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少年行 第十七章:侯官
「我的兒啊——」馬長慶的夫人聽聞兒子被殺,衝進了這院子,一見自家男人就嚎啕大哭。對自己丈夫很是不滿,尖著聲音撒潑著:「老東西!還在風流快活!兒子讓人殺了,你居然屁都不放一個!世上哪有你這樣絕情的爹?」
馬長慶因是里長職位在鄉里是說一不二,平日處事對人也頗有些殺戮決斷的手段。但實際上是外侯官出身,故而面對殺子之仇反才沒有直接糾集人手去廝殺。
歷朝歷代皇帝都有諜報組織,如秦始皇的黑冰台,漢朝的繡衣使者、大誰何,唐朝的竟麗門和不良人,宋朝的皇城司和走馬直,明朝的錦衣衛和東廠等等全是一個性質。
大隋天子的諜報機構這是內外侯官,內至後宮外到朝堂無不在內外侯官監察之下。侯官制度源自北魏孝文帝,為了推行鮮卑漢化改革而立,父死子繼代代傳承。
當年馬長慶接替的外侯官職位時,正值北周最動蕩的歲月,武宗宇文邕滅佛暴斃,宇文衍八歲即位,楊開皇趁機攫取朝政大權,代州建隋,多少達官貴族轉眼人頭落地。
楊開皇因也做過內外侯官統領,深知情報的重要,故而當上皇帝后更大力發展內外侯官,暗裡專門安排了對新錄入侯官的訓練。
別的不說,凡接任侯官的手上都染滿了血,更要學會潛伏,好在關鍵時刻發揮作。「夫人吶,仇當然要報!嘿嘿,兒子死了我能不心疼嗎?瞧著吧,定叫高、徐兩戶家破人亡。」馬長慶陰狠的說道。
「那你說怎麼辦?咱們可就這一個兒子,你這當爹的如果還有良心,就拿出手段來!」馬夫人依舊不依不饒。
只要一提到殺害自己兒子的兇手,她的臉上就露出了擇人而弒的兇狠表情。
哪個兒子不是當娘的身上掉下的肉?自己孩子被殺,這性子乖離的婦人勢要報仇不可。
「打聽到高家小兒為何下殺手了嗎?他怎麼回來這麼快。」說到正事,馬長慶臉色平靜下來,現在馬家在又攀上了皇宮內人物,隱隱是四鄰八鄉一霸,等閑人豈會毫無顧忌就下辣手?
「高家那個小崽子命好,居然拜了楚國公做義父,還從戰場上活著回來了!就是他在村口殺了少爺,老爺您是沒看見,那砍下的一劍有多快!打上高家容易,可若是得罪了楚國公怎麼辦?」官家也進退兩難。
聽到這話,馬長慶慶的臉變了數變,眼光凜冽最後陰狠說著:「楚國公怎地?殺人償命,你帶齊長丁去高家討個說法。老爺我和宮裡的大人物也有關係,怕什麼。」
「是,是,老僕這就去。」
片刻后,塢堡里,馬府官家糾集了二十餘壯丁,各執兵器就朝高家奔去。
馬長慶卻在屋內奮筆疾書,將高駟強搶天子秀女,依仗楚國公囂張跋扈等罪行累累,又列舉了諸多莫須有的不法罪證,蓋上了侯官印記,密遣心腹送出。這才得意道:「自古以來功高震主的大將多橫死,我就不信楚國能例外?」
正在這時,外面響起了廝殺聲和慘叫,還有官家慌張的哭喊:「老爺,老爺,不好了,快逃!」
「哼,何事慌張?」馬長慶起身向門外走去。
噗嗤一桿短矛貫穿了馬府官家,這老僕在地上,血流滿地,猶自格格掙扎,斷斷續續說著:「老爺,快,,逃,,,,。」
前院大門被暴烈的撞開,史大奈和高開道各執短矛和繯首刀闖入。
高駟從後面走了進來,冷冷一笑,說:「不必逃了。你就是馬長慶?」長劍指著對方,說著:「可有遺言?」
馬長慶硬著頭皮,服軟的說「誤會,都是誤會。高,高郎君,我兒被你殺了,某這當爹的自然要派人去問個清楚。並無他意,並無他意。」
又接著低頭說著:「我兒子之死罪有應得,天幸徐小娘子平安無事。還請高郎君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饒了我一家老小把。」
「我,我給你磕頭了。」馬長慶跪倒在地,連連叩頭,痛哭流涕,不一會把額頭都碰的鮮血之流。
「好了!」高駟把劍收回,看著對方的慘狀,再下不去殺手。
畢竟當時殺掉馬家少爺是盛怒下的衝動。自己有錯在先,又帶人殺上門來除根,這還是人嗎?
「是你害了我兒。你們這該死賤奴,還吾兒命來!」馬夫人不知從哪裡抄起個木棒衝過來。
高開道見狀冷笑說:「老乞婆找死!想見你兒子,爺爺送你一程。」繯首刀揚起就砍。
他本是暴戾之徒,何惜刀下人命。
「住手!」高駟怒喝上前,長劍橫擊攔下了那兇猛的一刀,被震得氣血翻湧。他惻隱之心既生,後世和平年代的理念佔了上風,不願再多造殺戮。
馬夫人那一棒沒了阻攔立時砸到高駟頭上,打得他眼冒金星一陣眩暈。
「饒命,饒命,老爺饒命!」馬長慶不顧傷痛,爬起來拉開自家夫人,繼續求饒。
高駟挨了一棒並無大礙,他咬牙退後,就要帶人離開。
「精彩,精彩,實在精彩。」伴著啪啪啪的掌聲,紅拂女背負長劍走了進來,對馬長慶道:「馬里長不愧是外侯官出身,將這幾個蠢材都騙了過去。」
張出塵遞過一份半道截來的帛書道:「給你,這可是直呈皇帝面前的侯官密報。」
高駟接過來,仔細看后臉上怒容匯聚,此時想到對方求饒竟是緩兵之計。
妄自己以為勝券在握,還起了憐憫之心,不想對方就是條盤攏的毒蛇,真是任何人都小瞧不得!
「殺!」他直接拔劍分心刺出,寒光一閃就將馬長慶戮了個對穿。
「老爺跟你拼了,,,,,。」這個小有城府的馬里長見勢不妙,猛地拔出短刀反刺,不想還是喪命劍下,再多的計謀都來不及施展。
「噗嗤。」又是一具屍體到底,史大奈聽聞殺字令,手起矛落將馬夫人也戮死當場、
「住手,誰讓你再殺人的?」高駟的臉一下子陰沉下來。
殺了馬里長已是過分,再殺馬夫人,實在太過狠毒。
見自己又被罵,史大奈無辜道:將主你說殺,俺當然殺嘍。再說向來來滅門,就是殺個乾淨。
這就是亂世的邏輯……何其殘忍?不容他說話,也根本不想問什麼。
高駟舉劍立誓:「寧叫人負我,休叫我負人。我決不允許濫殺無辜!」這是與亂世梟雄曹操『寧可我負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負我』相反的信條。
此話一出,跟在他身邊一直暴戾嗜殺的高開道也有所觸動,本來看熱鬧的臉上也收起了笑容。
馬府剩下的下頭目吳三,見高駟等人後腿當即就軟了,平日跟著馬家少爺做慣了狗腿子,本就膽小,方才見到院中殺戮硬是不敢上來幫忙,甚至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過來。」再詞穩定下心神之後,高駟朝他們幾個倖存的小頭目喝道。
若是在往日高駟未入軍營之前,就算當面打架他們也敢動手,但是在現在,血流滿地,借他們十個膽子,也沒人在作亂,紛紛上前聽后處置。
人頭不是荒野上野草,隨意殺了,就再也活不過來!
「去把馬家擄掠來的女子和錢糧清點下。」吳三等殘存丁壯這才醒悟過來,相互攙扶連滾帶爬去搜羅馬家堡內人員物資。
暗中觀看高駟作法的紅拂女,倒是生出了好奇之心。
俗話說,滅門的縣令,破家的小吏。
按照朝廷法度,官分朝堂、州郡、縣衙三等,文武各有29級職位。不入流則是小吏,吏員分兩等吏、丁。最低就是「丁」,比如說稅丁,關丁之類,都屬於臨時差遣。
按照實際道理來說,吏權力不大,可油水也是能撈到的,關鍵要看自身本領。吏位卑而權大,只要在攤派賦稅時稍微動些手腳,就可使一般百姓破家。並且小吏多和地方豪強勾結,身份複雜。比如說馬長慶既是里,又是稅吏,還暗中當了外侯官。
馬家傳承了三代,到馬長慶這一輩,馬家已經佔地百畝,橫霸一鄉了。對夾馬營鄉人來說,洛陽令雖然是父母官,很多人終生也未必見得一次,馬里長是鄉中長官,如今又接著替天子選秀女之名,掠人妻女,搶佔良田,使得鄉里百姓敢怒而不敢言,無不畏之如虎。
現在高思一怒斬了馬長慶,號令四齣,那些被搶來的女子很快被遣送回家,並馬上安排嫁人,避免再被送入皇宮。
直到傍晚,吳三等人才個個戰慄著前來彙報,兩萬石糧食和七八十名女子都被妥當安置后,還有兩名女子沒有去處。
「嗯?這兩個女子是怎麼回事?」高思突然之間再度發問,把吳三幾人又嚇個半死。
「太保息怒,這,這兩個女子是,是馬長慶的女兒,她們留還是,,,。」吳三拿不定主意,只得壯著膽子上前發問。
高駟(思)道:「放心,我說了不再殺人。尋兩個老實可靠的後生,把她們嫁了。夾馬營的里長,以後就右你來當。」
「是,多謝太保。」吳三立即打蛇隨棍上表忠心。
高駟(思)只覺識海中的鯉魚好像吐了個水泡變得更加富有生機,又好似沒有。王道霸道氣數之變化,一時間他也難以參透。
「史大奈,你帶上馬家剩下的五銖錢,叫上王達去洛陽城讓李百葯善後。具體經過我寫封書信。」
「諾。」史大奈應命。
高駟處理完了馬長慶家的最後一件事務,踏著月色而歸。
紅拂女不時打量著他,好像在和某人對比。
高開道在最後拉的稍遠默默護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