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歸夢城異事 上
歸夢城是小田縣城往西距離最近的縣城,與小田一城一縣的地段劃分不同,歸夢城自中央翠岩大街南北分隔為兩縣:
北面大小湖泊星羅遍布,多樓船,稱玲瓏縣。
南面地勢平坦房屋林立,多樹花,喚聞香縣。
當夕陽落下天邊,玲瓏縣最大的湖泊化作了一塊橘黃色的美麗銅鏡。隨著波紋蕩漾,湖面的平靜被打破,一艘艘小船碾碎波光起航,默契的駛向同一方向。
最前方的那批人在湖中央水平面的陰影中抬頭,舉目間一艘身長兩百丈的樓船巍峨聳立。他們望著上方紛動的人影在小舟駐足,下一刻,時辰恰好,頭頂的龐然大物在彈指間彩光璀璨,轉瞬燈火通明。
樓船名叫洞庭舫,是城內富賈與官員共同斥資建造,宮家掌主權。共九層,上六下三。正一層前半船身蓄土植林,春夏秋冬皆可見綠意映然、可聞花香鳥語。
船頭建一戲台,由常駐戲班擇夜表演。
戲台因戲班得同名:
紅綾。
以扇形圍繞紅綾台向外層層擴散,共一百零八座大小不一的涼亭穿插於林間,但無論哪一處位置,都能夠清晰看到船頭布置精妙華倫的戲台。
來客若在觀戲時轉身,後方便是洞庭舫上逐漸拔高的精緻樓層,與開窗同樣欣賞戲曲的權貴名流。
往上六層,身份地位自然也隨之水漲船高。
今夜夕陽將落,便有無數形形色色之人紛至泊舟而來。不算洞庭舫上常住的客人,也僅僅一柱香的時間便人滿封船,抬眼望去,座無虛席。
舫下未能及時趕上而被拒之門外的人數不勝數,都面色懊惱地站在小舟頭唉聲嘆氣。
有人嫌家中管的嚴沒敢早早出門,有人埋怨船家劃得太慢。可無論是誰,在沒能登船后都未就此離去,而是繼續掏出銀錢遞給船家,原處靜候。
更有甚者似乎早就做好了打算,拿出攜帶的包裹,從中陸續將酒壺、酒盅、酒杯、花生、牛肉、魚乾等等擺到矮几上,盤膝閉目而坐。
「你看下面這小舟像不像一條條圍簇覓食的魚,渺小的好像兩根手指將能將它們捏碎。」熟悉的聲音在洞庭舫四層的一間窗后響起,聲音的主人捏了捏放在眼前的兩根手指,語氣高高在上。
「哥,你把我從家大老遠喊來不是為了看戲吧?」對面倚在靠背上的人影立直了身子,拿起茶杯一飲而盡道。
「當然不是看戲,事情有很多,先放鬆放鬆,我們一件一件來。」說話之人也從桌面端起一隻杯子,裡面的液體無色散發出一股特殊的清香,是酒。
「如此聲色犬馬的地方不來一杯豈不是太可惜了?這雅間更是廢了我不少功夫,不僅僅是錢。」
「你知道我從不喝酒,誤事。」此人又給自己倒上一杯濃香沁鼻的茶水,拿手指點了點桌面。
「說吧,從名字開始。」
……
當戲台頂端懸挂的瓊鯤燭完全代替了消失於地平線的薄日,一聲鑼響讓洞庭舫陷入安靜,同時將氣氛帶入高潮前夕。
二胡拉響,樂器共聲。
「鏘鏘鏘鏘鏘!今~日~~我們來唱兵部侍郎~茅玉聲~~~」一名扮相誇張的戲子從幕布后小步快行而出,戲腔通過台底邊緣的特殊符石傳入與之通過能量磁場相鏈接的舫間各處。
台下的看客聽到后先是一愣,接著鼓掌喝彩。
「這……」涼亭中一名地方小官剛要起身,立即被旁邊的好友按住。
「莫要按我,這戲子竟敢妄議朝廷重臣,簡直豈有此理!」
「得了,別找不自在,現在的大呈哪還有精力管他們?你還是給自己考慮考慮以後怎麼明哲保身吧。」
「明哲保身?我保什麼身?我與大呈共存亡!」小官雖然嘴上硬氣,可也沒繼續自討沒趣地揪著唱戲的事,看旁邊都興高采烈地邊聊邊吃邊聽戲,於是只能重新坐下。
在平民百姓依舊平平淡淡的日子中,似乎官、商已經清晰地察覺到了某股隱於表面下的暗流。
此方世界的戲規並無偏見,與風土人情相合,沒有女子不能上台這一說。因此極少有男子飾旦角,多為男生女旦,分工明確。
此時台上扮茅玉聲的那生角正手持一長一短子母雙劍與旦角搭戲,演得是揮淚告別的俗調調,可倆人唱得卻牽腸吊心,有些代入感強的情種不由自主跟著聲淚俱下。
「你曾應過今生活著只為我~~~」旦角。
「莫要再說從前~你只管尋個好人嫁了罷~~」生角。
「這究竟為何~僅三日未見,君心所變如隔十載~~」旦角。
「你走罷~~~」生角。
接著旦角身後遮光,默默撤下,場中只留生角獨自表演,臉上的表情跟長腔端的叫個哀轉久絕、壓抑無奈。
「唱得這啥玩意啊?」
環繞著洞庭舫眾多小舟中有不少大個兒的船,其中一艘船頭立著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白的是一頭似鹿非鹿似馬非馬的異獸,皎潔如月下寒雪。黑的則是一位身材窈窕的美麗女子,雙手持於小腹,亭亭玉立,媚骨天成。
說話的卻是坐靠在船艙邊的一位少年,腿上擱著一柄刀,邊上放著一箭匣。
正是趕了整天路傍晚進城后順著潮流乘船至此的蕭夢與習善。
「你聽不懂可不能說人家唱得不好,我聽著就很好,是吧船家?」蕭夢稍稍側臉翻了個白眼道,嘴角帶笑。
「還是這位小姐懂,你這下人根本聽不明白,要唱的不好這霞光湖咋會有這麼多人來聽戲啊!」船家老漢的眼光只能憑衣服看人,站在船尾撐著杆子眯眼聽戲,滿臉陶醉,手中攥著一壺小酒時不時抿上一口。
習善聽后撇了撇嘴沒有說話,懶得搭理,繼續借著燈火研習手中秘術。
「你聽,這是琵琶。」上頭隨著戲中情節恰如其分的來了一段如水漿迸裂的琵琶獨奏,蕭夢驚喜道。
「原來這就是琵琶,聽過幾次,挺得勁兒的。」習善點點頭,繼續低頭看冊子。
一直悄悄觀察他神情的蕭夢吐了吐舌頭,用手摟住了相伊的脖子,把整個身子靠在這異獸身上,眼神委屈幽怨。
不一會習善獨自進了船篷,絲絲黑色煞氣在其周身各處忽起忽滅,不被外人所見。而蕭夢與相伊也都不再站著,而是一坐一俯互相依偎,美得令人心顫,吸引了不少其他小舟上的客人,都緩緩假裝不經意朝這邊靠攏。
一個時辰過去了,洞庭舫上的戲聲依舊不斷,同最初一樣清晰嘹亮,那涼亭中的喝彩聲也總能在精彩處響應,主與客皆不感疲憊。
從下方仰視,能看到的只有洞庭舫的船底、樓層與甲板探出的枝丫花葉,而此刻卻有一顆腦袋冒了出來,居高臨下地站在船邊悄默默地看著腳底芸芸眾生。
入秋的微冷季節這人穿了身雪白的羅衣,幾朵紅梅分別點綴在袖口、領子與下擺底端,內襯絺衣同樣也是白色,將那幾朵惟妙惟肖的紅梅凸顯的更加醒目。
不等有人察覺,這位相貌端正的公子哥便收身回去,只是眼底壓抑的狂熱彷彿隨時要破體而出。
船上的習善突然拉開船簾走出,疑惑地朝洞庭舫上看去,皺了皺眉頭。
后側外圍一艘小船上某個身披斗篷的光頭猙獰漢子嚇了一跳,扯了扯帽兜才發現那少年並未發現自己。
「怎麼了?」全神投入聽戲的蕭夢在少年出來的瞬間關切問道。
「沒什麼,境界提升了些,可能是錯覺。」習善說完就重新鑽了回去。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洞庭舫上的紅綾台終於散了場,整個戲班子收拾完東西便全下了船艙負一層。原本在一層涼亭中聽戲的看客也該喝的喝,該回包廂的回包廂,少部分抬頭看了看月色發現不早了,紛紛順著開在邊緣的台階下船,自接引的小舟駛向岸邊。
在船艙里的習善感覺到氣氛變化,收了秘術探出個腦袋:
「回去吧?」
「我想今晚就在這坐著,若是有個琵琶更好。」蕭夢輕輕喃呢道。
月亮正懸在她頭頂,說話的時間,中間空隙處的樓船邊之前那人又冒了出來,眼底的亢奮愈發濃郁。
「船家,你知道哪有賣琵琶的嗎?最好的。」習善這次沒有注意,而是轉過頭去詢問喝得微醺的划船老漢。
「城裡不少,不過要說哪家好......」船家指了指洞庭舫上頭:
「最好去問問紅綾班的班主梅紅雪,他懂,聽說人家一根琴弦的價都抵得上我這艘小船。」
說話間向下張望的怪人又收了回去,習善抬頭看了眼,蹲到蕭夢身後道:
「要不咱先回去,明早上去問問給你買個琵琶?」
「嗯。」這聲回應真是柔到心裡,全無媚意,有的只是暖暖歡喜。
點點燈火隨著船舟泛遠,將湖面映成繁星一片,波紋蕩漾出條條漣漪,再將顏色拉長,整片湖泊像是一隻可愛的精靈,活了。
船舟眾多,兩腮泛紅的船家小心翼翼地掌舵行駛,兩刻鐘后湖岸將近。
「這就死了?太不撐勁兒了。」洞庭舫植林邊緣,一雙白凈的手拿絲絹擦了擦飛濺的血跡,依稀能看見手腕捋上去的雪白袖子與其上紋繡的血紅梅花,妖艷至極......喜歡兩個人的遊俠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兩個人的遊俠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