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張子聰的價值
燕軍陣前走出一將,雖然看不清他的相貌和袖口紋章,但借著火把的照耀,卻將那人在馬背上的姿態氣質一覽無餘,漢贊可以確定這人不是尋常小將,甚至又是一名軍帥也不無可能。
漢贊猶豫不決,他很想率領部隊沖將上去,摧枯拉朽般,將對方沖個七零八落,然後活捉此人,即便是屍體也可以接受。
但事實是,有了之前在特木貼爾手下,對燕軍防禦方陣發起衝擊的經驗,他很明白這種猶如刺蝟一般的壁壘,並不是那麼容易被衝垮的,甚至稍有不慎,就會被對方分割包圍,然後猶如困獸一般,死於森森槍林之下。
但是他想賭,賭對方的統帥是個貪生怕死之輩,賭這一股燕軍其實徒有其表,也賭自己的運氣,只要賭贏了,他就又可以挺直腰桿站在可汗的面前,與忽爾都叫板,甚至讓忽爾都對自己俯首認輸。
緩緩抽出腰間彎刀,眼神如狼一般,饑渴地望著對面的燕軍,此時的敵人,對於他來說,就是翻身的資本,是今後地位的保障,所以他選擇拼一回,要麼置之死地而後生,要麼永遠也翻不了身。
迅猛地就要將手中彎刀向著前方一指,口中下意識地一聲怒吼也將脫口而出,但卻在這時,被一隻手牢牢地壓了下來。
「你瘋啦!你知道這一衝過去是什麼結果嗎?」忽爾都不知何時來到了漢贊的身邊,及時制止了對方即將進行的瘋狂舉動。
漢贊扯了扯被忽爾都按下的手臂,竟發現自己居然不能掙脫,便由著他去,臉色鐵青地說道:「不成功便成仁,由死而已!」
「呵!」忽爾都有些好笑,又頗為氣憤道:「漢贊,有句話我想告訴你,莫要高估了自己,也不要低看了他人,論勇武我忽爾都是不如你,但你就憑此認為我忽爾都樣樣都不如你嗎?
我胡蒙的勇士是無懼生死,但那是英勇戰死,而不是給你這樣自以為是的白痴陪葬,你要去送死,我不攔著你,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兩萬胡蒙勇士跟著你一起送死。」
漢贊張了張嘴,想要反駁,但卻發現忽爾都說的竟讓他無從反駁,一時無言,只得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燕軍,將手中彎刀悄悄收回了刀鞘。
「此處燕軍絕不會久留,而他們撤離的時候,就是你的機會,這次擊退燕軍,全是你漢贊一人之功,我忽爾都趕來的時候,你已經將燕軍殺退數十里。」忽爾都忽然在漢贊耳邊說了這麼一番話,然後一夾馬腹部,腆著個大肚子,往自己的部隊所在地走去。
漢贊神色複雜地看了眼那個遠去的胖子,不得不承認無論是在謀略上,還是在心胸上,他都遠遠不如對方。
「去雲中告訴城內守將,我大軍在此紮營,以便監視燕軍動向,讓他速速送糧草輜重過來。」
隨著漢贊一聲令下,胡蒙暫停了對燕軍的虎視眈眈,在距離對方里許的地方築寨紮營,密切監視著顧良臣部的燕軍動向。
顧帥,對面胡蒙人好像和咱們杠上啦,如此拖下去,我們將會越來越被動。」燕軍大營內,一名將領正一臉憂色地向顧良臣分析著當前的形勢。
雲中雖在定州,但地勢卻是一個谷地下,南面的麓山,就如一道天塹般,將雲中和定平這兩座空間距離不過三十里的城池隔斷兩地。
尋常都是從定平順著子母河向北至雲中,可是這條路卻是一條單行道,只能由定平至雲中,而雲中卻到不了定平,要從雲中之定平,則需向西取道涼城,再由涼城向東南行至定平。
顧良臣也是眉頭緊鎖著,若只是數百人的小股部隊,他完全可以引入麓山,沿山而行,藉以山林地勢的隱蔽和複雜多變來避開胡蒙騎兵的追擊,但現在麾下足有四萬,還有傷員數千人,如何走得山林。
「是個逼著老夫割肉喂狼的局啊!」顧良臣感嘆一聲,眼神微眯,似在下著決定。
麾下眾將也屏氣凝神地站在一旁,他們知道顧良臣心中已經有了打算,所以倒也不急,直到顧良臣將眼眸睜開,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
……
自從被俘虜之後,燕逐就一直處於昏迷狀態,隨著眼皮底下的眸子動了動,悠悠地醒轉過來的他,頓時渾身一陣哆嗦,只覺得一股刺骨涼意襲來,猛然睜開眼睛,向著四周張望了一番。
這裡是一處籠子,若是尋常籠子倒也就罷了,可仔細看去,才發現這個籠子是放置在露天之所,只有頂上搭了一層擋雪的布匹,寒風刮來,饒是胡蒙人慈悲地沒有扒光他身上的衣服,卻還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涼意。
「有沒有人啊?喂……有人在嗎?」燕逐略帶恐慌的聲音在四下黑暗的夜色中飄蕩,只有地上的積雪能稍稍反射出一些亮光,但並不足以支撐人的視覺所需。
連續喊了幾聲,遠處突然響起了一陣嘰里咕嚕的厲聲呵斥,雖然燕逐聽不懂,但他知道這是胡蒙人在說話,至於說話的內容,無非就是「三更半夜的,吵什麼吵,找死是不是?」這一類被擾了清夢的話語。
隨後一陣「嘎吱嘎吱」腳踩在雪地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兩個持著火把的身影出現在了燕護的視線中,燕逐顫抖著牙關,慌忙叫道:「我……我要…見…見你們將軍。」
那兩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對著另外一個嘀咕了兩句,兩人的臉上同時露出了得意地笑容,然後那個說話的人又看向燕逐,拿著火把緩緩走到距離燕逐大約五丈的距離停下,就像是觀賞籠子中的動物一般,看著燕逐,眼中儘是調笑和好奇,而另外一人則往來時的方向跑去。
那人離去不久,又一陣更加密集的「嘎吱」聲從遠處傳來,接著燕逐就看到有數十人舉著一團火把往這邊走來,而之前那個把他當猴兒看的傢伙,也在那些人出現的時候,就快步迎了上去,十分恭敬地對著來人嘰里咕嚕稟報著,一直到再次站在與燕逐相距五丈遠的位置。
那個胡蒙人
看起來很有些來頭,而且氣勢頗為強大,就連跟在他身後的一干威猛如虎的胡蒙將軍,此時也像一隻只溫順的貓咪,乖乖地跟在其身後,無論對方能不能看到,都不敢有任何造次。
「張子聰」雖然發音還有些蹩腳,但說得已經十分流利,不過讓燕逐奇怪的是,為何這人喊出的名字是燕國人的姓和名,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讓他疑惑多久,隨著那個胡蒙人的話音落下,自有一人慌忙出列應答。
這人穿著胡蒙人的將甲,但是燕逐還是一眼就能認出,這個人不是胡蒙人,而是燕人,果然,在那個胡蒙人對著這個叫張子聰的人耳語一番之後,張子聰就一臉堆笑地跑到了燕逐面前,開始展現他的價值。
不過在張子聰看清燕逐的長相后,神色微微一變,從身後一人的手中要過一個火把,再湊到燕逐的面前看了個仔細。
「燕逐?」張子聰還是有些不可置信的喊了一句,燕逐也下意識的想要答應,可張大了嘴巴后,又突然反應過來,慌忙將頭低下,不再讓對方瞧見。
可就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張子聰肯定了自己方才的想法,心中一喜,跑到那胡蒙人的面前十分恭謹地拜了拜,得到對方許可后,湊近其耳邊低聲說道:「稟報可汗,此人臣下認得,乃是燕國黎王二公子,他的叔叔,正是目前身在涼城的定州都督燕志雲,我們若是能說服他的投效,那麼讓他出面,詐開涼城城門,成功率將有九成以上。」
這無疑是個讓可列心動的大好消息,現目前胡蒙已經攻下歇馬,拿了雲中,在定州地界算是佔位了陣腳,但要想更進一步,就必須拿下涼城,只有拿下涼城,胡蒙大軍在定州才能收放自如,想打就打,想撤就撤,可列一直認為,只要取了涼城,那麼將定州收入囊中,就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如此,張將軍可有這個信心,挑起重任?」可列用的是胡蒙語,所以站在對面的張子聰只能尷尬的笑著,至於什麼意思,他是一點都沒聽懂。
可列一臉戲謔地瞧了張子聰一眼,意味深長地用燕語說道:「張將軍現在已經是我胡蒙的將軍了,你的麾下,也已經是我胡蒙的勇士,可居然還聽不懂我們胡蒙話,有些說不過去啊。」
張子聰聞言,知道可列是有意要怪罪,慌忙跪倒在地,磕頭請罪,「臣下,臣下回去一定加緊學習,同時也督促麾下將士加緊學習偉大的胡蒙語,還望可汗恕罪,可汗恕罪!」
「張將軍記住了就好,」說完可列又將目光轉向蜷縮在一團的燕逐,「你與他既然認識,那麼應該有些共同話語可以聊,說服他的任務,就交給張將軍了,不知張將軍可有信心?」
張子聰這時候哪還敢有半點推辭的念頭,就像自家的婆娘,被漢贊看上了,為了保命,他也是厚著臉皮,將那綠幽幽的帽子主動地就扣在了自己的腦袋上,何況現在只是去說服一個與自己有過幾面之緣的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