裡來了。」宦官但是拍得一手好馬屁,「大人在朝堂的時候就對我等照顧有佳,有好物什怎能忘了您呢。」
「哈哈哈,你還有些見識。」呂不韋大笑,對宦官的識趣很滿意,隨即拍拍手。
不久,自后廳出來個下人,端著一個紅布蓋著的盤子走到宦官跟前,雙膝跪在榻上。趙起不由自主的縮了縮腦袋,自從見識了白起的死亡,他對布蓋著的盤子就有心理陰影,唯恐裡邊放的是匕首。
顯然他想多了,呂不韋一把掀開紅布,一盤銀錠子呈現眼前,這銀錠子跟電視劇里演的完全不同,相貌很不規則,看上去還有許多雜質,卻足以讓任何人眼紅。
「還望趙內侍能多在王上面前替下官美言幾句。」呂不韋擠眉弄眼的湊近宦官,表情看著讓人想吐。
趙起很清楚他只不過是給私通宦官找的借口,以他現在的本事,想要在朝堂立足腳跟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那是自然。」宦官自然是沒有拒絕呂大人的美意,令隨從收下了銀子,然後起身抱拳道,「在下還有去彙報王上,且先不打攪呂大人了,先行告退。」
「趙內侍慢走。」呂不韋笑吟吟地起身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