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情冷暖各自知 第四五章 若問世間誰主宰 十殿閻羅染血來
大雪紛飛，白雪皚皚，茫茫視野里，整個百瘴山都沉寂在一片雪白之下，雖是修道之人，卻也還是稍覺顯寒。
片片雪白跌落在身上，如不是那雙漆黑如墨的雙瞳，彷彿要於這滿世茫茫融為了一體。
「江山，不去好不好，江山...」百瘴山前，亞楠拉住江山的手，淚眼朦朧。
「亞楠師姐，你先回逍遙吧，北川南山只是消失在百瘴山，並未確定已經隕落，我與二狗前去尋找一翻，如真找不到便自行回逍遙。」雪花沾在髮絲上，江山看起來有些蕭瑟，一路前來，也確是感覺得到亞楠的心意，而與自己而言，怕是無福擁有。
「江山...」亞楠抽泣著，一把撲到江山懷中，縴手握拳在江山後背用力的拍打著。
溫熱的香風襲進鼻腔，江山緩緩閉上雙眸，七尺之軀已許仙途，怕是再難許卿。
抽泣聲減弱，江山這才抽離身子，牽強一笑，道：「亞楠師姐莫要擔心，此番我與二狗一同前去，一切都照著他說的做，想來沒什麼問題。」
亞楠伸手抹了抹眼角，粉嫩俏鼻不停的抽泣，低頭不語，不管如何勸說，就是不肯鬆開江山的手。
「好了師姐，要是師兄們在這恐怕要笑話你了。」江山擠出一絲笑容，繼續道：「二狗經常去山內尋酒，現在不還是活蹦亂跳的么，不用擔心。」
亞楠知曉拗不過江山，剛剛止住的淚水又是浮現在眼中，醞釀了半晌，這才抽泣道：「我在河陽城等你，你一日未歸我便等你一日，你一年未歸我便等你一年，你百年未歸，我便在這建座寺院，古拂青燈為伴。」
江山長長的呼了口氣，不曾想到亞楠會說這番話，昨日見林中虎為了亞楠，一人獨殺十餘散修，想來亞楠是林中虎傾慕的對象，江山不想去想這些關係，也沒有放在心上，為了讓亞楠能夠回河陽城，與諸位同門回逍遙，想了想說道：「師姐，我從百瘴山出來后還需要去黃沙城，你先與秦師姐他們一道回去。」
大雪越下越大，瓣瓣雪花跌落在百瘴山外，整個世界都為之起舞，孔二狗站在不遠處，背對二人，靜靜的等候。
「時辰不早了，師姐你先回去罷，別讓二狗久等了。」江山伸手拾去遮在亞楠發梢上的雪花，柔聲道。
孔二狗聽到江山喊話，緩步走來，看了看二人後，不停的掐著手指，半晌后看向江山，說道：「此時入山吧。」
「師姐保重。」前路無知，江山對著亞楠抱了一拳后，轉身跟上孔二狗留在雪地上的腳印。
「江山！」行了數十步，忽然聽到呼嘯的寒風中傳來亞楠嘶啞的呼喚，江山頓了頓后，不想回頭的繼續往前走。
「江山，你叫我一聲亞亞可以嗎？」
亞楠靜立雪中，梨花帶雨。
江山拳頭在貂袍內緊緊握在一起，揚起面龐面迎這一場風雪，喃喃自語：「亞楠師姐，江山讓你失望了，抱歉。」
你不想擁有的時候，選擇沉默，也是對方的一种放棄。
凌門，百瘴山九大凶地之一，而江山與孔二狗此時便是來到凌門前。
一座石門突兀的架在兩山之間，由青石堆壘而成，此時凌門全貌已被白雪覆蓋，看不出任何異貌。
正當孔二狗準備上前探測時，江山腦中忽然想起昨日偶然間發現的一件怪事，起初江山並未在意，不過此時想來確是心頭一驚，當下拉住孔二狗，小聲的問道：「二狗，你之前所說，這百瘴山是一處葬崗？」
而就在江山話音剛落之時，凌門內突然想起陣陣鬼哭狼嚎，江山汗毛立起，正想看向凌門內時，孔二狗趕緊伸手擋在江山眼前，大口喘息的怒道：「你想死不成？」
「別著急，我心中有很多疑問，如不一一理清，就算現在進了凌門怕是也尋不到南山北川。」江山趕緊轉身背對凌門，這才敢睜開眼看向一臉怒意的孔二狗。
「之前穿迷霧沼澤，我感覺身邊有很多隻手在朝我抓來。」江山一邊說著一邊掀開衣袖，幾道抓痕還歷歷在目，繼續道：「真切的感覺得到是手在抓我！」
「還有。」不待孔二狗說話江山繼續道：「在百瘴谷內，我運轉了三次畫筆，每次運轉之時，耳邊都會想起驚恐的怪叫！」
回想起之前的種種，江山此刻都還心有餘悸，如不是為了來尋南山北川，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再入這兇險之地。
「不錯，這裡確是葬崗。」孔二狗點點頭，回憶道：「記得爺爺說過，靈州東面即為東海，最為接近臨東異界，遠古大戰之時，這裡成為了主戰場，而百瘴山就是葬身之地。」
「不過你手上的爪痕和你所說的畫筆之異我卻是第一次聽說，難道這百瘴山內還埋葬著活人不成？」孔二狗又是拿起江山的手臂，看著手臂上的爪痕也是皺起眉頭。
死人不可怕，怕就怕活人。
見孔二狗也解釋不出來，江山呼吸都顯急促，當即傳念給平頭哥，問道：「老平，你可知是為何？」
半晌，平頭哥才傳念過來：「他二人於你真這般重要不成？」
這個問題，江山也無從回答，如平頭哥所言，真這般重要嗎。
「老平，如若我視作不見，與他人又有何異？」
「好吧。」平頭哥沉寂良久，好像在回憶些什麼：「遠古大戰之期，百瘴山不止作為主戰場和葬崗，如今這神州大地上，恐怕也沒幾人知道，其實山下還鎮壓著一尊異界靈魔。」
「時間太過久遠，以至於鎮靈逐漸失去了靈效，於是魔氣泄露，形成現在的百瘴山瘴氣。」
「而鎮靈是神州一位大能用血池地獄煉化而成，換句話說，百瘴山是十八層地獄中的血池地獄，用作鎮壓靈魔。」
「其間你們所聽到亦或者見到的，都是真實的，因為那是血池地獄。」
平頭哥頓了頓，繼續道：「魔王正在復甦，想必會煉化血池地獄，如果是這樣的話，你朋友應該沒有多大生機了。」
「不過，依照此時血池地獄的血煞來看，魔王雖正在復甦，卻還煉化不了血池地獄，你朋友應該還活著，作為最後的祭祀開獄。」
「祭祀？」江山不解問道。
「血池地獄是由活人的鮮血煉化而成，想要將血池地獄煉化，需源源不斷灌入鮮血。」
「可有解救之法？」江山緩緩點頭，再次問道。
「有是有，不過不值得。」平頭哥語氣凝重的道：「稍有不慎就是個死字。」
「老平，如果你這樣，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前去救你。」江山眼中閃過些許落寞，來到這世上，幸得三兩知己，足已。
「如若以後我遭遇不測，你不許冒險。」平頭哥躍出空間戒指，一臉嚴肅的盯著江山。
「為何？」
「沒有那麼多為何，此時有我。」平頭哥眉宇嚴肅，而後轉頭直接面視凌門。
也是在此時，凌門內又是響起陣陣鞭撻聲和哀嚎聲，江山頓覺頭皮發麻。
「小子，用你的空間之力刻畫一道羅盤。」平頭哥看了一眼詫目看過來的孔二狗，在其身上嗅了嗅后突然說道。
孔二狗雖是不解，卻是依照平頭哥所說，伸手在胸前虛空處極具靈動的結起結印。
半晌過後，孔二狗念了幾句口訣，一塊閃爍七彩之色的羅盤便凝聚在半空中。看著輕閃彩光的羅盤，平頭哥碎了一句「真是誤人子弟」后，一腳將身下的石頭踢到凌門內。
石頭射入凌門的瞬間，江山便是驚恐的見到，數百雙血肉模糊的手臂竟是突兀的從地底冒出，瘋狂的抓向飛來的石頭，全是人手，不是鬼爪！
江山狠狠咽了口唾沫，看著血肉模糊從地底深處來的手，如果南山北川此時...
江山不敢多想，心急如焚的問道：「接下來怎麼做？」
平頭哥沒有回答江山，而是看向孔二狗，莫名其妙的問道：「現在一日食幾餐？」
「八餐。」孔二狗忽然眼冒精光，失聲道：「你...」
「三年後，飄渺洲，這裡沒你什麼事了，走吧。」不待孔二狗說完，平頭哥便打斷，隨後示意江山接過羅盤，再次溜回空間戒指里。
江山聽得雲里霧裡，不過卻完全依照平頭哥所說而做，見孔二狗欣喜道別離去，江山眨了眨眼，小心翼翼拿起羅盤，問道：「然後呢。」
「左手扶盤右手握筆，記住這句口訣：迢迢仙路無知己，陰間地獄為誰開，若問世間誰主宰，十殿閻羅染血來。」說完，平頭哥又是插了一句：「這句口訣，在你未化仙之前只允許使用這一次。」
江山雖是有些奇怪，但還是完全依照平頭哥說所，左手托起羅盤，右手握著赤紅靈筆，而就在此時，江山竟然感覺有種熟悉的味道，左手不自覺的輕輕扭動，羅盤頓時發出咔咔聲響，最後射出七色光柱直衝雲霄，右手靈筆在虛空內揮毫，江山也是閉目吟唱起來。
迢迢仙路無知己，
陰間地獄為誰開。
若問世間誰主宰，
十殿閻羅染血來。
揮筆之間，江山竟然彷彿換了個人一樣，眼神深邃，氣息滄桑，雖然氣場強大，但整個人看起來格外清冷孤寂，就好似這世間只剩下了他一樣。
吟唱完畢，整個百瘴山都響起震耳欲聾的震動聲響，常年籠罩的瘴氣也隨著七彩光柱直入天際，消失在百瘴山上。
凌門緩緩開啟，一股濃烈的純黑氣體瞬間從凌門內激射出來，最後融入羅盤發出的七彩光柱之中。
也是在此時，凌門之下的一處地窖石門隨之被開啟，石門之後鋪著一條長長的頭骨通道，當光線明朗之時，頭骨通道的盡頭，一座用頭骨堆砌而成的枯骨王座靜謐的擺放。
在枯骨王座左右兩側，左右各九的十八根抱大骨柱上，正用鐵鏈穿著三人的手骨腳骨，綁在上面，三人渾身是血，血液通過穿骨的鐵索滲入骨柱里，奄奄一息。
光線照進石門之後，綁在骨柱上，尚有一絲氣息的女子艱難的看過來，當江山看清女子模樣之時，心頭一驚，全身力氣好像被抽空了一般，木訥的呆在原地。
江山猛然的甩甩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精神力瞬間飛到女子身上，待得確認之後，臉上無比苦澀。
江山長長的呼了口氣，再次運轉精神力，往女子身邊綁著的二人探去，確認二人正是南山北川之時，剛松下來的心頭是一緊，二人精血幾近枯竭，如不立馬救治，怕是此時尋到的也僅是兩具屍體了。
江山警覺的探測著石門之後的寬闊空間，靈筆往石門裡一揮，一條赤紅的靈氣火焰便在石門后游串起來，也是此時，石門內響起驚天鬼叫，當赤紅靈火愈發強盛之時，鬼叫也消失不見，鬼怪怕火，想來是在石門之後躲了起來。
江山有些忐忑的跨入石門，踩在枯骨通道上，警覺的看著四周，每走一步都是小心翼翼，捏著心來到骨柱前，被鐵鏈穿著手骨腳骨綁在骨柱上的女子，在看清江山模樣之時，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亞楠師姐別怕，有我。」江山長長的呼了口氣，沒錯，被綁在骨柱上的三人，就是亞楠，南山和北川。
轟隆~
正當江山準備斬斷鐵鏈之時，整個空間都出現巨大的震動，也是在此時，一道陰冷鬼笑從腳下枯骨內傳來：「好熟悉的味道，喋喋~，是打算放了我么？」
江山渾身一驚，平頭哥也是失聲的傳音喊道：「快逃！」
平頭哥話音剛落，江山來不及反應，一隻足足十丈寬大，掌心長著一隻獸目的巨手，徑直朝著江山抓來。
百瘴山頂，懸空的羅盤裡一股黑色氣體在急速逃竄，最後掙開七色光柱沖入雲霄，也是在此時，北面天宇盡頭，茫茫大雪處，一道刺耳的劍吟從天宇之上傳來。
叮~
劍吟起，整個靈州為之一顫，在大雪盡頭，一柄長劍閃爍著耀眼紫光，御風駕雪直奔百瘴山。
大雪之西，一名老者也是踏空前來，虛空之上，老者一步萬里，每踏一步，虛空都出現裂紋，整片虛空都在微微顫抖。
老者負手立於虛空之上，滿是滄桑的空洞雙眼再看向百瘴山下之時，殺意肆虐。
「本想留你用做參悟異魔之物，奈何爾不知悔改，今日便將你斬了罷。」老者微微揚起面容，緩緩閉上空洞雙目，左手伸出，旋即虛空一握。
「茫茫四海無人數，哪個男兒是丈夫，劍來！。」
虛空老者握劍的剎那，整片天宇都閃爍著耀眼至極的紫色光芒。
「沉浮誰主宰，唯我神州。」老者渾身散發著霞光，殺意濃烈。
「雷火無妄！」
「殺！」
紫劍震吟，老者反手拍打在紫光甚極的劍柄上，瞬間，紫色長劍便激射向百瘴山。
「啊！又是你！」剛欲抓住江山的巨大手掌，硬生生的被紫劍穿過掌心獸目，定在原地，而枯骨地下內，也是傳來悲痛的怒吼：「本王今日如隕於此，吾界魔神定會復仇而來，屆時你神州之上定無一活物！」
來者無他，正是鎮魔狂劍——莫顏。
對於靈魔的怒喝，莫顏絲毫不以為意，隨手一招，江山四人便來到百瘴山外，莫顏曲指指向江山四人，一股紫色光芒瞬間將四人包裹住，紫色光芒入體的剎那，一股純黑氣體便從江山手臂上的爪痕處流出來，最後被紫色光芒煉化，而南山北川也是在幾吸之內醒來，彷彿僅做了個夢，完全不知今日發生了什麼。
江山畫筆握在手中，看向臨空氣度如仙的莫顏，驚喜道：「莫顏師傅！」
莫顏對之點點頭后，在江山的錯愕的目光之中，直接飛身躍入百瘴山，就在莫顏入山的剎那，山內頓時響起靈魔慘絕人寰的哀嚎。
接著，整個百瘴山脈都坍塌下來，一尊如小山大小的異魔出現在眾人眼前，而此時靈魔的頭顱上正插著一柄紫光長劍，獸目死寂的盯著不遠處的枯瘦身影，逐漸失去了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