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祁鳳顏的面目
「你說什麼?」
秦皇后被驚的站起身,怒瞪太子,「你讓本宮為了一個奴才去觀里出家賠罪?」
太子當著眾人的面點了點頭,「為了一個奴才自然是不值,只是為了撫平神女的怒火,為了來年宮裡的安寧,也未嘗不可。」
一旁的辛嬤嬤早就嚇傻眼了,噗通跪在地上,這不是逼著她去死么,眼看著這件事越鬧越大,太子逼著秦皇后,秦皇后也挑不出個錯來,中宮一旦離宮三年,再次回來也不知後宮的主子是誰。
太子卻仍舊是太子,皇上的嫡長子,手握兵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中宮皇后不敢賭,秦皇后要想處理了顧翩,太子就緊拽著皇后不放,兩個人僵持著。
秦皇后復又坐下,被氣得不輕,怒火中燒。
內殿之上誰也不敢胡亂開口,紛紛屏住呼吸,生怕招惹了哪位主子,內殿剎那間安靜如雞,呼吸聲清晰可聞。
顧翩仰著頭看著太子,輪廓分明,腰間一隻大手撐著她,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給顧翩這樣踏實的安全感,見到太子的那一刻,顧翩就知道太子一定會護著她。
許是察覺了懷中人的注視,太子低著頭,語氣溫和,「能撐住嗎?」
「嗯。」顧翩輕輕點頭,她的確是被嚇壞了,望著地上的青絲,顧翩不敢想象此刻她有多狼狽,委屈加憤怒一起襲上心頭,緊咬著貝齒強忍著。
許久,秦皇后冷笑,「早就聽說太子心疼顧翩這個外甥女,今日一見果不其然,為了一個不懂事的顧翩,擅闖鳳棲宮,頂撞嫡母,不敬長輩,太子的規矩可是越學越回去了!」
緊接著秦皇后看了一眼辛嬤嬤,辛嬤嬤渾身一緊,她知道秦皇后這是要捨棄她了,於是咬著牙上前,「娘娘,是奴婢一人的錯,奴婢萬萬沒有想到縣主會衝出來撞壞了神女像,娘娘平日里處理六宮瑣事,哪顧及的上教導奴婢,奴婢願意以一人之力承擔,求娘娘責罰。」
那句以死謝罪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辛嬤嬤不敢說,她祈求秦皇后能饒她不死,哪怕去觀里呆一輩子也成。
「你不過是個奴才,你有什麼資格承擔?」太子不給秦皇后開口的機會,「以你之罪就是將你全家斬殺也不足相抵!」
「殿下!」辛嬤嬤怔然,這件事若是牽扯到她全家老小,辛嬤嬤寧可一死。
太子的意思很明顯,辛嬤嬤要是再敢胡亂開口攬罪,就讓辛嬤嬤全家老小跟著賠罪!
辛嬤嬤在宮裡呆了這麼多年,又怎麼會不知太子的意思,立馬老實了,垂著頭一言不發。
「太子好大的威風,竟敢在本宮面前教訓人!」秦皇后冷聲,「這裡是鳳棲宮不是東宮,太子可不要搞錯了地方!」
太子挑眉,「娘娘若以為孤處理此事不妥當,不如派人去請父皇來。」
這事兒鬧大,太子不懼!
秦皇後下巴一抬,「去請皇上!」
芯芳眼皮一跳,這事兒越鬧越大,只會對秦皇后不利,只是秦皇后正在氣頭上,她哪敢勸什麼,只好去請。
莫約過了半個時辰后,大梁帝慢悠悠的趕來,眾人行禮,大梁帝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不等秦皇后開口,大梁帝便道,「皇后,行軍在外若是吃了敗仗,丟了城池,朕該治誰之罪?」
一句話噎的秦皇后臉色漲紅,「皇上,此事怎可和行軍打仗相提並論?」
「若非皇后管教不住辛嬤嬤,辛嬤嬤又怎麼會行色匆匆摔壞了神女像,皇后乃是辛嬤嬤的主子,那依照皇后所言,此事該如何處置?」
秦皇后總算是看出些門道了,大梁帝明顯今日偏袒太子,多說無益,秦皇后咬咬牙,「皇上所言極是,是臣妾一時著急擔心神女會動怒,也不是臣妾非要計較不可,玉真大師說顧翩是個煞星,八字和皇家衝撞,又妄想和紫微星並蒂,臣妾也是擔心皇室安危才出此下策讓顧翩去觀里修行。」
秦皇后說著眼眶便泛紅,「誰知道太子帶人闖入,哪有將臣妾放在眼裡……」
大梁帝最見不得女子哭泣,秦皇后這麼一哭,大梁帝就心軟了,沒好氣的瞪了眼太子,太子不以為然指尖摸了摸腰間的一塊玉佩,大梁帝立即坐直了身,道,「玉真大師,可有此事?」
玉真大師上前,對著大梁帝拜了拜,「回皇上,縣主的確身帶煞氣,若不及時除瘴消孽,的確會對皇室百害無利。」
大梁帝環視一圈,才看見太子護著的人,看不清容貌,大梁帝又問,「那可有什麼法子解?」
「需得縣主入觀,日日修行三年方可解除業障。」
大梁帝又看了眼太子,太子指尖在腰間環玉佩上輕輕摩挲,大梁帝耐著性子又問,「除此之外呢,可還有旁的法子?」
玉真大師猶豫,看了眼秦皇后,秦皇后氣不過,「皇上,為了皇家的安危只不過是讓顧翩入觀修行三年,又有何難?」
大梁帝蹙眉不語。
「玉真大師,孤打算在太子府蓋一座道觀,讓顧翩在太子府上代發修行三年,可否行得通?」太子側目看向玉真大師,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那能一樣嗎,讓顧翩去道觀也是為了皇家著想,怎麼能這般兒戲,清修清苦,太子府內每日紛紛擾擾……」秦皇后的話在大梁帝的怒視下漸漸消失。
「就依太子所言。」大梁帝很痛快就答應了,平日里忙著處理國事,最煩應對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神女像被打碎,大梁帝只是不想點破繼續追究。
大梁帝起身經過太子身邊時,太子拱手,將顧翩擋的嚴嚴實實,大梁帝沒好氣道,「你是晚輩,皇后終究是一國之母,有些體面還是要給的。」
「是,兒臣謹記。」
待大梁帝離開,太子目光斜了眼辛嬤嬤,辛嬤嬤整個人宛若從水裡撈上來一般緊提著心,大氣都不敢喘。
「來人!」
「你要做什麼!」秦皇后急了。
太子身邊的侍衛已經上前擒住了辛嬤嬤,太子不必吩咐,辛嬤嬤被拽了下去,外頭很快傳來了啪啪聲,以及辛嬤嬤的求饒聲,秦皇后又氣又怒,「太子你究竟有沒有把本宮放在眼裡?」
「皇後娘娘,顧翩一時衝動撞壞了神女像,已經受了懲罰,辛嬤嬤護像不利,娘娘每日處理六宮瑣事難免有些疏忽,孤這是在幫娘娘教訓不懂事的奴才,以免將來刁奴欺主爬到了娘娘頭上去了。」
「你!」秦皇后緊緊攥著拳,這分明就是故意打擊報復,還偏偏說的這麼委婉。
太子解下披風搭在了顧翩身上,將她的腦袋擋住,抱著她離開了鳳棲宮。
辛嬤嬤被拖進來時,臉上已經血肉模糊,哭都哭不出來,秦皇后瞧著倒吸口涼氣,「太子好狠,拖下去好好養著吧。」
這是棄了辛嬤嬤,辛嬤嬤卻狠狠的鬆了口氣,終於保住了性命。
「去打聽打聽,朝中可是有什麼事發生,皇上今日處處替太子說話,實在不對勁。」
秦皇后和大梁帝做了這麼多年夫妻,她哭的時候大梁帝明顯就心軟了,可態度忽然又轉變了,其中必有蹊蹺。
「是,只是殿下今日這般護著縣主,當眾撕破臉皮,奴婢擔心會對您不利。」芯芳道。
秦皇后揉了揉眉心,她這個中宮做的實在窩囊,竟然連一個小小的顧翩都對付不了,傳出去顏面何存?
「太子平日里是個穩重的,輕易不動怒,今日卻百般維護這丫頭,是有些古怪。」
和太子打擂台這麼久,秦皇後幾乎就沒佔過上風,太子一直不溫不火,不驕不躁,這個繼子實在難對付,連個弱點都沒有,今日的態度著實讓秦皇後有些意外。
「那個甄氏救了太子一命,人盡皆知,若是顧翩在本宮這裡出事,太子顏面無光,太子羽翼漸豐,漸漸不將本宮放在眼裡,如今連皇上都順著太子,這可未必是好事。」
秦皇后摸不清太子究竟是為了顏面護著顧翩,還是其他,若有個軟肋在手,今日受了氣也不算吃虧了。
片刻后打聽消息的宮人回來,道,「回娘娘話,剛才軍中八百里加急文書送到議政殿,皇上發了好大一頓火,太子殿下進去之後商議了半個時辰,皇上出殿時臉上還帶笑容。」
秦皇后擰眉,冷冷一哼,「難怪皇上今日百般遷就,原來是朝中有事,這班大臣真是廢物,朝中上下難不成還離不開太子了?」
太子越是受寵,秦皇后的阻撓就越大,這是秦皇后最不願意見到的。
中秋佳節,宮裡十分熱鬧,太子卻抱著顧翩從偏門離宮,只派了個人給景王妃報了個信。
懷裡的人瑟瑟發抖,上了馬車,太子伸手掀開披風,顧翩已經泣不成聲。
太子柔柔的嘆了口氣。
「舅舅!」
「想哭就哭,沒人笑話。」
聽這話,顧翩哭的更兇猛了,眼淚止都止不住,上氣不接下氣,太子伸出手拍了拍顧翩的後背,替她順氣。
許是哭的累了,還沒出宮顧翩便在太子臂彎中睡著了,白皙如玉的臉上還帶著淚痕,時不時抽噎。
回府便將顧翩放在塌上,衣袖被顧翩緊抓在手裡,太子眉心一緊,坐在了塌上。
次日
顧翩醒來手裡還攥著一大塊衣料,衣服的料子是極上等,上面還有一隻四爪。
「縣主醒了。」蘭草聽見動靜上前,顧翩環視一圈,她又回到了太子府。
許是昨日哭的太狠了,顧翩的嗓子沙啞,「錦玉呢?」
「錦玉受了點傷還在休養,太醫瞧過了,並無大礙。」
顧翩蹙眉,「怎麼回事?」
「縣主放心吧,錦玉只是受了點皮外傷,過幾日就沒事了。」蘭草安撫,一邊扶著顧翩起身,顧翩眼角瞄到反光,側目看向銅鏡,鏡中少女兩眼紅腫,左邊的秀髮少了一截,看上去有些奇怪。
「太醫給了秘方,這頭髮養一段時間就會長起來了,奴婢替縣主梳鬢,一定看不出什麼。」
顧翩點了點頭,臉頰上五個鮮明的巴掌印記還在,雖然抹了葯,輕輕一碰還是火辣辣的,她自小皮膚就嬌嫩,身上很容易留下痕迹,好幾日都去不掉,如今臉上的痕迹怕是半個月都不能出門見人。
丫鬟端來了早膳,都是顧翩平日里最愛的,在蘭草的注視下顧翩喝了小半碗粥,兩個蝦餃,再也吃不下旁的,可憐兮兮的看向蘭草,蘭草心一軟,沒在逼著顧翩。
「蘭草,我想去看看錦玉。」
「奴婢陪您。」
顧翩蒙著面紗,穿過一條長廊才來到錦玉的屋子,屋子裡瀰漫著一股子藥味,顧翩心裡咯噔一沉,「蘭草,錦玉她傷的重不重?」
蘭草垂眸,「太醫說需要休養一陣子。」
顧翩站在門檻上深吸口氣,才鼓足勇氣進去,越走越近,依稀能聽見粗重的呼吸聲。
「縣主?」錦玉一愣,掙扎著要坐起身,顧翩快走幾步攔住了錦玉,「你受了傷不必多禮,你……」
「縣主放心,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奴婢做侍衛時的傷可比這嚴重多了。」錦玉故作輕鬆,蒼白的小臉隱忍著疼意,顧翩後來才知曉,是錦玉拚死去報信才聯繫上太子,若非那日宮中人多,太子又有所戒備,錦玉未必有命活著出宮。
顧翩看著錦玉肩膀上的白色裡衣被浸成粉色,兩隻胳膊上也是帶著傷,顧翩眼眶忍不住泛紅。
「縣主折煞奴婢了,奴婢這點小傷算不得什麼,只要縣主無礙,奴婢就是丟了性命也值得。」錦玉早已經將顧翩當成主子。
「說什麼死不死的,我要你好好活著,不準死。」顧翩微微笑,將眼淚逼回眼眶,錦玉卻道,「昨日奴婢去找太子意外碰見了祁二姑娘,是祁二姑娘攔住了奴婢,否則太子一定會更早趕到,不會讓縣主受委屈,縣主,祁二姑娘不對勁。」
「祁鳳顏?」顧翩蹙眉,難道這件事祁鳳顏也摻和進來了?
「縣主有所不知,祁家大姑娘和祁家二姑娘相差兩歲,祁家大姑娘端莊賢惠,溫柔大方,是個不錯的姑娘,當初和殿下定下婚事時身子骨還好好的,沒過多久便開始纏綿病榻,世人都說是祁家大姑娘壓不住這門婚事,和殿下相剋,奴婢根本不信。」
顧翩忽然道,「你是說這事兒和祁鳳顏有關?」
「是!」錦玉毫不猶豫點頭,「祁家大姑娘驟然逝去,祁家上下慌了神,只有祁二姑娘不悲不喜,奴婢曾親眼所言祁二姑娘在祁家大姑娘的喪事上笑過一次。」
一母同胞的長姐死了,身為妹妹竟然還能笑得出來,這事兒的確讓人驚悚,讓人不多想都難。
再說祁鳳顏斤斤計較的性子,能做出一些狹隘的事,顧翩一點也不覺得奇怪。
「縣主日後可要多多提防祁二姑娘。」
顧翩勾唇冷笑,「沒有昨夜的事,我和她註定也是死敵,你不必多想,好好養著身子。」
「是,多謝縣主關懷。」
太子的動作很快,當日就吩咐讓人在太子府上修了一座道觀,昨夜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眾人也是褒貶不一。
「大表哥竟然為了顧二妹妹當眾頂撞皇後娘娘,還在太子府上修建道觀……」祁如蓮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表哥對顧二妹妹也包容了,那甄氏的救命之恩也該還清了。」
祁鳳顏斂眉,面上雲淡風輕,可實際心裡已經掀起了巨浪,愣是咬著牙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
「救命之恩哪是這麼容易就還清了,表哥和皇後娘娘素來不合,若是任由皇後娘娘將顧翩送去道觀,表哥顏面何存?」祁鳳顏淡淡開口,她寧可相信是太子故意和秦皇后打擂台,扯不下面子,而不是在意顧翩。
「說的也是,許久不曾見顧二妹妹,想不到她的脾氣變得這麼刁鑽古怪,沒少給表哥招惹麻煩,二姐姐對顧二妹妹這麼體貼入微,表哥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遲遲不肯提婚事。」
在祁如蓮眼中,祁鳳顏簡直就是完美的存在,人美心善,脾氣溫婉,又是出生名門世家,喜歡了太子這麼多年痴心不改,可偏偏太子就是不提婚事。
祁老爺子多次明裡暗裡的提醒太子,每次都被太子以各種理由搪塞,愣是不給一個交代,祁家也沒法子了,除了等還是等。
祁鳳顏的病反反覆復,也不見太子上門關心半句話,外頭都在質疑,祁家根本沒那個福氣家裡出一隻金鳳凰,無緣太子妃之位。
「表哥或許有表哥的難處,都等了這麼多年,又怎麼會在乎朝朝暮暮,我不想給表哥添麻煩。」
祁如蓮聞言卻打抱不平,「二姐姐你也太好欺負了,表哥這麼拖延你也不是辦法……」
「別這麼說,是我自己不爭氣身子太差了,入府只會給表哥添麻煩。」祁鳳顏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表哥從不近女色,公務繁忙,等有一日表哥地位穩固,總會想起我的。」
「二姐姐,你也太會替表哥著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