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遲遲不醒
烏蒙灰亮的蒼穹下雪花紛飛,寒風呼啦拂開窗扇來回吹打,刺骨冷風湧入溫暖房屋。
慕雲棲雙眼朦朧睜開,亮色刺痛了她的眼,欲伸手遮擋卻無力抬手,強撐起身時卻發現全身虛弱乏力,額頭疼痛欲裂,令她難受不已。
她雙唇微微輕啟,喉嚨發不出任何聲音,緩緩睜開的眼眸向房內轉動。
一名美婦人領著一名婢女輕步邁進屋,婦人三十有出,面容端雅秀婉,輕笑著看向榻上女子,和藹道:「姑娘可算是醒了,你可整整昏迷了三日,劉大夫說你今日必會醒來,果不其然。」
她落座榻邊,身後侍女放下托盤在凳几上,走到榻前扶起慕雲棲半坐起身。
「姑娘先將湯藥服下可好?」她端過托盤上的葯碗,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
「夫人可見到跟我一起的男子?」她用盡全力說出,胸口痛的喘不過氣。
「姑娘不必擔憂,那日我夫君與小女在積雪下發現了你們,當夜雪崩,山上不少獵獸一起滾落,本是去撿獵物,刨開積雪才發現那名男子緊裹著你,立馬將你們帶回來救治了。現下他也已無礙,不過還未醒來。」夫人將那日之事道出,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面容上,應是驚嘆她此生從未見過如此絕色的女子。
慕雲棲提著的氣息徒然舒了口氣,她努力揚起一笑,聲音有些嘶啞道:「多謝夫人救命之恩。」她的目光真誠,語氣輕柔。
夫人輕笑出聲:「姑娘客氣了。」她將手中的葯碗托高,舀起喂到她唇邊,小心翼翼為她服下。
「姑娘眼下剛醒,身子也還未痊癒,待那名男子醒來,我便立馬來告知,你好生休憩,也可早點下地。」婦人溫和說道,緩緩起身,面上盡顯慈祥優雅。
「夫人大恩,雲隱沒齒難忘。」她誠懇說道,面上帶著藏不住的感激。
婦人嘴角勾起一笑,道:「雲隱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說完便邁步出屋,留下侍女在房內供她使喚。
她不知宮桓傷的怎樣,滿心擔憂,可她如今無力下地,連施展全身的力道都沒有。既然她都醒過來了,想必他應是無礙了吧。
從侍女口中她得知眼下所處乃半山一座莊園,莊主姓蘇,只娶了一名曲氏夫人,也就是她所見到的那名舉止得體的婦人。獨有一女,名蘇潯言。
慕雲棲緩緩起身,下地緩慢行動。她醒來已有兩日,可宮桓卻還沒醒來,她實在憂慮不已,定要前去一看。
她扶著門框一瘸一拐走出屋,門外積雪已融化不少,這兩日也未曾再下。
紅木大門外一條悠長甬道,房檐上積雪覆蓋,可不難看出甬道雕樑畫棟,翹檐琉璃瓦的房屋。雖比不上宮殿房屋的莊嚴雄偉,卻也算得上秀致精築。
甬道盡頭遠遠走進一黃衣女子,瞧見門外之人便輕快跑過來,面上洋溢著笑容,急忙扶起慕雲棲,如黃鸝般的聲音喊道:「你怎麼自己出來了,你還未痊癒。」
慕雲棲仰面看向她,帶著疑惑。
女子見她打量,笑道:「我是蘇潯言,那日我與父親救的你。」
慕雲棲揚起一抹微笑,輕輕道:「多謝蘇小姐相救。」
蘇潯言訕訕道:「姐姐不必客氣,你還未痊癒,為何起身?」
「我實在憂心...」她忽地不知如何說她與宮桓的身份,想了片刻道:「我哥不知眼下如何了,想去見見他。」她眼眸帶笑看著面前清麗可人的女子。
蘇潯言微微一愣,嘴角勾起一抹燦爛至極的笑,歡快道:「原來他是你哥啊……」隨後她又道:「我攙你過去吧。」
慕雲棲看著她,點了點頭。
走到甬道盡頭又拐了兩處,才見到房門口立身一名老者,剛從房內出來。見到迎面而來的兩名女子,他拱手道:「蘇小姐。」
「劉大夫,不知這名公子為何還未醒來。」蘇潯言攙著慕雲棲看向門口老者道。
「實不相瞞,公子脈象已不大礙,我也實在不知為何多日不醒,想來是他落山時不知…」
不待他說完,慕雲棲瘸拐著邁步進屋,房內紫藤鼎爐香薰氤氳滿屋,她急急走到榻邊,凝視著榻上男子。他面色蒼白,雙目緊閉,毫無生氣,她的心沒由來的一痛。
「蘇小姐,可否喚人給我備來銀針?」她轉身看著門口的女子道。
「你懂醫?好,我去給你備來。」說完她便一溜煙跑去。
慕雲棲落座榻邊,凝視他蒼白無色的面色,淚水湧出眼角,思緒浮想起雪崩那日。
無論他送她前往邊境有何目的,可那日他不顧性命護住自己,任有諸多別有用心也不能抹去他那一刻的真心,心間被感化的又豈止他的救命之恩。
房門處隱隱傳進細步聲,她伸手拭去淚水,輕輕回頭。
「雲隱姑娘,你已好了?」
慕雲棲緩緩起身,被她攔住。
「多謝蘇夫人記掛,眼下已可行走了。」她輕聲說道。
蘇夫人笑看著她點頭。
「找到了,找到銀針了。」蘇潯言快跑進屋,手拿銀針包欣喜若狂喊道。
「言兒。」蘇夫人加重語氣喊道,面色沉了下來,對她的舉止深感無奈。
蘇潯言慢下步伐,低著頭小步走到榻邊,沖著蘇夫人小聲喊到:「娘...」
「你啊你啊。」她手輕輕揚起,又放下,頗為無奈。
慕雲棲接過銀針包,取處一針扎入宮桓脈搏處,取處銀針細細察看。
「雲隱姑娘竟懂醫術?」蘇夫人看著她吃驚道。
慕雲棲回頭輕笑,柔聲道:「我只懂得經脈一點,談不上醫術。」見銀針上並無異常,她心下鬆快不少。
「雲隱姐姐,你哥如何了?」蘇潯言小聲問道。
慕雲棲起身收起銀針,回頭笑道:「已無礙,至於為何不醒,哎....」她嘆了口氣。
「原來雲隱姑娘與這位公子是兄妹,難怪你與他的相貌皆如此不凡。」蘇夫人真心說道。
「夫人過譽了。」慕雲棲不禁失笑,溫和道。
「雲隱姐姐,你們是哪裡人啊?」蘇潯言挽起她的手臂道。
慕雲棲微微沉思,想了想道:「北約。」
見她面色凝重不願再多說,蘇潯言也很識趣的不再多問。
「我帶你去看看莊園吧,我們外面好大一片梅園呢。」她言笑晏晏說道,隨即拉著慕雲棲往屋外走去。
「言兒,雲隱姑娘傷勢未愈,你當心。」蘇夫人笑睨了她一眼,眉眼間透出寵溺,隨後跟在兩人身後一起走出,吩咐了侍女進屋照看宮桓。
走出山莊便可見山坡上的梅林,清風徐來,花瓣飛落於天地,滿地掉落的紅白花瓣,靜靜躺在泥土中,為這片園林添上芬芳與顏色。
慕雲棲與蘇夫人靜靜漫步於林中,蘇潯言輕快跑在前方,時不時回頭一笑。
「雲隱姑娘,我有一事請教。」蘇夫人小聲又謹慎說道。
慕雲棲揚起一笑看去,「夫人請告知。」
「我與夫君成親已有十六載,可當初生下言兒后,便再不曾有過,我夫君不願納妾,可我一直不能為蘇家延續香火。」她頓了頓又道:「我心中對蘇家有愧,多年來我也私底下四處尋方,可始終.....」她搖頭嘆息,面上帶著痛心。
慕雲棲微微驚訝,她驚訝的是蘇莊主與蘇夫人的伉儷情深,對未曾延續香火的夫人能做到不離不棄。可她雖有心幫襯,卻實在愛莫能助。
「夫人,我醫術實在懂得太少,關於婦人之症更是從未涉及。」她歉意的搖了搖頭,低下頭不語。
蘇夫人輕笑道:「哎,無礙,我隨口一提,雲隱姑娘別太介意。」
慕雲棲苦澀搖頭,不知如何作答。
快臨傍晚,慕雲棲傷勢未愈便回屋休憩,蘇潯言硬是在她房內陪她說笑,後來直接與她歇在了同一榻上。
半夜醒來,慕雲棲失神看向身側已睡熟的女子,心中不由感慨萬千。
幾曾何時,她也如她這般率性洒脫,無憂無慮。在未入宮前,她也是慕家千嬌萬寵的六小姐,有父親有兄長疼愛,她的飛揚跋扈與任性妄為皆是由此而來,因得寵愛,故而肆無忌憚。
後來入了宮,心知凡事再不能任由自己所想,事事謹慎,讓自己磨成了如今這般小心翼翼的性子。
可她生性中本就該是張揚跳脫的,一時的隱忍又如何能磨滅自己的心性,不過是識得實務罷了。
房外月光從窗扇上透隙進屋,灑在房中地面,慕雲棲躺在榻上望著月光照亮的地面發獃,直到月梢落下,房內一片漆黑,她才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