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怎料夢中欲斷魂(4)
曾經的夏晚青是多麼光彩照人的一個美婦人!
一別多年,那陷下去的眼窩深深刺痛了冉淺淺的淚腺,臉上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滾滾而下,卻又寂寂無聲。
夏晚青的那雙眼睛里盛滿了憤怒、厭惡、痛惜….以及怨恨。
對!就是怨恨!
冉淺淺心下一抖。
夏晚青閉了閉眼,痛苦地呻吟道:「如果小蔭沒有遇見你,那該有多好!一切都是命啊!」
一語道盡了無盡的滄桑和無奈。
那是一個母親對兒子遭受厄運的深深的祈禱和懺悔。
「阿姨….」冉淺淺不明白夏晚青為什麼有如此壓抑的感情,但她的情緒深深地感染了她。她無力地喊了一聲。
「他就是個傻子!我怎麼養了一個傻兒子?」
夏晚青像是自言自語。
冉淺淺實在不願意這樣一個久病的病人陷入這種無盡的黑暗中,她握了握她的手。
夏晚青脖子不能動,轉了轉眼珠,「丫頭,你現在還看小說嗎?聽小蔭說,你中文系本科已經畢業了,是嗎?」
聽到她換了一個話題,冉淺淺立馬有些高興地接話道:「嗯嗯,阿姨您的小說我全部都看完了!每一本我都很喜歡!」
夏晚青淡然地笑了笑,可因為被疾病長久的折磨,這一笑顯得尤其的辛酸和難過。她無力地回握了一下冉淺淺的手。
「你有想過自己寫小說嗎?」
冉淺淺一怔。
這些年,除了考證、代賬、帶娃,她只是偶爾地動一動筆,攢起來的文字不到十萬,還永久地存放在她的電腦里。
「你把床頭櫃打開!」夏晚青用眼光示意道。
冉淺淺打開抽屜,只見一大疊厚厚的文稿,上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只是字跡潦草,有些淺,有些深,有些甚至還歪歪扭扭。
「這些是我剛開始能動的時候抽空寫的,漸漸地,我的身體就成這樣了!」她嘆了一口氣繼續道:「實在是沒辦法了!丫頭,我希望你能替我把它們寫完!」
「什麼?我….我不會寫!阿姨,你….你的身體一定會好起來的!」
夏晚青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你就按照大綱繼續往下寫!小蔭的明淺公司,我希望他能繼續開下去!這是他的心愿,我希望將來你能支持他!他為了你已經付出太多,你….哎…..」
她眼中的憤怒和怨恨漸漸散去,「希望你不要負了他,他就是個傻孩子!」
冉淺淺已經哭得像個淚人,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夏晚青低低地喊道:「丫頭,別哭!這都是命!你這樣,你九泉之下的母親看見比我還心疼!」
冉淺淺握住她的手,抵在自己的臉上,嘶啞壓抑的聲音彷彿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阿姨,您這是怎麼了?」
「只怪阿姨太幼稚….」那深深的惋惜和懺悔令人心如刀絞。她的聲音彷彿來自外太空,悠遠縹緲。
冉淺淺一家出事的那天下午,夏晚青剛好來找柳爺爺和胡奶奶,因為沒有鑰匙,她就坐在門口的樹蔭底下躲暑氣,周圍高大的喬木蔥蘢,完全遮住了她的身影。
正是夏季的傍晚,周圍知了沒完沒了地叫著,夕陽的餘暉通過斑駁的樹蔭灑下一地的金光,微風吹過,那些搖曳的金光不停地在地上晃動。
夏晚青正看得出神,耳邊傳來汽車駛入的聲音。
「砰」一聲,有人關上車門。
「辦了沒有?」一個女人的聲音問道。
「放心,肯定按您要求辦的!」一個低沉的男人回道。
「這個你拿著,不要再出現了!」
短暫的沉默后,男人的聲音又響起:「幫您辦事就是痛快!」
「別廢話!趕緊滾!」
「得勒!我保證滾得遠遠的!」
『咚咚咚』男人重重的腳步聲走遠,車子被挪到了隔壁的院子。
短暫的一瞬,像是在歲月的長河裡的一朵浪花。
夏晚青著實沒有多留意。
聽到冉淺淺一家三口出事的消息已經是幾個月之後了,那段時間,夏晚青忙著趕書稿,整天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外界的消息基本上屬於屏蔽狀態。
無意中,聽柳爺爺和胡奶奶長吁短嘆,才知道她們家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
但她除了心痛和惋惜,也沒有把那滄海一瞬與整個慘劇聯繫到一起。
聽著夏晚青悠悠地敘述,冉淺淺的心像是被人凌遲了無數次,除了麻木,她已經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
「那冉家的事情跟您生病有什麼關係嗎?」她顫抖著問道。
夏晚青嘴角扯了扯,長時間的卧床不起讓她的臉蒼白如紙。「這些年,小蔭一直沒放棄查你們家車禍的原因!」
「什麼?」冉淺淺驚訝地站了起來。「這……」動作太快,椅子被碰的刺耳地響了一聲。
他們是想殺人滅口!
冉淺淺的腦袋突然回想起剛剛在門口聽到的話。
她渾身像篩子一樣顫抖著,殺人滅口!殺人滅口!她腦袋中不停地回放著!
柳明蔭跛腿,夏晚青癱瘓,她腦中模糊地有了印象。
可她萬萬不能相信八點肥皂劇的劇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她使勁搖著頭,痛苦地蹲下身子,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地疼,「呃….呃….」她捂著嘴。
「對不起!」說完,她慌忙跑到外面。
柳明蔭交代好蔡姐晚上守夜,回來時,發現病房裡只有夏晚青一個人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他納悶地問道:「媽,淺淺呢?」
「小蔭,你們將來一定要好好地過日子,過去的事情就它過去吧,活著的人,不應該活在對過去的悔恨中,一味地糾纏過去,只會令活著的人更痛苦!兒子,我能幫你的只有這麼多了!」
「你說什麼呢?媽!」
「去吧,她應該沒走遠!」
「那你好好睡一會,蔡姐在門口,我去看看淺淺就來。」
「小蔭,你們晚上不用來了!」
「那行,那我明天一早就來!」
「好!」
柳明蔭剛下樓,就看見冉淺淺在花壇邊吐得昏天黑地。
他走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背,一臉心疼的問道:「淺淺,你怎麼了?」
好不容易止住嘔吐,柳明蔭扶著她在台階上坐下,冉淺淺虛弱地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柳明蔭!你媽說得沒錯,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傻的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