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無中生有
沐劍屏又嘟囔著道：「虧我還那麼信任他，卻一直瞞著我們那麼多。」
方怡的眼中亦閃過一絲鄙夷之色。
我看在眼裡，方才心中的不快，這才釋放了些。緩了口氣，又道：「不過，你們在別人面前不要提及我，就說全是小桂子的功勞。一來呢，我既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也不喜歡別人欠我人情；二來，本是我出計叫你們嫁禍吳三桂，你們才以身犯險，說起來，都是我的錯。」言罷一聲長嘆。
方怡道：「公子肚量之大，世所罕見。我們又豈會怪公子呢？我們都是自願闖宮的。」
我搖了搖頭，看著她的眼睛，苦笑道：「早知你會不計後果闖進來，當初我便不會出這個餿主意。」
除了一次在貴州的一個小鎮上，我借醉對她說我喜歡她，還從未如此表露過心跡。
方怡迎著我的目光，雖有些臉紅，卻沒有躲閃，晶晶亮的眸子里，彷彿披上了一層薄霧，良久，輕輕道：「公子不喜歡別人欠你人情，難道我便喜歡欠別人人情么？」
我怔了怔，道：「這……我也是自願的，不是你要欠我的。」
方怡神色不定，欲語還休，怔怔地看著我，心頭彷彿又掠過了沐劍聲和劉一舟的影子，或許她心裡還在拿我與這兩人做比較。
瞧著她迷人的臉龐，我彷彿也有些痴了。
沐劍屏忽然說道：「趙公子，你是如何得到太后寵幸的？」
我呆了呆，道：「其實我說不定還比你們早些時候進京。自從給你們出了那餿主意，我越想心中便越是不安寧，就怕出現如今這樣的局面。因此，我找了人，假扮宮女進宮。誰知太后見我手腳麻利，說話得體，居然很是喜歡我。」
沐劍屏掩嘴笑道：「趙公子此刻的模樣，比我還美呢。」
方怡輕輕一笑，饒有興趣地再次打量著我。
我看著沐劍屏，笑了笑，道：「你知道我心裡最擔心的是什麼么？」
沐劍屏奇道：「還有讓你更擔心的么？」
我點了點頭。
沐劍屏輕蹙蛾眉，沉思半晌，搖了搖頭。
我又是一笑，道：「我最擔心的是你！」
沐劍屏更奇，瞪大了眼，指著自己鼻子道：「我？」
我忽然想到那句話說得有些不清不楚，方怡恐怕誤會，轉眼瞧去，果見方怡低垂眼瞼，神色大是不對，就連呼吸似乎也加重了些。
我心中沒來由地湧出一絲甜蜜，再也不看沐劍屏，微笑道：「小郡主為人率真，心中藏不住事，遇到舌燦蓮花的人，譬如說小桂子，所有秘密都給泄露出去了。」
方怡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秋波向我轉來，微笑道：「公子請放心，小郡主雖然率真，但她已經答應過的事，一定會做到。」頓了頓，又道：「何況，有我在她身邊，不會讓她上當受騙……」
沐劍屏搶著道：「是啊，我會按照公子的話去做，不會亂說，你放心吧！」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好。」想起書中交待一事，又道：「對了，來此之前，我打聽到小桂子將你們所使的刀劍交給韃子皇帝，韃子皇帝竟然一看即知你們是在故意陷害吳三桂，這狗皇帝一點都不簡單！」
方怡又驚又佩，半晌說不出話來。
沐劍屏卻驚呼道：「那我們犧牲這麼大，不是……不是都白費了么？」
我痛心疾首道：「這都怪我！本以為突然想到的嫁禍吳三桂之計天衣無縫，誰知道……誰知道卻不如三歲兒戲，害得……害得……」聲音哽咽，再也無法說下去。
方怡柔聲安慰道：「公子千萬不要自責。計謀雖由你出，但是也要我們覺得可行才會付諸行動，要怪只怪韃子皇帝聰明過人，還有吳三桂那狗賊命不該絕。」
我仍是一臉痛苦，搖頭道：「話雖如此，但……但我於心何安？」
方怡忽然伸出一隻縴手來，輕輕搭在我的手背之上，手心裡淡淡溫度，彷彿一下子竄到了我心裡，令我心頭一顫。
只聽她輕語道：「公子你再這樣，倒顯得我們沐王府不懂道理。」
我慌忙道：「方姑娘，我沒有這意思！」
方怡溫柔一笑，道：「我知道，但請你不要再自責了，你已經為我們做了太多事了。」
我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方怡欣喜地笑了笑，輕輕地拿走了那隻塔在我手背上的縴手。
我心中若有所失，忽然想到了徐志摩那首成名詩：「我輕輕地走了，正如我輕輕地來。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只是我將裡面的「我」換成了「你」。
沐劍屏在一旁一直坐立不安，見我不停自責，方怡從旁勸慰，居然沒有插嘴，此時卻再也忍不住悲聲泣道：「我們犧牲了的那許多兄弟，他們若泉下有知，知道一番血拚，卻得不到一點回報，他們……他們恐怕也將……也將死不瞑目。」
方怡聞言凄然，拍了拍沐劍屏的手，強笑道：「我們怎麼沒有回報？起碼我們知道了韃子皇帝不簡單，以後行事便會更加小心，代價便會更小。」
我聽到「死不瞑目」四字，心頭咯噔一下，看書的時候，死了再多的人，也是一眼看過，可是到了書中的世界，彷彿又覺得自己真是害死人的罪魁禍首，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什麼是真實，什麼又才是虛幻。
方怡安慰了沐劍屏一陣，她後面說什麼，我竟然沒有聽進去。她見我臉上神色不定，輕蹙秀眉道：「趙公子，怎麼了？」
我渾身一震，定睛看了看方怡，又看了看沐劍屏，二人活生生的就在眼前，自然不是虛幻的。
方怡又輕輕喚道：「趙公子！」
我回過神來，這才感覺到自己的背脊一陣涼幽幽的，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已出了一身冷汗，定了定神，道：「我忽然想到一事。」
方怡一驚，道：「什麼事？」
我道：「那小桂子沐浴皇恩，極是得韃子皇帝信任，你們千萬要提防著他從你們身上打聽沐王府其他好漢的下落。」
方怡悚然道：「不錯。」
看到她的神情，我怔了怔，其實書中交待得非常清楚，韋小寶根本不用從她們身上打聽，也知道沐劍聲等人落腳的地點，我如此說，一是詆毀韋小寶，二是想搏得她對我的進一步信任和好感。
從方怡的神情看，我的目的，自然是達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