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重建樹人中學
傅平安和范東生再次來到江大附中,深夜的學生宿舍樓燈火通明,中間是個拉著尼龍網兜的大天井,四面都是一層一層的全封閉圍欄,扶搖直上,寢室門密密麻麻,看起來像是香港的屋村,雖然非常安靜,但是可以想象住在這裡的上千學生都沒睡覺,都在支棱著耳朵偷聽外面的動靜。
兄弟三人面對的是三堂會審的局面,在宿舍樓底層的辦公室內,緊急趕來的教務處周主任,班主任吳老師,還有負責男女寢室的兩個年輕教師,一個姓王,一個姓包,姓包的男老師有些眼熟,范東生認出此人正是上學時給自己交過保護費的包小涵,當年的小胖子已經成長為玉樹臨風的小帥哥了,這上哪兒說理去。
周主任公事公辦,拿出校規校紀給傅平安看,江大附中作為重點中的重點不是沒有看家法寶的,森嚴的校規就是其中一項,事無巨細上百條,全部要求學生倒背如流,本著事不過三的原則,違規三次即開除,天王老子求情也不行,校規不包含法律範疇內的事情,都是些禁止在食堂內說話,禁止上課看手機之類,盜竊那是歸警察管的,至於盜竊女同學內衣這種既小偷小摸又流氓變態的行為,沒啥可說的,唯有開除一條路。
「辦一下相關手續吧,我不想再看見這個害群之馬。」周主任面無表情,維護校規比成績更加重要,這樣的問題學生不加以嚴懲,何以正風氣。
「你們做監護人的也是,家長群從來不看,學校的活動也不積极參加,呵呵,家長不以身作則,學生可想而知。」吳老師也冷言相加。
傅平安說:「你們不覺得這太巧合了么,白天發生摩擦,晚上就突擊查寢,翻出罪證,我很難不懷疑這是一個局。」
吳老師說:「你想太多了,我們江大附中都是單純的好孩子,沒那麼多心機,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你自己這樣想的,就覺得所有人都和你一樣的想法。」
范東生說:「你們有什麼證據?我是當警察的,僅從物證來說,不足以控告當事人,必須有其他佐證,形成完整的證據鏈。」
吳老師說:「這個我懂,人證物證都有,你要聽么,別怪我不事先提醒你,事實真相可能比你預想的還要嚴重。」
說完,班主任拍拍手,從外面依次進來四個女生,四個男生,每個人的證言都將趙小輝釘死在恥辱柱上,這些孩子作證的時候坦蕩自然,毫無畏縮之意,別說教導主任和班主任了,就是傅平安,如果不是對趙小輝了解,也不得不相信他們說的是實話。
物證早就擺在桌上了,是一條白色的小背心,上面並沒有可供鑒定DNA的污漬,可見現在的孩子心思縝密,早就籌劃好了。
傅平安從來沒感受到這種強烈的無力感,他一身榮耀,滿腹文章,竟然被幾個孩子打敗了,且毫無還手之力,他是能以勢壓人,用盡辦法讓趙小輝繼續留在江大附中,可是那樣又有什麼意思,把一個少年丟在敵營中,倒不如暫且離開。
「好,我們辦手續。」傅平安說,他向來不撂狠話,但是經歷此事,和附中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兩兄弟帶著自始至終一言未發的趙小輝離校之前,陪他去宿舍拿私人物品,附中宿舍八個人一間屋,同寢室的男孩子都生的人高馬大,眼神中沒有社會青年的戾氣,卻有著一種聰明孩子特有的狡黠,其中有兩人作證說趙小輝深夜行蹤不明鬼鬼祟祟的,范東生將他倆的相貌記在心中。
三人拎著東西走出寢室的時候,忽然看到隔著天井對面樓層上的女生全都出來了,江大附中的學生宿舍樓設計的很有意思,男女生宿舍在同一座樓,但是上下樓梯不同,只能隔空遙望,據說這是學校特意安排的,既可以增強同學感情,又不至於因為混居鬧出醜聞。
「有點牛郎織女隔著銀河的感覺。」傅平安說。
現在已經過了就寢時間,出寢室門是違紀行為之一,但女生們還是出來了,各色睡衣弔帶甚至小短褲琳琅滿目,這邊男生們也傾巢出動,離奇的是老師們竟然沒有出來彈壓。
「撐死的眼,餓死的吊。」范東生替這幫正值青春期的男生嘀咕了一句。
對面女生中,有一人被眾星捧月簇擁著,披著校服上衣,儼然大姐大面目,冷冷看著趙小輝離校,不用問這就是本次事件的始作俑者王美美同學了。
王美美一副無辜的表情,冷漠的看著手下敗將離去,可以想象這些女生們回到寢室之後的嘴臉,一定是彈冠相慶,喜笑顏開。
到了樓下,包小涵負責送他們出校,范東生一把攬住包小涵肩膀:「包子,幾年不見變成老師了,出息大了啊。」
「我不是老師,就是管理學生的輔導員,不在編,沒啥大出息。」包小涵說,「真沒想到在這裡遇上,有空咱們再約。」
范東生說:「什麼叫再約,碰上了就今天,走,宵夜去。」
包小涵說:「我正值班呢,真不敢去,這份工作是我爸託了不少關係找到的,還在試用期呢。」
范東生說:「好吧,我不勉強你,你是輔導員,肯定知道內情,你給我個實話,到底怎麼回事。」
包小涵說:「我雖然是輔導員,但和學生的接觸不多,更沒法深入了解他們的內心思想,這事兒你們問錯人了。」
范東生說:「太陽底下沒新鮮事,不就是校園霸凌么,包子你上學的時候可沒少挨欺負,你忘了是誰幫你的?」
包小涵沉默了一會說:「你們是不知道現在的孩子多有心機城府,那個叫王美美的,身邊聚集了一幫女生,女生們各自都有幾條舔狗,他們的小集團在外人看來非常幼稚可笑,但是在校園這地方,那就是天一般的存在,是另一個世界,你知道宿舍樓天井裡那張網是幹什麼的么,是為了防止學生跳樓的,前些年,不止一個人跳……」
范東生說:「我明白了,來加個微信,回頭我請你喝酒。」
趙小輝的課本被褥生活用品塞滿了賓士越野車的後備箱,自從上次洪水把大G淹了之後,傅平安又買了一輛差不多的賓士AMGG63,三人上車,和包小涵揮手告別,范東生問:「上哪兒去?」
「大紅棚,喝兩杯去,慶祝一下。」傅平安說。
「我靠,喜從何來?」范東生瞪大了眼。
「離開這個破學校難道不值得慶賀?」傅平安反問,「老師是非不分,同學助紂為虐,這樣的學校不上也罷。」
趙小輝的眼圈紅了,這話說的太霸氣,太解氣,作為家長能為孩子說出這樣貼心的話,比多少心理輔導都有用。
試想一下,如果是一個普通家庭,父母都是收入一般的中產階級,費了無數的精力金錢,好不容易把兒子送進重點高中,兒子卻因為「流氓盜竊」這些見不得人的罪名被開除,父母的反應肯定沒這麼輕鬆,甚至對於家庭來說就是滅頂之災,搞不好孩子自殺都有可能。
但傅平安畢竟不是一般人,他還不到三十歲,沒有四十歲人的壓力,他的格局見識也不會被一所重點中學所打敗,他的經歷更是告訴他,不經歷風雨,是見不到彩虹的。
賓士車停在大紅棚夜市,兄弟三人坐在棚下,點了幾個下酒菜,一件啤酒,趙小輝未成年不能喝酒,但傅平安認為今天情況特殊可以破例,允許他喝一瓶啤酒。
酒是用來下話的,傅平安開始講述自己的故事,這麼多年來,除了在374島的歲月,他從來沒有以第一人稱和別人講自己的經歷,從高考落榜開始,到參軍入伍,到被陷害上島,娓娓道來,波瀾不驚,但趙小輝卻聽得熱淚盈眶,壯懷激烈,他本來以為自己的人生就夠崎嶇坎坷的了,沒想到和平安哥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
傅平安的人生故事極大的撫慰了趙小輝受傷的心,他完全從悲傷憤怒中解脫出來了,同時立下雄心壯志,離開江大附中,也要考上最好的大學。
今夜趙小輝失眠了,雖然傅平安和范東生兩位大哥做了該做的一切,但終究不是親父母,他在想,如果爸爸媽媽在的話會如何處理,也許會把江大附中鬧翻天吧。
當年趙依被曹子高欺負,還沒造成啥嚴重後果呢,趙光輝有仇不過夜,當天就從淮門殺過來,當面威脅不說,還把曹子高的娘給操了,這份霸蠻是蠍子拉屎獨一份,誰都比不過他,但是論狠,傅平安卻更加綿長有力,不但殺人,還要誅心。
次日,傅平安起來之後就去江大找校委會,提出一個想法,當場就把校委會的領導們震驚了。
「我想收購江大附中。」傅平安是這樣說的。
江大附中可是江大的搖錢樹,下金蛋的母雞,是萬萬不會出售的,江大自身並不怎麼掙錢,教職員工們的福利,還要靠附中的錢來貼補呢,所以對於這個想法,校委會明確表示不支持。
傅平安也知道自己是信口開河,但是不試試怎麼會死心呢,既然江大不願意出售,那自己就只能另起爐灶了。
昨天夜裡他也沒怎麼睡,一直在考慮趙小輝繼續讀書的問題,找個普通中學轉過去簡單,但是只解決了自己一家一戶的事情,處於校園霸凌下的其他同學怎麼辦,在這種風氣下長大的孩子性格扭曲怎麼辦,這關係到國家民族的未來,雖然傅平安的能力不算很大,但他也要試探一下自己能力的邊緣,再聯想到當年的樹人中學,一個念頭就冒了出來,重建樹人中學!
搞民辦中學不是啥難事,傅平安有資金,皮亞傑有經驗,只要豎起大旗,開起高薪,還怕沒有優秀師資么,萬事開頭難,人生在世,就是要迎難而上嘛。
傅平安做出決定,立即開始運作,皮亞傑負責操持一切,找校園,打申請,雄關漫道真如鐵,一步步來吧。
當然趙小輝被擺了一道的事兒沒完,傅平安並不是那種有仇不過夜的性格,他喜歡放長線釣大魚。
過了幾天,兩兄弟將包小涵約了出來,把酒言歡,包小涵一肚子苦水要倒,他是江大附中的合同制職員,每月薪水非常微薄,僅夠養活自己的,買房買車純屬做夢,至於轉正式編製,那比做夢還沒譜。
「我一個月就三千多,沒有房補車補,不值夜班的話,我早上要從南四環外的出租屋坐地鐵上班,路上就要一個小時,中午吃飯,學生一個價,在編老師一個價,我們這些合同工又是一個價,我們就是校園裡最沒地位的二等公民,和那些勞務派出的保安沒啥區別。」
包小涵不傻,他當然知道傅平安范東生約自己出來的目的,看看人家開的二百多萬的賓士大G就知道該怎麼做了,抱怨完之後,他主動提到對方想聽的東西。
「那個叫王美美的女生,不是正兒八經考進來的,是托關係進來的,你們不知道現在高中的風氣多惡劣,雖然學校規定在校期間只能穿校服,就是為了杜絕攀比,但這事兒根本無法杜絕,校服可以統一,鞋子怎麼統一,穿在裡面的衣服怎麼統一,江大附中的校服又不像私立學校那樣齊全,從裡到外,從運動服到小西裝都有,我們就是一身藍白相間的滌蓋棉運動服,學生們就在鞋子和內搭上做文章,什麼限量版的AJ,阿瑪尼的T恤,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辦不到,這個王美美進校以來,帶壞了不少人,身邊聚集一幫女生都不是好玩意,對了,王美美的媽媽有些能量,學校做過專門的調研,把家長的資源整合起來加以利用,王美美媽是車管的,專門管消分,學校領導還有班主任的車違章了,打個招呼就給消了,這可是實打實的資源啊。」
范東生冷笑:「真以為車管所是她家開的么。」
……
傅平安向江東省民政廳申請慈善基金牌照,既然要做慈善,就名正言順的做,給紅會之類機構打個樣,讓他們看看賬目公開並不是難事,這個名為「安華」的慈善基金主要為貧困學童和亨廷頓舞蹈症患者設立,而同時在申辦中的新樹人中學就是在這個基金會旗下的項目。
長期以來積攢的榮譽頭銜和社會人脈終於派上用場,慈善牌照的審批和私立學校的審批都是困難重重的,但那是對普通人而言,傅平安頭上的耀眼光環讓人覺得,這似乎就該他來做,天經地義的事情。
像班主任吳老師這樣的有眼無珠之輩不認識傅平安,但在上流社會,傅平安的名頭還是很響的,他的安華基金還沒審批下來,一幫知名的社會賢達就表示要捐贈大筆款項,包括不限於馬雲馬化騰等超級富豪,捐款以億為單位,總之資金方面是不愁的。
沙河寨的重建工作在楊啟航高官的親自過問下作為北河縣當下首要的政治任務,特事特辦,所有部門大開綠燈,特批了一塊地建設新村,傅平安請了國內最頂級的設計所規劃整個村子,但從效果圖來看,已經達到驚艷的水平,白牆黑瓦,小橋流水,院牆邊竹林掩映,真有江南古鎮的美景,但是大家都明白,效果圖是效果圖,實景是實景。
第一批建築出來之後,楊啟航攜大批官員前來視察,傅平安不在陪同行列,而是項目經理在旁講解,官員們看到不亞於效果圖的實景,全被震驚了,同樣的建築,放在上海蘇州郊區,那就是千萬以上的獨棟別墅,這樣的房子用於農民回遷房未免太過奢侈。
楊啟航也深深擔憂,這樣的房子成本減不下來,就是樣子工程,是無法推廣到全省的。
頭戴安全帽的項目經理介紹說,咱們這個沙河新村項目做的很艱苦,主要是咱們的設計師以前都是做豪宅的,不怎麼考慮成本,可是農民別墅最重要的就是成本,我們只能一遍遍的做減法,把鋁合金窗去掉,把圍牆腳線去掉,盡量用最物美價廉的材料營造出最高檔的感覺,最終預算控制在一千九百元。
楊啟航很懂行的問道:「供水供電燃氣綠化景觀包括在內么?」
項目經理說:「包括在內的,其實最節約成本的是兩項,一是土地成本,政府劃撥,一分錢不用花,二是設計費用,我們分文不取,這全靠傅先生的面子了。」
楊啟航深以為然,這個項目是傅平安提出的,也是他一手操辦的,等於把扶貧辦的活兒給搶了,這個回遷村做好的話,江東省會在全國走在前列,這份成績最終還是算在省委省政府頭上的。
她不禁有個想法,何不先在北河縣推廣沙河寨模式,當地官員雖然有熱忱,但是和傅平安比起來,能力和資源上有差距,既然如此,不如向上級領導建言一下,讓傅平安掛一個縣高官來做事,名正言順嘛,傅平安現在不是兼職團省委副書記么,級別上來說還低配了。
楊啟航沒有留意到的是,在她的隨員隊伍中有個英俊的年輕人,正是她第一次去黃台縣鹽池鎮視察時見到的省委選調生。
劉康乾是作為省級機關支援基層活動下來的,雖然只是副科級,但沒人敢小瞧他,甚至有消息傳說劉康乾即將出任沙河鄉的副鄉長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