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等等,」陸棄叫住她,臉上有一閃而過的難堪,「你能不能幫我先找身衣服?」
蘇清歡看著他臉紅的樣子,不由「噗嗤」一笑:「都被我看光了,還怕什麼?你可是我七十兩銀子買來的,要不,」她摸著下巴,做出邪魅的樣子,「以後你就這樣藏在屋裡。」
美色獨享,哈哈哈哈哈。
陸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扭過臉去對著牆不說話。
蘇清歡覺得自己玩笑開得有些過了,他畢竟曾經可能也是人上人,所謂「士可殺不可辱」,哪裡開得起這種玩笑。
但是買身衣服可不便宜,而且陸棄身材這般高大,買來的一般也不合體。
想了想,她在床板對面的大炕上窸窸窣窣地翻了一陣,翻出了一串錢,這才發現陸棄不知何時又在看著她。
「你藏錢的地方不少。」
「狡兔三窟知不知道!」蘇清歡想到要花錢,口氣就不好,「守好家門,我去去就來。」
她用一串錢,這是可以買一套新衣服的錢,換來三花爹一身穿舊的短打。
陸棄穿上,腳踝和手腕都露出長長的一截,但是好在有了衣服蔽體。
「這次我真的去採藥了。」
蘇清歡也不敢走遠,只在屋子不遠的後山處採集一些常見不值錢的草藥。
秋高氣爽,微風徐徐,心中因為想起程宣而激起的波瀾終於平息。
「肯定會忘記的,再過段日子就好了。」
他是前途無量的榜眼,更是王大學士的乘龍快婿,好風憑藉力,送他上青天。
而自己呢?入過奴籍的農家女,在這三五兩銀子就可以買個小丫鬟的吃人的世界,卑微若塵。
但是這卑微,是世人眼中的;她有自己的驕傲和底線,即使為了愛情都決不會退步。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衝直撞,被誤解被騙……」蘇清歡輕輕哼唱著前世的歌詞,傷感隨風散去。
她蹲在地上,用小齒耙淺挖細翻,仔細挖著發現的一小叢半夏。
一文錢,一文錢,又是一文錢……她心裡默默念著。
空氣中忽然傳來一抹淡淡的酒氣,蘇清歡嗅覺異於常人,立刻警醒地四處看去。
「誰?」沒有發現人,她更覺毛骨悚然,壯著膽子呵斥一句。
陸棄的身影慢慢從樹后出來。
見到是他,蘇清歡怒氣沖沖地道:「你跟我來幹什麼?都病成那樣了,是不是想死?」
陸棄臉上看不出表情,「我怕山上有野獸。」
他聲音並不高,卻震得蘇清歡立在原地。
原來,這世上她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在乎關心她是否遇到危險。
心中感動,面上她卻不顯,嘟囔道:「這麼近的山上,哪有什麼野獸?」
山中風涼,看著他臉上還帶著不正常的潮紅,蘇清歡把挖好的半夏和小齒耙扔到背後的竹筐里,拍拍手上的泥土:「剩下的還小,再讓它們長几天。」
走到陸棄旁邊,他伸出手拉住清歡的竹筐。
清歡拒絕:「別逞英雄。等你好起來,不幫我幹活都不行!」她裝出凶神惡煞的模樣,伸手指著旁邊的刺槐樹道,「到時候不聽話就用這個打你,哼!」
「你不會。」陸棄篤定地道。
蘇清歡:「哼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我七十兩銀子可不是白花的。」
她在前面走著,陸棄在後面跟著,走路一瘸一拐,破壞了他身上硬朗的氣質。
走到山下河邊的時候,蘇清歡停下,蹲在河邊洗藥材。
河裡有幾個調皮的男孩子在摸魚蝦,還有一些婦人在洗衣服,說著張家長李家短,不時呵斥著不讓幾個孩子往水深的地方去。
蘇清歡離他們遠遠的,陸棄站在她身後,目光就沒從她身上離開過。
「哎,那不是蘇家的小花兒嗎?她身後的那個瘸子是誰?」有長舌婦道,聲音很大,根本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薄和探究。
「狐狸精,哪裡能缺男人?」有人響應道,鬨笑之聲響起。
蘇清歡充耳不聞,一雙潔白的手抓著草藥來回在清澈見底的河水中晃著,看著泥土一點點被沖乾淨,感受著流水溫柔撫過雙手,她很享受這個過程。
「陸棄,你會鳧水么?」她笑著問。
「會。」陸棄的聲音低沉而有磁性,聲如其人。
「我不會,我曾經兩次落水,都被人救了。」蘇清歡道,低著頭不知道想起什麼。
「你若是再落水,我救你。」陸棄道,聲音帶著不自覺的溫柔。
「呸呸呸,」蘇清歡笑罵,「我才不要落水呢!」
那邊婦人們見她毫無被罵的羞愧,更加肆無忌憚。
最先開口的婦人大聲道:「這開過葷的女人,哪裡還能忍得住?夜裡想男人想得緊,管他瘸子瞎子,只要那物件……」
陸棄低下身子要撿石子,蘇清歡看穿他用意,小聲道:「不要,不用管,專心看著聽著,好戲要開場了。」
她話音剛落,就聽一個女聲猛然拔高,尖利地罵道:「姓錢的,你指桑罵槐說誰呢?你騷得離不了男人,合計誰都跟你一樣!你男人打你打得你娘都認不出來,轉身你又去解他的褲腰帶……」
是孫寡婦,守了二十年的寡,拉扯大了遺腹子,得過縣裡嘉獎。她為人潑辣,誰也不敢惹。
被搶白的婦人臉色白一陣紅一陣,雖然意識到語失惹錯了人,但是也不甘示弱,道:「我說的不是你,你非要往自己身上扯,是不是心中有鬼?」
兩個婦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來,孫寡婦更是拿起捶衣服的木錘要和姓錢的婦人廝打。旁邊的人拉住她,紛紛勸解。
「這日子沒法過了。」孫寡婦哭喊著道,「天殺的撇了我們母子,現在人人欺負我們。明日我就上縣城,去找縣太爺夫人告狀!」
孫寡婦是被縣太爺夫人接見過的,這個她能說一輩子。
錢氏聽她提起縣太爺夫人就有些氣短,雖然嘟囔一句「嚇唬誰呢」,卻不敢再吭聲。
蘇清歡笑得眉眼彎彎,歪著頭問陸棄:「有意思吧!」
「所以,你想做個寡婦?」
「對,橫行霸道,肆無忌憚。」
「那真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