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情冷暖各自知 第三章 君不負卿相思意 流光易逝晃十年
神州浩土,廣袤無垠。
北疆,地之以北,天之以南,人跡罕至,幽冷詭異,素有「生命禁區」之說。
一望無際的邊陲疆域山脈起伏,暗黃的岩石依山而立,山谷之中荒草叢生,偶有些許疆木,卻枯枝病容,一派荒涼景象,凄冷無邊。
雖說北疆人跡罕至,荒涼幾許,但在這一片無垠之地上,卻是生存著一族古老部落——上古雪族。
上古雪族生活在北疆北端,與世隔絕。之所以稱之為雪族,是因為他們世代皆生活在一片雪原之中——北疆雪域。
北疆雪域橫谷交錯,綿延的山脈銀裝素裹,積雪冰川在所多有,寒風呼嘯。偶有些許白熊白狐悠然走過,眨眼間,卻是與那錚亮白雪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百年有餘了,想不到還是回來了。」
老者一襲灰白衣袍打扮,鬚髮皆白立於雪谷之中,如不是懷中抱著一個紫色貂絨包裹的男嬰,仿若於這茫茫雪域融為一體。
「七七四十九天,食之豹乳,靈氣為衣,想不到你小傢伙也是挺了過來。」老者伸出乾枯粗糙的食指摸了摸懷中的男嬰,眼中閃過幾許憐愛。
醫者,道也,道者,心也,若心無雜念,心繫百態,皆為大愛者。
「走吧,為師帶你去瞧瞧那珠千年雪蓮,有了它啊,你就能活命咯。」
話音剛落,老者一愣,隨即便是撫須搖頭輕笑了起來,道:「誒,小月那小傢伙!老朽竟是自稱為師了!」
「啊切~啊切~」
逍遙山上,一個小姑娘連打了幾個噴嚏,碎了幾許:「誰這般缺德!。」
這小姑娘便是小月無疑了。
小月此時在逍遙天珠峰上,由於師尊去了北疆雪域,年紀尚小的她只好搬到天珠峰上,與眾位師兄一起參經煉道。
「小月師妹這是怎麼了,染風了不成?師兄給你把把脈。」聞聲,一個十六七歲的青衣少年緩步走來。
「紫月見過二師兄。」小月揉了揉泛癢的粉鼻,道「謝二師兄關懷,紫月無礙。」。
不待婉拒,青衣少年便是牽起小月的手,手掌朝上放於左手手心,而後雙眼微閉把脈試診。
片刻,並未察覺異樣,青衣少年這才鬆開雙手,見小月左手不停的揉著粉鼻,也是伸手颳了刮那粉嫩的小臉,打趣道「我說小師妹啊,師叔都離去四十九天了,可能是雲遊四海去咯,以後啊,你就得常居天珠峰啦,這樣呢,你就得討好二師兄我啦。」
「走開啦,誰要討好你呀,師尊是去醫治江山師弟啦,才不是雲遊四海呢。」粉臉被人輕刮,小月頓時便不樂意了,伸出小手將其拍開,嘟嘴辯解道。
話雖如此,可小月眼中難免閃過些許落寞,對於三歲大的她來說,第一次師尊離開這般之久,正如二師兄所說,莫不是...
幾歲大的女童,天真無邪,什麼心情皆寫在臉面上,青衣少年見小月眼中泛起絲絲波紋,只好收起打趣的笑容,蹲下身子,牽過她的小手,柔聲道:「師叔他的確是去醫治小師弟了,想來時日也差不多快回來了,走吧,二師兄帶你去雲崖摘果子吃。」
「師尊真的快回來了嗎?」聞言,小月頓時揚起水汪汪的大眼看向青衣少年,任由他牽著小手,略顯焦急的問道。
「那江山師弟也隨師尊回逍遙嗎?」
「是啊,你這一口一個江山師弟叫的,他能不回來嗎?」
「這可是你說的哦二師兄。」
「哎呀你這小妮子,還要不要去摘果子啊。」
「師尊,江山師弟,你們快些回來吧,小月好想你們呢...」
被青衣少年大手牽著,小月三兩回過頭來,看向身後的逍遙山腳,心中似乎有股靈氣被抽空了一般,輕聲心喚道。
可誰曾想到,小月的這一呼喚,卻是不知喚去了多少春暖冬寒...
......
八年後...
雪域深處,白雪皚皚,渺無人煙,一座冰峰橫劈而過,彷彿要將這雪原一分為二般,氣勢磅礴。在其山腰處,一口百丈寬的涵洞竟是將這座無比雄偉的山峰硬生生的撕裂開來,股股寒流從涵洞內呼嘯而出,奔涌垂下,最後轟砸在山谷下的寒潭之內,婉婉流淌。
立於瀑布百丈之遠,奔流之聲震耳欲聾,水珠肆意濺射,八年,來到雪域已經八年之久,從一個男嬰變成了一個小小少年,從一個即將死去的男嬰,變成了神州浩土上的修真者,這一切皆是身後的老者所賜。
夏日的陽光灑在雪域之上,與那厚厚的積雪交相輝映,江山於湖畔盤腿而席,雙手彎肘立於胸前,左掌向上右掌朝下,一股若隱若現的清氣蠕動於雙掌之間,隨著氣息的平緩,雙掌之間的清氣愈發明顯,最後竟是在手心形成一個圓形,佇立不動,青光閃爍。
周身的風速緩慢增加,股股清氣彷彿受到牽引一般,由四周輕微席捲,席起片片雪花,最後沒入江山的軀體。
寒風輕卷,冰雪微移,懸頂的艷陽逐漸西沉,最後沒入雪峰之中,消失不見。江山雙手在胸前畫了一個詭異的圖形,隨後一口濁氣緩緩吐出,雙眸緩緩睜開,一絲青光在那雙如墨雙瞳內一閃即逝,一個修鍊周天,便這般結束。
「不錯,看來今日進步不小。」盤坐在不遠處的老者見狀,略帶笑意的點點頭,撫須稱讚道。
江山感受了一下體內的靈氣,雙掌握了握,力量確實有了不小的增加,這才起身恭手對著老者恭敬道:「多謝師傅,都是師傅教導有方。」
「你我師徒一場,無需多禮,要是讓你那小師姐見了你這般模樣,豈不是讓她笑話了。」老者也是緩緩起身,擺了擺手含笑道。
江山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在這渺無人煙的雪域之中,天為被雪為床,餓了食河中魚物,飽了修真煉道,生活過的枯燥乏味,為了緩解江山心中壓抑,老者便只能與他說說這世間的樂趣與美好,這一聊便聊到了小月,久而久之,小月也成了兩者之間最好的話題,慢慢的,有些憧憬,在心頭,也是逐漸的生了根發了芽。
「小師姐...她...她...她會怪我嗎?」江山泛了泛眼,低聲問道。
「瞧你那模樣,她啊,疼你還來不及呢,哪會怪你,只怕這一回去,她也從一個小姑娘長成大師姐咯。」老者拍了拍江山肩膀,笑道,不過眼中卻是閃過一抹不可覺擦的思緒。
師者,豈不念徒?
「那我便趕緊修鍊,爭取早日與師姐重逢。」
「恩,你體內的毒素年前已經全部排除體外,也是時候修鍊我們逍遙法門了,還有,從雪族借來的書籍都看過了嗎?。」老者點點頭,笑容逐漸淹沒在臉上。
說起雪族,江山嬉笑的臉蛋也是緩緩沉了下來。來到雪域,自然會與雪族有些接觸,日而久之,江山從內心裡有些排斥雪族,說不上緣故的排斥,除了雪族中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以外。
「回師傅,都看過了。」江山如實回答道。
老者點點,道:「似乎你跟雪族的一個小女孩多有接觸?」
「是的師傅,據說她是下一代的雪族雪女。」
聞言,老者略作沉吟,負手而立遙望雪原深處,良久,方才開口,嘆道:「江山,你且喚我一聲師尊可好?」
見老者如此,江山有些惶恐,這是眼前的老師傅八年來第一次於他這般說話。
記得有些夜間,江山與雪女說起自己的生世時,他說他是孤兒,是師傅將他從河中救起,賜他名諱,養育成人。自古皆天地君親師,可在他眼中,師傅必須位列第一!天要阻我,定當逆天,地要攔我,定當破地,若君親忤我,白骨化窟!
「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聞言,江山收斂笑容,雙膝砰然落地,從未有過的嚴肅,恭敬道。
這也是八年以來,第一次這般認認真真的尊稱過。
見江山這般,老者僵硬的鄒臉慢慢的鬆緩了下來,彎腰伸手將跪於雪地上的江山扶起,道:「江山,你我並未實師徒之禮,也無見證,可在我的心中,早已將你當做徒兒,視如己出。」
老者嘆了口氣,繼續道:「為師知曉,如果在這浩土神州上,沒有手段修為,斷然無可存活,弱肉強食乃上天鐵律,眾生無可改變,也無力改變。可江山,為師生為醫者,終其一生只為能挽那茫茫生靈,這點,希望你不要怪為師固執。」
「為師只希望,你今後所做一切,勿忘初心!」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江山毫不猶豫的恭答道。
老者伸出粗糙的手掌,輕輕的撫摸江山那稚嫩的臉頰,心裡多出些許欣慰,讚許的點點頭,道:「今日我無需真人便正式收你為弟子,生為逍遙人,死作逍遙鬼,江山,你可願意?」
「生為逍遙人,死作逍遙鬼!師尊在上,請受弟子三拜。」老者話音剛逝,撲通一聲,江山便是雙膝落地,重重的向老者三叩首。
無需真人袖袍一揮,雙手交疊於身後,氣度非凡,再也不像從前那個樂趣無邊的老者,嚴肅道:「為師沒有過多的教誨,只此一點,今後無論何時何地,切勿忘初心!」
「徒兒時刻名記於心。」
「你且起身吧,這裡為師便不與你多說逍遙之規,回去小月自當與你解釋。」無需真人點點頭,甚是滿意,道:「不過,想要成為我逍遙弟子,必須經過重重考核,千錘百鍊才能塑佳才。」
「是,師傅。」江山起身,恭敬應答道。
「好了,你我二人不必拘謹,今日天色已晚,為師便與你說說這修真吧。」無需真人點頭笑了笑,隨後便收起了剛才嚴肅模樣,轉眼間又變成了那個與江山相處了八年之久的老師傅。
無需真人盤腿而坐,伸手指了指身邊的雪堆,道:「來這坐。」
「修真,自太古以來,便流傳至今,修真之人世俗上稱之為修真者,何謂修真.....」
「在這其中又有位階之說,最低價的,便如你現在一般,稱之為武者,之後為築基、化靈、金丹、元嬰、地尊、天尊、至尊丶飛升丶真仙,其中武者為修真的基礎,武者有三勁,一勁身,二勁心,三勁神,三勁皆滿方可築基......」
江山在一旁認真的聽著無需真人的介紹,時而眸子睜大,時而輕呼出聲,臉上百態皆顯。
長達兩個時辰的介紹,這才讓江山對修真有些粗略的了解,當下問道:「師傅,這武勁,我現在是第幾勁了?」
「呵呵,今日為師見你打坐時的變化,想來已經到了神勁了,待基礎打穩之後,便可築基了。」無需真人不厭其煩的回答著江山的各種問題,笑道。
「哦,那如果築基成功了,是不是就能回逍遙了啊?」江山撓撓頭,試探性的問道。
「的確如此,不過,築基可不是一朝一夕便能成功的,它是修真者的第二門檻,若根基打得不紮實,以後只怕摔得越深。」無需真人點點頭,話音嚴肅。
「師傅,小月師姐所用靈氣是什麼?」江山越聽越精神,小聲問道。
「呵呵,月兒啊,她也如我這老頭一般,尚迷醫道,不過她的悟性頗高,小小年級便能在醫道上創出些許法道來,如此,她所用的靈氣,便是掌門賜與的古拂。」
「古拂是什麼,之前從雪族借來的書籍里,好像沒有介紹啊。」江山撓撓頭,一副好學模樣。
「你也偷偷的去過雪族幾次了,想必也見過族裡的雕像了吧,雕像為三清元尊,他所持之器不能稱之為靈器,靈器太多低階,三清元尊乃仙界上仙,所持乃仙器,便叫仙拂。」
「嘶,那豈不是小月師姐的便是仙佛?」江山小口張猛張,驚訝道。
聞言,無需真人苦笑了起來,只得伸手拍了拍江山腦門,笑道:「你呀你,好了別多想了,身為修真者,必須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切勿急躁,雪域只是神州浩土上一粒芝麻,等你以後出去闖蕩了自然會明曉,為師便不過多為你解惑了。」
「入夜了,寒風正甚,若不修鍊,豈不辜負了它的一番好意。」
見無需真人沉神入定,江山吧唧了下嘴巴,把手伸進貂袍中,摸索了好一番,方才將一個漆黑的「毛筆」掏出來,上下前後的翻看著手裡的三尺毛筆,半晌也覺察不出什麼門道,小聲嘀咕道:「雪女那丫頭別是騙我的吧,書上都說一寸長一寸強,這毛筆又如何當做靈器呢,嘖,還是師姐厲害,靈器啊靈器,嘖,看來我也得自己摸索摸索了,不然可得荒廢了這破筆了。」
......
雪域十年。
這日與往常無異,銀裝素裹,艷陽高照,冰川河流千年不變一般,只是在瀑布之下,一道盤腿而坐的身影格外顯眼。
瀑布底部,奔涌直下的河水似千斤一般轟砸在那道瘦小的身軀之上,偶有血跡從嘴角溢出,瞬間卻是被河水沖刷掉,這麼源源不斷的融入河水之中。
「一個時辰了,想來換血也是差不多了,肉身經過兩年的瀑布錘鍊,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契機,一定要抓住契機啊,如有任何閃失,這十年的心血就白費了。」無需真人立於湖畔,眉頭微皺的緊盯瀑布之下的瘦小身軀。
天色逐漸昏暗下來,瀑布之中的人影彷彿沒有任何動靜一般。
莫約一刻,狂風突然呼嘯而起,朝著瀑布入口呼嘯直入,股股氣流奔涌,絲毫不亞於狂涌而下的河水,只見瀑布之下的人影雙掌微動,最後竟是畫出一個太極圖樣!一陰一陽,道法無常!
「這便是契機了吧。」感受到源源不斷的靈氣湧入體內,最後竟是成股流淌,江山心頭有些許欣意,卻是絲毫不敢大意。
依照無需真人先前所教,江山將體內的靈氣全部擠壓至丹田處,隨著雙手的變動,落于丹田內的靈氣逐漸的呈現圓形,逐漸壯大,逐漸壯大...
「築基!成!」
心頭一聲怒吼,宛若雄獅咆哮!
只見瀑布之內青光溢閃,無需真人便含笑了起來,伸手捋了捋鬚髮,點頭笑贊道:「五年的感靈,兩年的冰河煉體,想來這世間沒有比這更穩固的根基了罷,築基順其自然爾。」
一道身影從瀑布內緩緩走出,此時的瀑簾已經自然的形成一道門帘,被那道身體外所散發出來的青光抵觸著,沒有一顆水珠能落於身上。
身上的獸衣在這之前就被河水衝破消失不見,一身結實有條的肌肉暴露在空氣之中,看上去與那清瘦的臉蛋格格不入。
無需真人隨手一揮,一張皮毛便將其裹住。
緊了緊身上的皮毛,江山一改之前頹廢模樣,容光煥發,氣宇軒昂的來到無需真人身前,笑道:「幸不辱命,弟子江山拜見師傅。」
「不錯不錯。」見江山渾身皆是散發著修真者的氣息,無需真人也是眉宇含笑,滿含讚許之意。
想來,歸期已是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