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前朝舊夢
「《女起解》講的是蘇淮名妓周玉潔,與官宦子弟王景隆一見鍾情的故事。老話說的好,婊子無情戲子無義。那王景隆的銀子花完了,便被老鴇趕了出去。」
禹頡端坐在太師椅上,口傳心授,對著十幾雙聚精會神的眼睛,講述著《女起解》背後的故事。
「周玉潔不再賣身,一心等著王景隆。王景隆則是發奮讀書,考中進士。此時,老鴇卻為了銀子將周玉潔賣給了山西馬販子為妾。」
徒弟們聽得很用心,因為三日後的除夕就要去給前朝的大太監獻藝了。聽聞那太監曾經伺候過慈禧,不僅是個戲迷,而且家裡吃飯用的碗都是拿金子鑄成的。
「馬販子的大老婆與鄰居通姦,密謀害死了相公,誣賴到了這個名妓身上。並且賄賂了縣老爺,將周玉潔屈打成招。」
這個故事顧輕已經聽過不下十遍了,每一次聽仍然有新的感受。這一次給王公公表演,他便要出演《女起解》中的名妓周玉潔。
禹頡閉上眼睛,彷彿思緒又回到了當初師父給他講戲的時候:「無巧不成書,此時的王景隆正出任山西巡撫,得知了周玉潔死於獄中的消息,托朋友替她沉冤昭雪。」
故事講完,禹頡喝了口茶,準備讓徒弟們再次重演一回三日後要登台表演的曲目。
春煙搬了凳子,隨著姨娘坐在院子里挑陳年的小米,聽到父親講的這個狗血的故事,厭惡極了。她討厭父親,也討厭姨娘,只盼著能早日離開這個地方。
冬日裡的陽光暖暖的曬在身上,彷彿筋骨都活絡了一般。
挑完了米,春煙背著畫板,躲著父親走出門去。
顧輕給她的銀子,她不敢多花,看著街上琳琅滿目的小吃,散發著誘人的香味,只是咽了口水,繼續趕路。
走了很久,腳底磨的生疼,也不願意坐上一程黃包車,乾脆坐在別人家門前的台階上歇歇腳。突然有些想念顏酌上一次帶她吃的豆花,自從這個弟弟走之後,她幾乎很少想起他來。
也許是今天的太陽太暖,像極了顏酌帶給她的溫度。
老畫匠的門前,春煙走上去敲門,這次帶夠了錢,終於能夠進去繼續學畫了,多日未見,也不知先生身體怎樣了。
門童打開門,看見是她,驚訝了一下。
「這次我帶夠了學費。」
門童張大嘴巴,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來。半晌,才不情願的將她請了進來,嘴裡嘟囔著:這麼快就湊齊了學費,我不知道是你從哪偷來的……
入內室,老先生正在八方桌前鋪平一張紙,那紙的質地比宣紙略硬。桌前擺放的一排筆,也跟平時用的毛筆大不相同。
春煙看的有些入神,直到先生回頭髮現了她,才喜笑顏開的喚她的名字。
「丫頭,你可有日子沒來了。」
先生已過古稀之年,眼窩深陷,一雙老眼卻格外有神。
春煙行了大禮,方才起身走到先生跟前來。
「打春以後有個女子學堂要成立,我推薦你進去讀書,那裡面有專門教授西洋畫的老師。」
春煙低著頭想了想,弟弟退學,她卻要去讀書。這簡直無法想象。
「過幾天我就要回鄉下養老去了,臨走前我把這素描紙和鉛筆都留給你。」
先生說話間,手上的筆如同鮮活一般,在紙上塗塗畫畫,很快,就有一個蘋果躍然紙上。
「多謝先生。」
春煙盯著那個蘋果,覺得還是不如中國的水墨畫好看。中國畫是從線開始,妙就妙在不靠一五一十的寫生,照樣把人畫的十分傳神。
學畫是個日久天長的事,她對素描的掌握尚且不得要領,便匆忙的趕回來了。她不敢再回家太晚,唯恐被父親責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