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亡命(一)
焰舞部族和紫月部族位於無極流沙的南部,兩個部族中間隔著狹長的鬼嬰聚集區域。在無極流沙上鬼嬰是數量最多的一種修魔獸,也是最常見的獸類,這種獸類幾乎無處不在,而在焰舞族和紫月族中間的大片狹長地帶則是鬼嬰的主要聚居地。
雖然在無極流沙上有各種危險隨處潛伏,可是幾十年來英明神武的焰舞王帶著族人們浴血奮戰,終於殺出了這一片能夠讓族人安定下來的區域。
而沙漠中其他的部落,除了隔著鬼嬰的區域和自己遙想呼應的紫月族也擁有同樣大的區域外,就是北方臨近夜色大森林的黑烏族。黑烏族雖然勢力相對弱小,可是也擁有自己的一小片領地,除了這三個部落之外,其他的無數部落則都是和各類修魔獸混居在一起,每天都要上演著幾十場戰鬥,屠殺不斷被重複。
無極流沙,實在是一塊被詛咒了的土地。
鬼嬰是一種人形怪獸,長相帶有幾分可愛:碩大的頭顱下面連著一個小小的身子,烏黑的兩顆大眼睛,紅潤的小嘴,就連皮膚也都如嬰兒一般細膩,只是那細膩的皮膚上滿是臟污的血跡。另外,它們似乎很愛美,光-裸著的身子上或者披了件顏色鮮艷卻極其破舊的小披風,或者脖子、手腕處掛著各種不倫不類的獸牙鏈子——無疑,這種人形怪獸對帶有鮮艷顏色的東西都有一種好感,而任誰都難以想象一種愛美的小傢伙會對人造成傷害。
可是深諳鬼嬰的人都知道鬼嬰的可怖之處:落在鬼嬰手裡的人會先被啃瞎雙眼,然後再一點點的啃食皮肉。鬼嬰牙齒細長而尖利,可是吃起東西來卻細嚼慢咽,所以死在鬼嬰嘴下是一個十分痛苦而漫長的過程。
在無極流沙上食物和水奇缺,而鬼嬰的數量又眾多,所以不管什麼地方的鬼嬰一族似乎都是處於一種半飢餓的狀態。
鬼嬰在無極流沙上屬於極其弱小的一種修魔獸,不但攻擊力弱,膽小而又兇狠,在無極流沙這片各種強大而危險的修魔獸出沒的地方,鬼嬰只能佔據著最最荒涼的地方,地面崎嶇,處處都是高達幾米的嶙峋怪石,原本那種遍布沙漠、根部發達多-汁的棘齒草都已經被鬼嬰挖光吃盡了。
長期的飢餓和艱難的生存條件決定了鬼嬰殘暴貪婪的本性,只要看到活著的異類,馬上就會瘋狂的進攻。被鬼嬰殺死的人和獸類不但皮肉被吃得乾乾淨淨,就連骨頭也會被它們尖利的牙齒一點點地啃碎吞食。
焰舞族和嗜血飛天的一戰遠遠影響到了鬼嬰的區域,大量屍體被燒焦的味道順著風傳到了這裡,引得飢餓的鬼嬰們貪婪地向焰舞族的領域張望著,可是卻沒有一隻鬼嬰敢於踏足焰舞的領地。
此時,在鬼嬰區域與焰舞族接壤的地方,一個滿身傷痕的少年慢慢向鬼嬰區域走去,這個少年兩道濃眉彷彿墨染,幽深的眼眸中帶著掩飾不住的憂傷和疲憊,一身白色的袍鎧上滿是血污,手上一把黝黑厚重的巨劍,溫文爾雅中透著英武、凜然、霸氣、還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氣。
少年艱難地向著鬼嬰區域的中心走著,而在他的身後跟著大群鬼嬰。少年似乎根本就無視鬼嬰的存在一樣,神情木然,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沉痛。
他就是焰舞族的王子懸河,當載著他的火龍消失了的時候,懸河知道,父王已經不在了。還來不及悲傷,來不及憤怒,一切就已經成為了定局。
走了一會,懸河忽然原地站定,鎮定地望著身後的大群鬼嬰,本來膽小而貪婪的鬼嬰喜歡成群結隊地攻擊單個目標,可是這一次卻是個例外,因為懸河已經輕而易舉地消滅掉不止一群鬼嬰了,這讓其他的鬼嬰不敢上前,可是又不想放棄這個難得的獵物,就這樣遠遠地跟著。
看到懸河停下來,身後的大群鬼嬰也停了下來,一個個齜牙咧嘴示威性地看著他。懸河鄙薄地輕哼了一聲,將掛在腰間的一支玉笛取下,放在嘴邊,忽然,一股帶著深厚內力和能量的旋律從笛音中汩汩流出,竟然捲動著地上的黃沙連成一片飛舞起來,隨著笛音逐漸高昂,那黃沙也越飛越高,在空中形成了一條沙龍,在這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凄涼與孤獨。
當空中的黃沙形成一條沙龍隨著旋律舞動的時候,笛聲戛然而止,懸河將手中的玉笛向鬼嬰群中一指,大喝一聲:
「血舞黃沙。」
手中的玉笛中一股大力噴薄而出,捲動著空中長長的沙龍向鬼嬰一群中瘋狂地襲去,二十幾個鬼嬰還未來得及逃竄,就被空中的沙龍席捲著無聲無息的湮沒在了沙海中,然後,面前的大片沙地上開始慢慢地滲出殷紅的血,只一會的功夫,殷紅的血色在沙上連成了一片,一兩處的沙地上還露出鬼嬰的殘肢劇烈地抽搐著。
懸河望了一眼面前被鬼嬰鮮血染紅的沙海,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卻面無表情,然後靜靜地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在他身後,再沒有一隻鬼嬰跟隨了,他的身影在無極流沙幽深的夜中,顯得格外孤獨。
懸河望了望荒涼寂靜的四周,突然感覺胸口一陣氣血翻湧,眼前的景物模糊了,之後,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趴在一塊堅硬的岩石上暈了過去。
一天一夜沒有間歇的戰鬥,加之為父王和長老、族人的死悲痛,滅族的憤恨,以及和鬼嬰這樣無休止地糾纏著,同時又在擔心著嗜血飛天的追殺,懸河的神經一直處於一個緊張的狀態,所以剛才當他又一次使用內力殺了一批鬼嬰之後,終於因體力不支暈倒在這處處危機的沙漠上。
他實在是太累了,在這片殺戮之地上,想要找到一處可以安靜休息一會的地方又那麼難。懸河自小就接受過父王和長老們幾近殘酷的訓練,訓練他在持續不斷的危險中持續戰鬥,訓練他如何調動體內氣血有規律的運行以解除疲勞,可是現在,這些都沒有用了,他彷彿沒有知覺了一般睡倒在危機的中間。
夜,寂靜。
遠遠的幾處岩石後面,一條條敏捷的身影來回飛竄跳躍著,像一個個膽小的幽靈般窺伺著那個倒在岩石上的人,一點點地向他靠近著,眼中是貪婪而兇狠的光芒,彷彿已經從他身上嗅到了鮮肉的味道。
月亮升起來了,明亮的月光將正在接近的一大群鬼嬰的影子投映在嶙峋的岩石上,顯得那般陰森。
突然,懸河腰間的那支玉笛竟然亮了起來,原本翠綠的玉笛突然發出了淡紫色的光,那光芒似乎和月光相互貫通,在懸河周圍盪起了一圈圈光暈。
「懸河,醒醒,快醒醒,懸河,懸河,快醒醒……」
一個溫柔而焦急的聲音突然從那玉笛中傳了出來。
躺在地上的懸河彷彿聽到了什麼,眉頭微皺了一下。
「懸河,我的孩子,快醒醒,醒醒……」
一陣清涼的微風突然掠過,輕拂上懸河的臉龐。就在這時,剛才還在昏睡的懸河猛地睜開了雙眼,咬著牙從地上一躍而起。伴隨著「嘩啦啦」一片石塊被觸動的聲音,周圍無數條影子在那些嶙峋的巨石後來回飛躥。
懸河站在原地慢慢閉上雙眼,感受著周圍,左邊的岩石後有三十一隻,右邊十六隻,後邊四十七隻,前邊遠一點那塊較大的岩石后藏了較多,具體數目不知道,但是大概有近百隻……
知道了潛伏在周圍鬼嬰的大概數目之後,懸河真有點為難了,將近兩百隻鬼嬰,自己戰鬥了一天一夜內力消耗過多不說,這一天一夜又滴水未進,身體已經有些虛弱了,想在這種情況下凝出強有力的五彩火焰似乎是很困難的,可是不用火焰,一次對付這麼多鬼嬰實在是凶多吉少。
岩石后的鬼嬰開始一隻只站了出來,將懸河包圍在中間。顫抖著手,懸河舉起了手中的流火,通體漆黑的寶劍流火如今在夜色中顯得那麼的普通,圍在周圍的鬼嬰彼此面面相覷了一陣,又一起向中間圍攏了幾步,然後停住緊盯著懸河。
懸河心中籌劃,若等鬼嬰先發動進攻,兩百隻鬼嬰一起撲上來,自己即使勉強不死也會重傷,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主動出擊,殺一個措手不及,可是自己經過了一天一夜的戰鬥一直未曾停歇,很難在最短的時間重創這些鬼嬰,他暗中試了試自己的五彩火焰,突然心生一計。
懸河略轉了轉身,將身體對著鬼嬰最密集的一個方向,然後突然一躍而起,一道劍光從空而落,直擊在鬼嬰群中,其他的鬼嬰一怔,隨即迅速齊撲上來,幾乎就在眨眼間,懸河手上突然凝出了一條極為炫麗強勁的綠色火舌,這條綠色的火舌在身體四周環繞了一圈之後,撲上來的鬼嬰都被這火舌附著在身上燃燒起來,灼燒的劇痛使這些鬼嬰尖叫著四散逃開了。
原來焰舞族的傳承火焰一共有七種色彩,每種顏色的火焰都具有一種特點,這綠色火焰的特點就是雖然攻擊力較弱,但是卻可以附著在任何物體上不停燃燒,除非有相同火焰傳承的人能夠解除,否則就會一直燃燒下去直到燒盡為止。另外凝出單色火焰所消耗的內力要比凝出五彩火焰少得多,這也是懸河手中的綠色火舌極為炫麗強勁的原因。
一時之間,被懸河劍光劈中死傷的鬼嬰大概有三十多隻,其餘的大半都被火舌波及到,有的四散逃走,有的則慘叫著在原地跳躍。
懸河跳上了一塊較高的巨石,坐在上面,一邊抓緊時間閉目養神,一邊在周圍鬼嬰的慘嚎中凝神感應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他感覺到腳下的岩石有響動,彷彿有什麼東西在下面試圖爬上岩石,忙睜開眼睛,這時他看到了難得一見的場面,一個臂上附著一縷綠色火焰的鬼嬰正在艱難地向懸河爬來,見懸河睜開眼睛看著自己,忙學著人的樣子跪在那裡,一邊「哇哇」哭叫著示意自己手臂上的火焰,一邊胡亂地點著頭「行禮」,看起來很有幾分恭敬和可憐。
懸河心中一驚,這竟然是一隻高智慧鬼嬰,這種鬼嬰在鬼嬰群中是極其少見的。無極流沙上,一般群居的修魔獸里偶爾會出現一隻高智慧修魔獸,但是這種情況極少,沒想到今天自己竟然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