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從前有位客卿兄(番外四 夢回)
祈生近日總在做夢,夢裡一會兒是什麼神殿,一會兒又成了什麼趙府,再後來這一切就成了那日他在街上所遇到的那個人的臉。
醒來時一身虛汗,連著幾日都心不在焉,有一次若不是玲瓏在旁提醒,祈生這一腳就差點踏進了荷花池裡。
「你近幾日是被招了魂不成?」玲瓏嘀咕了一聲,祈生抬頭,慌裡慌張的就跑了出去。
這一次他在大街上又見到了客卿。
客卿就站在樹下看著他,眼神里格外溫和,待他走近了,他才掏出一方白帕遞給他:「我知你想問什麼。」
白帕上綉了一個兀字,旁邊還有一些雲紋,同他夢裡一般,祈生不由後退了幾步指著他:「你……我……我認得你。」
「你自然是認得我。」客卿伸手握住了他:「前世,今生,來世,你都會認得我。」
畫面一轉,眼前竟成了一個樹林,他與客卿同站在一個黑洞前,可他卻不是他,客卿也不是客卿。
黑洞沖了過來,他下意識的就推開了客卿,自己掉進了這個黑咕隆咚的地方,疼得他倒地打滾。
再醒來,就有人號著他的脈說道行全無。
「對不起。」
他看著客卿低頭時紅腫的眼睛,不知為何,他心裡竟是有些難過的。
他聽到有人叫他,姬孤,姬子兀。
畫面又轉,祈生看到那個夢裡的姬拂同他說著:「即使如此,日後若想下山,便要記著這痛。」
此時的祈生看著那個叫姬孤的少年郎不屈得昂頭擺手,仗著南贍上下無人不知姬拂護著他的心,所以並沒把姬斂的話放在心裡,於是到了半夜又偷偷的從房間里溜出去從後山離開四方殿,只是這一次不湊巧,剛到後山就見一個身影直直的立在月色下,姬孤一扶額只能認命返回,卻聽到姬拂開口說道:「既想走,又回去做什麼。」
「不回去,等著你明日拿家規罰我不成?」姬孤哼了一聲靠在樹邊,姬拂護著他,卻也不礙著姬拂親自動手去罰他。
「走。」姬拂一隻手背在身後,緩緩往前走,那是下山的路。
姬孤歪著頭想了想,笑了一聲就跟在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偶爾姬拂走快了些,可兩人間的距離最後卻從未變過。
「姬拂?」
「何事。」
姬拂一向很耐心,就像現在這裡,姬孤只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沒了下文。
「姬璧之?」姬孤來了興緻,隔了一會兒就又喚起了他的名字,這一回姬拂沒答話,反倒停了下來側臉看他:「與我同路,很無趣?」
祈生明顯看到姬拂的臉抽搐了一下,他不是覺著無趣,只是少年心事,埋的太深,不願與人說起罷了。
再後來,再後來祈生就看到原本應該同姬孤在一起的姬拂被召回了四方殿,留下姬孤一人降伏妖祟,這本不是什麼難事,可這妖祟卻說自己是被姬斂故意放出來取他性命的,祈生眼前一片濕潤,看著那個少年郎心甘情願的倒在了地上,屍骨無存,只留下了一根髮帶系在樹枝上。
髮帶一晃,已經到了一個人的手中,背影孤寂,祈生往前一步,正是姬拂的臉。
他的青絲從頭到尾而白,將髮帶握緊放在心口,蜷縮在地,所謂飛升,不過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心死神在罷了。
「日後,不必再見了。」
祈生看到姬拂冷冰冰的朝著眼前的中年男子而語,男子氣急攻心吐血,自此養病在床,不過三月就病逝,姬拂已是仙神自然會早早知曉這個消息,可他只是將髮帶纏繞在了手腕處,似乎這個消息於他而言是舉足輕重的。
可祈生卻知他自男子日後就獨坐在殿里七日未曾合眼,他如今已然成了一個無悲無喜無恨無怨的仙神。
「姬拂願以這仙神,換一世之守。」
姬拂靜坐在殿,然後一點一點的就這麼消失不見了。
畫面又轉,已是人間萬年,他揉揉眼,看著一個女子將他抱在懷裡,那個女子模樣他並未見過,只是這神態卻像極了白落落。
「小公子可不能學你家爹爹,迂腐,迂腐得很。」女子抱著他笑,緩緩的那張臉又變成了白落落的模樣,撒開著他的手吼:「我不是你阿娘!我只是騙你的,你個小蘿蔔頭,你娘親…早就沒了。」
儘管她的神態凶神惡煞,可那眼眶裡已然是淚水。
祈生低頭,一滴淚就落在了手背上。
再抬頭時就是他跪在了靈堂里,客卿陪同,神色憂愁,欲言又止。
再後來,客卿陪著他從生至死,從年少到年邁,死前他還抱著一塊牌位,等著那個他喚過阿娘的人回來。
「等你這一世,真是等辛苦了。」
年老白髮的客卿摸著他的棺木,儘管雙目渾濁,可仍舊是維持住了他的那一份神態:「守著你嬌妻在側,有人承歡膝下,也當是一種責罰了。」
祈生緩緩走上前,他想寬慰這樣的客卿,可是他揮手,卻只是從他的身子里穿了過去。
「換這一世,足矣。」
祈生眼睜睜的看著客卿倒在了棺木旁,煙霧一晃,又重回到了人來人在的大街之上,那方白帕被他捏在手裡,緩緩抬頭,已是滿臉淚水:「我…記得…我都記得……」
「等久了。」
客卿伸手觸碰到了祈生的臉,眉眼裡都是笑:「不久,你過來了就好。」
兩個就這麼站在樹下,遠處的白落落啃著一塊瓜果用肩聳推了一下趙清風:「我誠然才是當月老的料子。」
趙清風沒看這些,只是擦著白落落嘴角的殘漬彎著眉問:「今日還想吃些什麼?」
「唔……佛手海參、炸烹兒、炒芡子米、奶湯、翅子湯、三絲湯、熏斑鳩、鹵斑鳩、海白米、燴腰丁兒、火燒茨菰、炸鹿尾兒、燜魚頭、拌皮渣兒、氽肥腸兒、炸紫蓋兒、雞絲豆苗、十二台菜、湯羊、鹿肉、駝峰、鹿大哈、插根兒、炸花件兒,清拌粉皮兒、熗萵筍、烹芽韭、木樨菜。」
「你這是從哪學來的報菜名。」趙清風搖頭將白落落的鼻翼一刮:「你一向食素,當真要吃鹿肉駝峰燜魚頭?」
白落落想著那血淋淋的一幕不由搖頭:「我下次不學那酒樓的小廝了,趙清風,我們回去吃藕湯可好?」
「你啊……」趙清風一嘆,兩人十指緊扣,晃晃悠悠的就往鎮國公府走。
她笑,他也笑。
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