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復仇
酒一口一口入喉,像是能夠撫平悲痛的瓊漿玉露,又像是將隱患深埋加重的慢性奇毒。但此時此刻,習善已然離不開它。
這名渾渾噩噩的少年在酒館的牆邊時而蜷縮,時而張成個彎折的大字,絲毫不顧周邊異樣的眼光抬眼望天。他腦海里浮現的,是蕭夢曾經的一瞥一笑。
「少俠,喝酒呢?我們倆有好酒,要不要一起喝幾杯?」一名長相又彪又憨的人走了過來,身邊跟著另一個人,此人蹲下后從同伴身上一把奪來拿瓶包裝精美的酒壺問道,說著還拔開蓋子讓酒香飄出。
習善則沒有任何反應,繼續望天。
二人保持著僵直的身型與尷尬的表情等了半晌,結果後者還是沒有任何反應,就那麼一直望天。
不得已他們尷尬地對視一眼後起身離去,但並沒有走遠,而是找了個角落蹲守,目光不離習善半分。
此時街道人來人往,既沒法長時間哄騙,也沒法直接動手。
更何況,還打不過。
體積跟瓶子似的一盅酒很快被習善喝完了,最後他瓶口朝下往嘴裡磕了磕,舔掉最後一絲,完事後步履蹣跚的歸還酒盅,繼續漫無目的地走上街道。
腳步斗折蛇行,並時不時扶牆乾嘔。
那心懷鬼胎的二人卻鬼鬼祟祟地在後方不遠吊著,緊緊跟隨,眼看著習善拐入一條人跡罕至的小巷后,拔腿狂追。
清晰且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他們追逐過程中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得到寶刀與秘術后如何殺死對方,讓自己獨攬好處。
但現實往往出人意料。
在二人到達拐角的瞬間,一道清粉流光貫出,貼著稍稍靠前那人的臉皮插進了後者的喉嚨!
習善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前者驚恐的目光中用一隻手掐住其脖子,直接拖入拐角。
「跟蹤我?是郁義奴讓你們來的?」少年將此人舉至雙腳離地,手上的力量幾乎要把對方的喉嚨掐碎。
歹人驚恐下下意識去掏綁在背後的兵器,可隨著一道細微利落的切割聲,他的手從肢體上分離,高舉過頭的腕部切面撒下粘稠血水,淋了自己一臉。
「啊——!」
「噓~別叫,我在問你問題。」習善紅著醉酒的臉做出噤聲手勢,貼在對方耳邊開口,一股酒氣隨之湧出。他同時用力眨了眨眼,從醉酒中緩緩神。
「我說我說......」長相彪傻的歹人嚇得尿了一褲襠,又疼得臉色慘白。
「說吧。」習善說著鬆開了手,把人摔在地上。
「是小田縣那邊散出的消息,說你身懷神兵秘術,一個人差點滅了霸天寨,只要殺了你就能得到你擁有的一切。」
話音剛落,習善直接揮刀結束了其生命,乾淨利落。
他本想引郁義奴現身,可誰知卻引出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另一批人。根據眼前這死人所說,散播消息的應是霸天寨那群人無疑了。但無論這消息會引來多少江湖客,在習善心中郁義奴都是必殺的,絕無可能再次放過。
揮臂甩凈刀身上的血水,少年站立無言,接著就踉踉蹌蹌地走出巷子,燈光無法照到的背影顯而易見多了些情緒。
這些情緒雜糅到一起,混沌難分,代表著成長。
習善知道郁義奴仍在城中,甚至此時此刻都有可能在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尋找著下手時機。
事實正如他所料,當這位看似喝得暈乎乎的少年走遠,小巷后的一幢酒樓高處打開了一扇窗。坐在窗邊露出半個身子的郁義奴正將骨節捏得「嘎嘣」響。
「夠陰的,幸虧老子沒動手,喝成這樣殺人還這麼利索,挺能裝啊!」
只顧著咒罵感慨的他卻沒有注意到,在那遠遠的街角,牆根處突然探出了半個腦袋,目光正直勾勾地望著那扇突然打開的木窗。腦袋上那張因醉意泛紅的臉頰上,一雙眼睛無比清澈。
郁義奴喝完手中的茶水後起身下樓離開,一切都表現得很自然,若不看他那身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裝備,猙獰的面貌與刺青,倒真像是個普普通通的喝茶客。
出門后順著茶館門口的巷子往外走,他習慣性地抽出一柄柳葉飛刀在指間傳遞彈跳,口中哼著才學來的一段小曲,心情暢快。
巷子不長,前方的街口已經能夠清楚看到人來人往的大街。
可突然間,郁義奴停下了腳步,緊鎖的眉頭爬滿了慎重。
「踏馬的!」
四周的空氣中瀰漫著酒氣,他被反蹲了。
「果然是你。」身影從其身後不遠傳來,習善自某一陰暗角落現出身形,目光將那顆光頭牢牢鎖定。
「嘿嘿,當然是我,不然還能是誰呢?」郁義奴說著猛然反手一拋,柳葉飛刀化為一道銀光射向習善。
與此同時他足下起風,運起輕功直奔巷外大街。
正面交戰郁義奴絕不是習善的對手,逃,是最佳選擇。
可隨著身後傳來的一聲脆響,飛刀被一分為二,而黑蟾則在極短時間內再次揮動,黑氣蒸騰,化為半月穿梭於空氣,彈指間切開了郁義奴後背的衣物與皮肉。
對方的身影猛地一個踉蹌,卻是快速調整後頭也不回地繼續逃跑。習善見狀拔腿狂追,血絲爬滿雙眼,恨意滔天,他絕不會再將這狗東西放走。
二人先後沖入大街,郁義奴的身影在不遠的拐角再次沒入巷子,可他殘留下的血腥氣卻清晰無比,為習善不斷指引著方向。
兩道身影在城中展開追逐,前者於高處騰挪,時不時回首后望。而後者則不拘泥於線路,儘可能與之保持直線,遇路則奔,遇牆則翻,遇坑便越。
當郁義奴不知第幾次在習善視覺死角閃身換向後仍見對方停頓片刻便直接追來,終於不再繼續逃跑,而是連續甩出數柄飛刀,開始尋找有利於自己戰鬥的位置。
這是一片住宅區邊緣,星星點點連續不斷的清澈水坑遍布地面,有的深有一丈卻看似極淺,有的則完全漆黑,唯有表面顯出幾縷反光,深不見底。雜亂的矮小植被在這些水坑邊緣生長,有的開花,有的枯萎。如此空曠又具備障礙的隱秘環境,似乎正好適合郁義奴的戰鬥方式,也能夠限制習善的進攻。
揮刀挑飛兩柄頗具準頭的飛刀,習善見對方不再躲藏而是緩緩走向如寶石鋪撒的開闊地后,也放緩速度平息內力慢慢迎上。
一口濁氣吐出,帶著濃郁的酒氣。少年的皮膚已隱隱泛紅,並滲出細密的汗珠。此刻一道冷風吹來,讓其整個人打了個激靈,連視線都變得清晰專註了不少。
「看來今夜我們中間必須得死一個?」郁義奴沙啞地喊道,臉上再次浮現出標誌性的猙獰笑容。
習善沒有回答,腳下卻快了三分。
「別急嘛,想不想聽聽我是怎麼殺她的?
你知不知道,她看見我的時候眼中滿是恐懼。
蕭夢本來就是個怕死的人,但之前只是單純的怕死,妓嘛,想往上爬,爬到半路怎麼都不捨得死掉。
但我殺她的時候發現她的眼神變了,和之前不一樣,裡面有了別的東西,很奇怪。
桀桀桀桀桀!」郁義奴嘴上不斷,目光卻緊盯著習善的每一個動作。
努力固守心神的習善終究還是受到了影響,身形抖了一瞬,下一刻三把飛刀迎面飛來,帶著燈火與月光混雜的色彩,直指其喉嚨與胸腹。
少年立即側身揮刀,倉促間使出了最快的縱斷,以刀刃直劈暗器。
「嗖!叮!叮!」第一把柳葉飛刀偏離了準頭被輕鬆躲過,第二把與第三把則在同一直線上受阻、崩飛!可其中貼近喉嚨的那把卻出現了意外。
似乎是郁義奴在投擲時加入了特殊手法,此飛刀在與刀刃相撞剎那,受力點發生了偏移。雖擦著刀身崩飛,但方向卻並未發生太大改變,而以極快的速度劃破了習善脖子上的一塊皮膚。
輕微的刺痛讓後者警醒,眼前這人從始至終都並非砧板上的魚肉。
用指尖摸了下傷口,搓了搓,沾染上一絲血紅。習善眯起了眼睛,腳步加快,同時不忘語言干擾:
「手臂接的不錯,比前幾天准了不少。」
「那當然,殺蕭夢的時候可比現在更准,每一刀都讓我樂在其中,興奮的老子渾身顫抖!」郁義奴說話間又是數道寒芒甩出,封鎖習善前路。
「馬德!」習善其實早就怒火中燒,聽到此話后直接不再保留,右臂黑煙燃起,一式攬月由下而上,在煞行八方加持下傾瀉為一道屏障,將正前方所有攻擊盡數衝散。
與此同時他腳下速度驟然提升,越過一汪水坑后直逼郁義奴殺去。
細密的破風聲從前方傳來,二者終於再次交戰。
郁義奴的雙手帶起層層殘影,每次揮動,都有幾抹銀光乍現。短短十數丈,從其手中扔出的柳葉刀幾乎化作天女散花塞滿了這片空間,密不透風地射向習善。
習善已經無法看清前方飛刀的數量,只能完全憑藉著煞行八方揮出的刀氣進行阻攔。內力在這一刻奔騰於經脈,如決堤的洪水般原始而狂野。
他幾乎化作一團滾滾翻騰的烏雲,在柳葉刀組成的星辰中不斷前行,每一步都有零散的碎星崩碎濺出。
「秘術,果然是秘術,我看你能撐多久!」郁義奴見狀興奮地喊道,後背潺潺不斷的失血竟絲毫無法影響他出手,精神的亢奮讓這名變態突破了極限。右臂的骨骼在他每次動作下都會嘎嘣作響,可投出飛刀的準頭卻逐漸精準。
二人間的距離轉瞬被縮短至十丈,習善斬出的刀氣已經足以逼近郁義奴身前,感受著那混亂而狂躁的能量,郁義奴開始同步後退,頻率與習善前進的速度保持一致。
地面大小不一的水坑是個麻煩,每當少年起越時郁義奴都會抓住時機從刁鑽的角度擲出飛刀,雖然已連續躲過或格擋數次,但習善知道,所謂忙中出錯,如此持續下去必然免不了意外發生。
但無可奈何,郁義奴的速度比他更快,又擅長遠攻,現在的他試圖逼近這樣一個人除非等對方飛刀耗盡,或者熬到換氣。要麼,就得有些特殊手段。
此時交戰雙方的心中都憋著一股狠勁,對彼此的仇恨令他們每次出手都力上三分,內力的相撞與黑色煞氣的碎散將地面割出條條痕迹。水潭、水坑表面更是反應劇烈,原本鏡面般的平靜早已變得稀碎,並隨著掠過的能量不斷有波紋震蕩或水花飛迸。
「哆——!」隨著一柄柳葉飛刀傾斜沒入水面,上方的人影疾掠而過,同時一顆鋼珠從其口中噴出,以遠超飛刀的速度瞬間貫穿郁義奴右肩胛!
落星術!
這一擊直接破壞了郁義奴整條手臂的攻勢,其右手指間數把飛刀滑落,插在地面,甚至連甩動的左手也一時間失去了準頭,紛紛栽地落水。
意料之外的暗手打破了郁義奴的算計,他無暇思考,迅速反手摸向背後的牛皮卷,從中抽出一桿細長的火神箭。
箭管所指,習善裹挾黑煙而來,腳步左右騰挪變換,恍惚間一道黑色半月脫刀而出,迎面斬來!
「砰!」隨著撞針與火藥炸裂的聲響,一顆鉛丸飛旋著破入煞氣之中,又以極短的時間從後方穿出。
血花綻放!
這速度奇快的鉛丸準確地擊中了習善側腹。
但對方卻更加不好受,片刻的瞄準耽誤了郁義奴的躲閃時機,以至於飛撲稍慢,習善揮出的煞氣刮中其小腿后直接將後半部分連肉帶骨地削斷。
察覺自己腿部一空,但痛楚未至,在半空中橫身的光頭眼中出現了無畏身死的怨毒,兩把被內力灌輸至飽和的柳葉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從其左手發出,將空氣撕得裂響。
習善掀起的黑煙再次被破開一道缺口,危險驟臨,他下意識用左手護住面部,可仍未能完全阻隔,飛刀瞬間將其手掌穿透,插在了臉上。
其中一把距離少年的右眼僅僅半寸不到,差一點就能讓他變成獨眼龍。
來不及拔出嵌入骨骼的飛刀,習善口唇再動,那顆溫養數日的玄鐵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於空氣!
「啵!」的一聲輕響,郁義奴眉心出現一點殷紅,轟然倒地。他的表情完全沒有絲毫變化,死得極為突然。
「狗東西。」看著對方徹底失去生機,習善狠狠啐了一口,盯著不遠那雙邪惡的三角眼,邊摘下臉上的飛刀扔在地上邊走上前去。
「早就該殺了你,我早就該殺了你!」習善大吼著砍下郁義奴的頭顱,又一刀刀地摧殘著他的屍體,將所有的情緒發泄在上面。
可死去的人無論如何也回不來了,一切都無濟於事。
黑煙散去,內力收斂。年輕人收刀歸鞘后將黑蟾放在腳下,咬牙用手指捅入被鉛彈打中傷口。隨著冷汗在額頭凝結成珠,他猛地一甩右臂,將那顆鉛彈與粘稠的血液一同糊在地上。
從內衣撕下乾淨的布條,習善一邊緩緩纏繞左手,一邊盯著郁義奴的頭顱仇恨開口:
「便宜你了,不過這只是剛剛開始,給她陪葬的不會只有你一個。」喜歡兩個人的遊俠請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兩個人的遊俠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