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哭
我沒叫啊，落地的麻敏兒心想。
「啊……」
又叫了一聲，這是男人的聲音，麻敏兒倏一下坐起身，發現自己落在一個青年男人的懷裡，他被自己壓在身下，疼痛的直齜牙。
「你……你是剛才叫我敏兒之人？」麻敏兒想也不想脫口而問。
青年男人被她問得愣了一下，「怎……怎麼啦？」
熱辣的空氣多了一些詭異，糟了……難道他是本尊的親人？麻敏兒心虛的低下頭，正不知怎麼辦時，邊上有小女孩叫道：「父……父親……」
歪頭看向道邊，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立在道邊。想起黝黑少年的話，麻敏兒腦中馬上閃現一個字『爹』，加一個定語——『我爹』
「悅兒……」青年男人忍住疼痛溫和的回應。
小女孩揉著眼睛『哇』一聲朝青年男人撲過來，麻敏兒見此快速滾到邊上，讓出了男人的懷抱。
「悅兒！」青年男人一把抱住瘦弱的小女孩。
麻敏兒抿嘴靜靜的看著這對父女，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
青年男人抱著小女孩緩了一會兒，被撞痛的身體好了些，朝麻敏兒看過來，虛弱的叫了聲，「敏兒……」
「敏兒……」麻敏兒跟著青年男人重複自己的名字，淚水糊住了她的雙眼，敏兒，敏兒，她曾無數次期待過，無數次……
仰天而望，日光刺眼，也阻止不住麻敏兒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叫了，叫了我的名字，難道老天真開眼了，開眼了……
「敏……敏兒……」青年男人嚇得放下懷中的孩子，「為父不會丟下你，真的……真的……」
黝黑少年拿著樹棍過來，小娘子大哭，年輕郎君驚慌失措，不忍，開口道：「小……小娘子，我……我敢保證你爹……絕不會丟下你不管……。」
「是啊，是啊，敏兒，你妹妹醒了，為父馬上抱著她過來了，你看……你看我手中拿得是什麼？」青年男人彷彿想起一件大事，興奮的從袖袋裡掏出幾片樹葉，「這葉子又能解渴又能吃，你趕緊吃了吧。」
止住哭聲、抹了眼淚，麻敏兒看向這輩子的『爹』，許久都沒有動彈。
「敏……敏兒……」王齊風愧疚極了，女兒氣弱，自己竟以為她斷氣了，幸好郭大郎有心彎道過來看看，自己也……想到要埋掉女兒，只感覺心一陣陣刺痛，幸好蒼天有眼，我的女兒又醒了，活過來了。
「爹……」麻敏兒以為自己會喊不出口，可看到對方流露的緊張、疼愛跟前世的爸爸一樣，她張嘴就叫了聲爹，並伸手接過他手中的樹葉子。
「哎，哎，敏兒，爹在，爹在……」王齊風見女兒沒有怪自己，高興的連連答應。
叫完爹之後，麻敏兒才感到十分不自在，這男人和前世的自己差不多大吧，居然叫他『爹』，突然感覺渾身不自在，伸手就把樹葉子塞到了嘴裡，三兩口裹到了腹中，沒看到其他人悄悄的噎喉。
「敏兒……趕緊去蔭涼之地，等傍晚和人群一起趕路。」熱辣辣的太陽曬得人要冒煙，王齊風彎腰費勁的抱起小女兒。
麻敏兒點點頭，伸手接過少年的樹棍，拐著它，和他們一起去小土丘。
土丘後面，半斜的土坡上，或坐，或躺了很多人，個個不是餓得眼發花，就是離死不遠。
嗚嗚的低咽聲在人群中十分顯眼，郭李氏瞅了眼大樹根下，京城富貴人就是矯情，誰不是餓得半死不活，哭有什麼用，能哭到吃的、喝得？
又瞄了眼解差們，只見他們吃好喝足，躺在最涼的樹蔭下，要是自己兒子以後也能進入公門做事，那該多好，要吃有吃，要喝有喝。
頭頂烈日，曬得郭李氏頭冒火星，把她從幻想中拉回來，唉……
伸頭瞧了瞧遠處的兒子，也不知道這孩子有沒有找到能吃的東西，咦，身後怎麼跟了那個餓死的小娘子，晌前不是斷氣了嘛，咋又活了，難道只是氣息弱？
看到小娘子跟在兒子身後，突然冒出做媳婦的念頭，轉念又道，嘿，想什麼呢，就算此女是什麼庶子生養的，那也比他們這些泥腿子強百倍，想人家做媳婦，怕是痴人說夢。
不對……不對……郭李氏又暗想，聽說他們已被皇帝流放，還不如我們逃荒的泥腿子呢，說不定我兒還真能娶上這個餓死的小娘子。
郭李氏正胡亂想著，文弱男人一手抱小女一手挽大女，氣喘八哈的眼看著就要倒下去，不忍心，連忙迎了上來：「大兄弟，我幫你抱小囡。」說著就伸出手。
王悅兒抿嘴縮到父親懷裡，並不想讓中年婦人抱她。
郭李氏尷尬的笑笑，朝自己雙手看了看，又黑又臟，不怪京城來的小娘子嫌棄，難為情的在身側不停的搓著「那個……那個……我見你爹累了，搭……搭把手……」
王齊風確實累了，可誰讓他沒個娘子呢，四個孩子，沒人能幫一把，身上的汗不停的流下來，喘著氣，輕輕對小女兒道：「悅兒，郭家大嬸抱抱可好？」
王悅兒看向累得直喘氣的父親，抿抿小嘴朝郭李氏伸出小手。
「哎……」郭李氏高興的連忙伸出手抱過王悅兒，「小娘子真懂事、真乖巧！」
「父……父親……」一大一小兩個男孩子互相扶著挪到了王齊風跟前，面色黃瘦，雙唇乾裂、因飢餓苟著腰，看到跟在父親身邊的麻敏兒，苦瓜臉瞬間驚喜鮮活起來：「大妹，你……你醒了……我……我以為……」眼裡含著淚光，「真好，真好！」
「大姐……」小男孩撲到麻敏兒身邊，雙手摟住她的腰，「我就說姐姐不會死，他們還不信我！」
麻敏兒前世可沒有兄弟姐妹這樣親近過自己，被小男孩抱得心都軟了，伸手撫上他的背，輕語：「弟弟……」
「姐姐……」小男孩哭得傷心極了。
「弟弟……」麻敏兒雙手抱住了小男孩，亦流下了眼淚，雖然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會如何，但此刻，有親人相擁對她來說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