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1章 臨終交代

是的，很安靜。

安靜到連一根針，掉到地面上都可以清晰聽得見。

蘇籽感受到了冷意。

背後涼颼颼的，好像有一股源自地獄之門的冷風，正穿堂而過。

她走到這裡，才開始正式相信，白鉉武是真的應該沒救了。

要不然，死亡的氣息不會這種重。

興許是白鉉武的命令，這裡除了值班把守的護衛，並沒有閑雜人等，更沒有什麼哭哭啼啼的聲音。

「殿下，您來了。」

看到盛煜寒過來，站在門口的護衛，恭敬的弓腰點頭，「總統閣下在裡面等您多時。」

蘇籽抿了抿唇，選擇後退半步。

她知道，這種重要的關頭，白炫武肯定有很多話要對盛煜寒交代。

至於自己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兒媳婦，就不要進去添什麼堵了。

蘇籽自覺的又退後了幾步，和歐陽鳳他們站在一起。

誰知，這時護衛又說了一句，「蘇小姐也跟著一塊進去，這是總統閣下剛才特地囑咐過的。」

聞言，蘇籽和盛煜寒都是一愣。

白鉉武這個人，在百姓眼裡，或許是一位稱職的主君，但是在他們兩的眼中，卻是一個冷血無情的長輩。

對待盛煜寒這個親生兒子，尚且如此，更別提是他們這些關係更遠的人了。

蘇籽短暫的愣怔了幾秒鐘，隨即和盛煜寒並肩走了進去。

白鉉武的卧室很大，也很空曠。

正中的位置，放著一張大床，白鉉武躺在中間，原本看起來那麼魁梧的一個人，此刻被薄毯蓋著，形如枯槁，整個人身形消瘦了不少。

床兩邊，站著兩名隨身照顧的女傭。

見蘇籽和盛煜寒進來，不待白鉉武提醒，她們兩個人就非常自覺的退出了房間。

白鉉武掛著點滴，空氣中縈繞著藥水的味道。

似乎感受到他們的靠近，緊閉的眼皮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

聲音，亦是蒼老了許多，像是百來歲的枯槁老人。

「你們來了。」

白鉉武睜開眼睛，看著站在床畔的蘇籽和盛煜寒。

眸光里少了幾分往日高高在上的威嚴和霸氣，多了幾分人之將死的悲憫和和藹。

「坐。」白鉉武的嘴唇，微微開啟說道。

蘇籽和盛煜寒依次，在他床邊的凳子上坐下。

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盛煜寒的臉色緊繃著，未發一言，靜靜的凝視著白鉉武這張過於蒼白的臉頰。

盛煜寒不說話，蘇籽當然也不會說，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僵冷。

白鉉武的目光，在他們二人臉上來回移動。

過了一會後，咳嗽了幾聲，緩緩說道，「我怕是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活了，上次在飛龍湖度假村被人暗算，本以為自己會很快恢復，呵呵，誰知道，一躺就是這麼久，非但沒有好轉，還越來越嚴重。人，真的是不服老不行啊。」

盛煜寒冷峻的臉龐，終於有所鬆動，蹙著眉，看向白鉉武，說道。

「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不會有事的。」

白鉉武的嘴巴，忍不住裂開。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想不到，你也有對著我說好話的時候。就算是看在我快要死掉的份上，勉強違心說了一句，我聽著也覺得開心。」

聽到這句話，蘇籽不免覺得有點心酸。

腦海里，飄過一句話，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如果當年，他們夫妻倆沒有拋棄盛煜寒，盛煜寒也不至於對自己的親生父母這麼冷言冷語。

即使是現在，白鉉武奄奄一息之際，盛煜寒就算心裡有所挂念擔心，但表面上，仍然要強裝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你叫我過來，就是想和我說這些廢話？」盛煜寒挑眉。

「與其有這個時間，和我說這些沒用的，不如好好睡一覺，修身養氣。說不定，還能好的快一點。」

說著，盛煜寒拍了拍身上若有若無的灰塵，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我們之間，向來沒有什麼好談的，你看你現在都這個樣子了，我怕自己萬一不小心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再刺激到你，就不好了，所以為了讓你能活的久一點，我覺得自己還是出去比較好。」

「不要走，聽我把話說完。」白鉉武伸手抓住盛煜寒的衣角。

盛煜寒頓住腳步，低頭，看著抓住自己衣服的這隻手，不知何時，上面布滿了皺紋和老年斑。

他記得一年多前，自己剛來S國時，白鉉武可沒這麼老。

「你想說什麼？」盛煜寒轉過身，居高臨下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白鉉武。

被子底下的他，看起來只是小小的一坨，似乎隨時會離開這個世界。

他看起來和平常老人沒什麼兩樣，眼睛里流露出渴望親情的光芒。

「我錯了……我要向你說一聲對不起……」

白鉉武訥訥的開口道。

「錯了？」盛煜寒笑著反問，「此話怎講？」

「我錯在當年不應該拋棄你，錯在不該對你養父養母下手，錯在一年多前，不該要挾你來S國，幫我處理這些爛攤子。錯在，不應該把你困在這裡。」

「呵呵。」盛煜寒的眼眶有些微微濕潤，笑著轉過臉，直視著白鉉武。

「都說人老了會糊塗，我看你倒是越來越清靈了，這些道理，可惜，你明白的太晚。做都做了，再來當馬後炮，有什麼用？如果道歉都有用的話，還要警察幹什麼？」

「我知道，我說幾千句幾萬句的對不起，都沒用，今天之所以叫你過來，也是覺得自己沒多少時間了，想著在臨死之前，把一些藏在心裡的話，統統告訴你。」

「說吧，洗耳恭聽。」

「其實，就算你不來S國，不答應我的那些條件……身為曦光的爺爺，我還是會義無反顧的救他的……」

「你說什麼？」盛煜寒猛地皺眉。

蘇籽同樣感到震驚，不可思議的看向白鉉武。

白炫武不喜歡盛煜寒，連帶著也不怎麼喜歡曦光，別的不說，她來到S國的這段時間，從來沒見過白鉉武過來看過曦光一次，更別提是像其他爺爺一樣，給孫子買吃的買玩具什麼的。

「你背著我一直在尋找其他合適骨髓，你以為這件事，我不知道？」

白鉉武突然說了一句，令蘇籽和盛煜寒都大吃一驚的話。

「你知道？」盛煜寒質疑。

「既然你知道，你為什麼沒有找我算賬。」

在盛煜寒的認知里，假如這件事白鉉武知道了，白鉉武肯定會加以阻止。

畢竟他當初被迫來到這裡，全是因為曦光。

一旦找到其他合適的骨髓，那麼他就會義無反顧的離開S國。

「我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個自私自利的父親和爺爺，坦白來講，我對你一開始，並沒有多少感情，但人心都是肉長的，不管怎麼樣，你都是我的兒子，曦光都是我的孫子，身為長輩，我當然希望曦光能健康。」

白鉉武的語速很慢，說一句，就歇一會。

「就算你當初不來S國當這個儲君殿下，我也會把自己的骨髓捐給曦光。我已經對不起你，不能再對不起這個孫子。」

「呵。」盛煜寒冷笑。

「現在知道自己快要不行了，才說這些好聽的話，是不是太晚了？白鉉武，你又耍什麼把戲？」

「我沒耍什麼把戲。」

聽到盛煜寒直呼自己大名，白鉉武並沒有生氣，繼續緩緩道。

「我只恨自己沒用，小小的暗算，就讓我身體大大受創，不能再給曦光提供骨髓了。我今天叫你過來，想對你說的是，我死後，你一定要把S國安頓好。這是我對你僅有的囑託，只要S國不亂，不落入歹人之手，其他的事情，都隨你便。」

聞言，蘇籽和盛煜寒都是一愣。

盛煜寒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鉉武的嘴唇一扯，笑的極其苦澀。

「我知道你的心，不在這裡。這段時間，我卧病在床，想了很多很多。我知道，我是困不住你的，遲早有一天，你會帶著你的女人和孩子們，回到華國去。我活著的時候，尚且留不住你，更別提是我死後……所以，我都看開了。」

白鉉武說著，眸光黯淡了下去。

「我當然希望你能留在S國，繼任大統，但是假如你真的非常不想留在這裡，那也就隨你去吧，我只有一個要求，在你離開之前，找到可以接替你的人選……咳咳咳……」

白鉉武說了太多的話，他開始劇烈咳嗽。

盛煜寒不敢置信的放大瞳孔。

「你願意放我走？」

「你是草原上的野馬，不應該被困在這裡，比起當總統，也許，你更適合當總裁。」

白鉉武說著，抬眸看向蘇籽。

「還有你，你給我們白家生育了三個子女，功不可沒，我也沒什麼好對你說的，只希望，你們一家五口，以後都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蘇籽的喉嚨梗塞住。

這些再老套不過的話，從一個將死之人嘴裡說出來，就變得更加令人感動。

「我知道。」蘇籽點頭。

白鉉武還要再說些什麼，突然臉色劇變，像是一口氣喘不過來似的。

盛煜寒見情況不對，連忙按下床頭的紅色按鈴，立即有好幾個醫護人員沖了進來，對白炫武進行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