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北腿 貳
江湖中內外兼修的人不多,其中大部分具有修鍊天賦者,都是在一流圓滿后才開始涉足外功。
只有少部分天賦不佳,或專門深研外功的門派,或者極少數天賦超絕又無機緣獲得秘術、絕學者才會一心二用內外兼修。
而深究修鍊外功的根本原因,則在於入絕頂的門檻。
言歸正傳。
北腿一身功夫卻屬於內外兼修的路數,原因則歸於上述的第二種:門派深研外功。
從入踏影門起,瘸腿師父每日清晨給他泡一次葯浴,搭配內功淬鍊筋骨肌肉皮,除此之外,舉重、負重蹲起等鍛煉也從未停止過,每日從申時起至酉時末,足足兩個時辰不得間斷。
而其餘時間除了生理上不可避免的吃喝拉撒外,他都在不斷重複師父傳授武學的招式,一遍遍、一遍遍,繼而則是與師兄弟點到為止的實戰。
多年苦修讓他體魄強大,雙腿更是比鋼鐵還硬。
《踏雷絕影》是他入門后修鍊的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功法典籍。那時他還不識字,瘸腿師父便從最基礎教起,直至北腿能夠理解這本書中的每一個字。
功法第一篇《蘊雷勁》為內功篇,記載從入門至一流圓滿的運功路線、儲氣方式、淬鍊方法、釋放路線等,為基礎。
第二篇名曰《積雲體》,篇中囊括了獨有的煉體方式與煉體所需要的藥材、礦物與使用方法等,並重點標註每個階段可能遇到的瓶頸與鍛煉過度所出現的前兆。
第三篇為整部武學的重中之重,名為《踏雷》。其中記載著此功法創始人開發出的所有武學招式與每招每式的發力要點,並在篇末羅列出九式絕技,皆以強攻為主,含無堅不摧之勢!
第四篇則主輔攻勢,取名《絕影》。全篇無內力運用的提及,而是專註在身法動作,在第三篇的基礎上深入細節,每一招式前後皆延展數種乃至十數種變化,神妙莫測。
此刻習善所面對的,便是修鍊了這部功法典籍的強者,而且修為境界足足高了他一層。
「嘭!」
腳底板結結實實地蓋在了習善臉上,這是他首次在交戰中被連續重擊到無法躲避,整個頭都是懵的。
他幾乎成了挨揍的沙包,若不是煞行八方護持,嘴裡得吃滿腳底泥。雖不忘揮刀反擊,可章法已亂套,被北腿輕易用腳踢中手腕,止住刀勢,內力加持下狠狠一踩!
鼓雷聲中黑煙繚亂,太刀脫手。
對比北腿碾壓習善的戰況,南宮月生則顯得好運許多,他對上的兩名武者一經交手便發現全是普普通通的二流貨色,出手招式還完全按部就班依著套路來,透著股傻氣。
而借著息戰之利的南宮月生在簡潔而迅猛的玄牝劍法下,只三招便擊斷了對方兵刃,繼而劍招更顯凌厲,左右連點,凜然金光下先後貫穿二人心臟。
得空回頭看,南宮月生見習善慘狀趕忙殺回,步疾劍利,金芒割得空氣「嗖嗖」作響。
他原本以為自己解決兩名武者的速度夠快了,沒想到隊友倒得更快。再回想北腿數月來在大呈南北打出的聲勢,不由心中底氣一空,生怕這一路打穿各門派的猛人憑一己之力硬生生把他們倆打死。
可事到如今絕無退路,怕死反而只會死得更快。
對方無匹的強大也激起了南宮月生心中高傲瘋狂的一面,回想幕隱教聖女的絕頂威勢,一股「我自有神兵在手,你縱有一流境界又能奈我何」的韌勁由心而生,氣勢渾然變換,修為竟更進一步。
「武器倒都不孬,可用嘞人咋都是二流貨色?」北腿嘲笑著把習善踢向南宮月生,替他擋劍,自己則緊隨其後。
南宮月生見狀迅速變招,壓低身形改刺為削,劍刃於習善下方劃出一道銳氣逼人的半月,直切北腿下盤。
後者著實沒能想到眼前的青年變招如此靈活迅速,神兵不可硬抗,只得翻身後退,同時一拳轟出狠砸習善後腰腎臟,悶響清晰可聞。端的是手黑無比。
斷枝搖落,碎葉飄飛,能量漸息下雙方重新拉開了距離。
習善在上方與南宮月生交錯而過,半俯落地,視線第一時間看向稍遠處靜躺於地面的黑蟾,慎重之意漸濃。幸虧北腿手上的力道差了下盤許多,煞行八方的防護依舊穩固,沒把他打得尿血。
南宮月生則舉劍而立,周身內息潺潺,不敢露出半分破綻,並時刻找尋敵方可乘之機。
「我可以硬抗幾下,幫我拿回黑蟾。」習善喉嚨動嘴不動,低聲吩咐。
「小心他有以點破面的功夫沒用出來,說不定正等著你放鬆警惕一擊必殺,切要小心行事。」南宮月生悄聲提醒道,並不建議習善冒險。
這句話為習善敲響了警鐘,像郁義奴這種二流武者都擁有能夠破開他煞氣防禦的手段,眼前這傳聞中戰績赫赫的一流高手又怎麼會沒有應對各種情況的方法?
「我會當心的,你只管掩護,他沒膽子硬抗息戰,否則拖到我們換氣就只能提前暴露底牌了!」哪怕知道對方可能故意設下陷阱,習善卻不得不以身試險,他能夠對這種程度的對手造成有效傷害的手段並不多,最大的依仗便是黑蟾。
見二人輕語對策沒有攻來,北腿自然不會閑著,果斷釋出內力由內而外震擊沾染過黑色煞氣的部位,並連續快速抖動身體各處來配合震散煞行八方的殘餘能量,以免被侵蝕過久產生後患。力道十足的動作,令身外勁風呼嘯作響。
「上!」
這種時機自然不容錯過,習善吐字間率先衝出,體表狂躁的黑煙彷彿在響應他心中的怒吼,自右臂為根,盤旋延伸,竟隱約化作一柄二尺短刀。刀身不可目視,因為僅一眼便能令常人心緒難平、亂如糟糠。
同時,少年嘴唇輕啟,抬舌,一顆精鋼珠轉瞬即逝。
落星術!
這種「下三濫」的陰險招式實在是行走江湖的必備神技,人人嘴上罵得狠,可都巴不得多學幾樣藏著掖著,逆風翻盤下黑手簡直屢試不爽。
「啊!恁麻斃!」北腿本要迎著習善的攻勢再度殺出,可連腿都沒來得及抬起就被一個不知什麼的東西擊中,硬生生破開內力充斥的皮肉嵌進腿根,差兩寸就斷子絕孫了。部分經脈也被阻隔,攻勢更是被強行打斷。
這可把他憋屈壞了,平常二流武者別說與其交手了,想破防都困難,怎麼眼前這小子渾身都是厲害玩意兒?
想到此處,北腿收斂起眼中蔑視的狂傲,變得認真而慎重。
四個字的功夫已足夠習善欺身北腿近前,右手灼灼的煞氣之刃迎頸斬去,一路將空氣撕裂,發出破布般「噗嗤噗嗤」的響聲。
後者似乎不得不避其鋒芒,接連後退,但渾身勁力卻不見衰減,反而有種厚積薄發的隱忍。右腿被鋼珠造成的傷勢被強行壓制,但劇痛與暗傷卻無法免除,隨著戰鬥時間拉長只會越來越嚴重。
高手對招著重與細節的把控,而經事不多的習善卻很難察覺得到,見北腿右腿動作出現異樣,抓緊步步緊逼,連黑蟾都來不及拾回。
一旦得勢,強攻是他的一貫風格。
「噗嗤——」
聲響迫近,黑煞已在咫尺,北腿仰面躲過,同時退半步穩固身形,轉身奔逃。
每一個動作都流暢的像是演習過千百遍,每一處銜接都盡顯絲滑。
處於後方的南宮月生察覺到異常,暗道不妙,他看出習善得寸進尺上了頭,趕忙以腳尖挑起黑蟾抓在手中,迅速繞左出劍夾擊。
息戰劍身散發出前所未有的流光,劍氣噴涌,煌煌直探三尺!
這是他如今最強的一式劍招,也是他有效攻擊所能達到的極限距離。
哪怕如此,依舊危矣!
被逐步引入陷阱中的習善全無所覺,殊不知兵法之中的誘敵深入與槍法中的回馬槍都是功成敵死的要命玩意。
一切的發生如蝴蝶扇翅般短暫。
兩步。
佯裝躲避的北腿驟然轉身,內力噴薄而出,竟鼓盪出暴雨前烏雲釀雷的壓抑聲響。
他的右腿乍閃出數條如紫蛇般的電狀罡氣,曲膝成錐,猛地鑿向無腦少年的左腹要害!
絕技:雷鑿!
而此時的習善正空門大開,不僅全速撞向對方的攻擊,連同無黑煞覆蓋的左腹都毫不設防的暴露開來。
「咄!!!咔————」
像是炮仗被狠狠地錘進麵糰里,再接著引爆,蘊雷勁在習善體內瞬間衝破內力防護,瘋狂地摧毀肌肉、五臟六腑、經脈與血管,包括三段肋骨都在這一擊下碎成了細片。
習善幾乎弓成了煮熟的大蝦,後背的空氣甚至爆出了肉眼可見的梭狀衝擊,震空一片塵埃。前所未有的痛楚和難過幾乎摧毀了他身體與精神的所有防線。
北腿一擊得手,來不及歡喜,側方劍罡已至,蘊雷勁再起想要拉開距離,卻發右腿已被人牢牢抱住。低頭一看,映入眼帘的是習善那張紅得發紫、血脈噴張、眼球凸出、不斷口吐鮮血的臉。
明顯的迴光返照,可這將死之人卻憑最後一口氣將他鎖住。
「王八羔......」嘴裡的話來不及罵完,北腿的眼中已顯現決斷,任憑南宮月生一劍刺穿右手腕,也靠著左腿騰空躍起躲過息戰勢不可當的貫穿。
驟然的拔高將他整隻手掌削斷甩飛,血線在空中灑落。
緊接著,雷聲再起,紫蛇盤桓,二人攜萬鈞之力飛速墜地。
「轟隆隆!轟!」像是真正粗大的雷柱從空中落下,把地面轟出一個焦黑的深坑。
夾在地面與北腿右膝之間的,是習善開裂的身體。其體表徹底消散的黑煙、自左腹蔓延的焦痕,還有那完全擴張的瞳孔與隨處可見的蒸干血漬,都在訴說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南宮月生懵了,手中劍芒吞吐,卻不知如何是好。幕隱教聖女為他占卜的卦象難道出錯了?可怎麼會出錯?!
「砍了俺一隻手,下邊就該弄死你嘞。」北腿嘟囔著從坑中起身,右腿的動作略顯不自然。哪怕被落星珠擊中后強行運功使傷勢加重,卻不見絲毫挫敗,威勢與凶性反而更甚三分。
他的腳踩在習善臉上,光蛇盤桓,悶雷再響,竟準備以死去少年的頭顱作為踏腳板,完成接下來的暴起奔殺!
【你小子,孫冶的煞炁都來不及用就死了。】
習善逐漸朦朧的識海因為一道熟悉的聲音重新變得清晰穩固起來,隨之暗淡的靈魂小人也在瞬間復原,神采奕奕。
北腿腳下本該死透的屍體突然被清白色真氣包裹充斥,每一處傷口都被銜接封閉。習善驀然睜開雙眼,右手猛地扣住北腿腳踝:
【別急,咱們還沒完。】
「娘哎!」
北腿這反應倒是誰都沒料到,看樣子是真給嚇了一跳。可常年磨鍊出的戰鬥意識也不是蓋的,另一隻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開始朝著下方「死人」的喉嚨狂踹,悶雷陣陣,紫芒吞吐。
莫狂體表的清白光華盪起層層漣漪,可養身真氣構成的防禦始終穩固,不論震響滾滾,依舊雷打不動。反而稍一用力將北腿跟提葫蘆似地扔飛出去。
焦黑的坑內升起一道身影,白芒璀璨,如光鑄而成。
這道身影緩緩開口,聲音未變,可語調與氣勢相較之前完全迥異,散發著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擁有力量與會使用力量當真天差地別,像前世的槍,用槍口戳人跟扣動扳機用子彈打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這次沒白去。】
感慨后的莫狂勾了勾手指,北腿遠處斷掉的手掌受到呼喚,朝著主人飛去,傷口嚴絲合縫地連在一起,清白真氣圈圈環繞。
【拿東西裹住,我不會浪費多少能量在你身上。】
這次輪到北腿犯傻了,不過自己身體的重要性還是不容忽視的,趕忙脫掉上衣緊緊綁住傷口:
「你明明死嘞,咋又活嘞?你突然幫我又是啥意思?!!」
【幫你?你算什麼東西?】莫狂言出身動,化流光閃現在北腿面前,一指點中其眉心。
光華鑽入,後者瞬間失去意識。
這人在未來或許能成為習善進階的踏板,既然已有「因」,以後摘「果」的幾率也更大些。
【你過來。】接著他擺了擺手,招呼南宮月生來到近前,在對方疑惑、畏懼的眼神中朝來處指了指:
【把那田野小築里的地痞處理乾淨,陪這小子把事做完,我賜你機緣。】
這句話換來的是青年劍客如撥雲見霧般的狂喜,一個勁地點頭,開心地像個傻子。
「好,好,尊下放心。」
稍微有點腦子的都能看出來,眼前這是比絕頂更高的存在,而究竟有多高......
南宮月生打了個哆嗦,轉身走回田野小築。
風吹在他手中的劍與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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