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深淵

七月的東南悶熱。

天南區，郊外一間裝修簡陋，十分不起眼的小房子。

「這貨是誰…」

敲了十小時鍵盤的葉陵剛剛下班，身心疲憊的回到家門口時，卻發現一名陌生的邋遢大叔正蹲在他家門口抽煙。

葉陵小心翼翼的接近那名邋遢的大叔，他邊走邊想，這人為什麼會蹲在他家門口。

「這人不會是我遠房親戚吧？」葉陵突然想到。

他又細細的打量了一番那名邋遢的男人，一身破舊的服飾，茂密的鬍子似乎很久沒有刮過，頭髮很油，彷彿很久沒有洗過一樣。

「應該不會吧…」葉陵有些不太肯定，他的老爸打著五湖四海皆為兄弟的口號在外邊給他找了不少叔叔阿姨，他不得不懷疑這人會不會是老爸拜把子的兄弟。

「葉陵。」

葉陵正想著，門口的邋遢大叔突然喚道，大叔連忙踩滅煙蒂，笑呵呵地迎上來。

「你是？」葉陵疑惑的問道。

「我，葉承，你小叔啊，小時候搶你糖吃的那個。」邋遢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葉陵，又道，「這麼久不見，你都長這麼大了。」

「我小叔？葉承？」

葉陵皺眉回憶片刻，他突然對眼前的邋遢大叔有了些許印象，他不得不重新打量一番眼前這人，長相確實與他記憶中的小叔有幾分相似。

「小叔，你這身打扮是？」葉陵又問。

「嗨。」

葉承揮了揮手，擺出一副好漢不提當年勇的架勢。

葉陵有些疑惑，他當年見的小叔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甚至隱隱有些他老爸那圈人領頭人的風範，這得是經歷了多大的變故，才能淪落至此啊…

小叔不願意說，想必是什麼傷心事，葉陵也沒再追問。

「小叔，你怎麼跑到我家來了？」葉陵問道。

小叔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不是走投無路，求助你爸，你爸又讓我寄住在你這麼？」

「該死的老爸，又讓我給他擦屁股…」葉陵心中抱怨。

葉陵看了眼落魄至此的小叔，他突然覺得小叔很可憐，當初巴結小叔的人那麼多，如今小叔落難了，卻沒有一個人向他伸出援手。

葉陵於心不忍，點點頭表示默認了。

「關鍵時刻還是我小侄子靠得住。」小叔笑道，他揮起手往葉陵的肩頭猛的一拍，因為太過開心沒有注意力道的緣故，這一掌拍得葉陵的肩膀生疼。

「疼。」葉陵埋怨地看了眼小叔。

「抱歉抱歉。」小叔連忙道歉。

葉陵揉了揉肩膀，說道：「小嵐有潔癖，你得在她回來之前打理一下，否則她很有可能會轟你出去的。」

小叔一怔，見葉陵打開房門，他連忙跟上去說道：「之前我見葉嵐的時候，她還是個溫爾文雅的小女孩兒，這才幾年沒見，她的變化居然這麼大啊…」

「她沒變，只是她不待見我，還有所有和老爸有關的人。」葉陵的臉色一沉，似乎是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為什麼？」小叔迷惑。

葉陵笑了笑，說道：「你先去洗洗吧，一會兒我再告訴你。」

小叔疑惑地看了眼葉陵，轉身走進了浴室。

葉陵關上門，走進一間陳舊的卧室，卧室的床上已經布滿了灰塵，似乎很久沒人居住過了。

葉陵拉開衣櫃，從裡面拿了套他自認為與小叔身材相當的衣服，他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無意中甩出一張老舊的相片。

葉陵很隨意地看了眼相片，發現這是他小時候在照相館拍得全家福時，他立即停下了手裡的活，彎下身子撿起相片，雖然褪色些許，但相片上的人物還是能看得清的，特別是那位慈祥的女人…

「你會怪我嗎？」葉陵露出悲傷的表情，這張相片勾起了他最不願想起的回憶。

葉陵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之後，他將相片小心翼翼的裝進了口袋，隨後便拿著衣服走到了浴室門口。

「小叔，換洗的衣服我給你放門口了。」葉陵對著門喊道。

「好。」

得到小叔的回應之後，葉陵轉身走到廚房，從冰箱里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食材，他點燃煤灶開始準備晚飯。

葉陵的父親很少回家，葉嵐的廚藝又差，所以在母親離開之後，做飯這份差事也自然而然得落到了葉陵手裡。

在廚房施展了一番廚藝之後，葉陵將做好的飯菜都端上了桌。

突然，大門被推開了，一名花季少女走了進來。

少女的模樣可人、五官精緻，留有一頭陽光的齊肩短髮，僅僅是豆冠年華之季，她便有了幾分清新脫俗的味道，若是再成長兩年，褪去身上的稚氣，定是下一代沉魚落雁的西施。

「小嵐，吃飯了。」葉陵沖門口的葉嵐說道。

「我不餓。」葉嵐的態度冷淡，她看都沒看葉陵一眼，剛進卧室便將門給反鎖了。

葉陵無奈的嘆了口氣，這種事早已經是司空見慣的了。

這一切正好被剛剛換好衣服的小叔看見了，小叔走到餐桌，端起一碗呈好的米飯便不顧吃相地狼吞虎咽一番。

葉陵倒是沒什麼胃口，他心事重重地坐在小叔對面。

小叔見葉陵一直沒動筷子，於是他放下碗筷，問道：「我記得你們兄妹倆之前的感情挺好的，怎麼現在葉嵐對你這麼冷漠？」

葉陵苦澀地說道：「可能是因為媽媽的死吧。」

小叔震驚，他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葉陵搖了搖頭，他不想回答小叔的問題。

見葉陵的面色悲傷，小叔連忙岔開話題：「為什麼葉嵐還不待見她老爸認識的人呢？」

「老爸沒有參加媽媽的葬禮，我想小嵐可能是對老爸有什麼誤解吧。」葉陵頓了頓，又道，「其實我也搞不懂，他對工作就那麼重視么？連媽媽的葬禮都不來參加。」

「你認為你老爸是個刻薄的人么？」小叔問。

葉陵默不作聲，沒有否認。

「如今小叔我一窮二白，為什麼你老爸還能接納我？」小叔又問。

「因為他更加在意你們，不是么？」葉陵說道。

葉陵也不是無理取鬧的人，當初他生病時哭著要找爸爸，但他的老爸卻因為別人的幾句委託，坐飛機去了趟一千多公裡外的南海省，走之前都沒能看他一眼。

小叔搖了搖頭，說道：「你錯了。」

「其實他很在意你們，無論何時何地，他總把你們一家人掛在嘴邊。很多次他想給家裡打個電話，但他都忍住了，因為他知道，他愧對於你們，他不敢打擾你們平靜的生活。」小叔說道。

「那為什麼媽媽的葬禮他沒來？」葉陵問道。

「或許，他是害怕吧。」小叔回答。

葉陵微微一愣，小叔的話也不無道理，在他的記憶中，老爸是個外表堅強內心卻十分脆弱的人。

老爸知道自己虧欠了媽媽很多，他害怕看到媽媽的屍體后他會變得消沉…

葉陵的邏輯性很強，被小叔這麼一點醒，他瞬間明白了這事的緣由。

「葉嵐她不吃不喝，真的沒問題么？」小叔突然問道。

「沒事，小嵐都是在外面吃了才回來的。」葉陵回答。

小叔點點頭，他又問：「你呢，你也不吃么？」

「我沒什麼胃口…」

小叔也沒再說什麼，他又端起碗筷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待到飯後，葉陵收拾好碗筷在廚房裡洗碗，而小叔則悠閑的坐在沙發上喝著茶，看著電視。

「我這是養了個大爺么？」

看著翹著二郎腿的小叔，葉陵的心中抱怨，為什麼他的寄人籬下，能這麼理直氣壯？

次日，清晨。

因為剛剛發工資，葉陵要去銀行取點生活費的緣故，他起得要比往常早很多。

洗漱一番，葉陵徒步走向銀行。

葉陵在一家小型微軟公司上班，他是標準的白領，忍受著領導的唾罵，每月拿著微薄的工薪。

這份薪水只能讓葉陵在現代快節奏的社會中勉強生存…百度

學生時期，葉陵的成績也不錯，雖說不一定能考上一所一流大學，但二本還是能上的，可是母親的離開，讓他不得不高考掛科，先行踏入了社會。

葉陵不想讓葉嵐重蹈覆轍，像他一樣做個社會的底層，所以除去開支以外，葉陵還得省錢替他成績優異的妹妹交學費。

「不能讓小叔白白蹭吃蹭喝，得趕快讓他去找份工作。」葉陵心中打定主意，他現在連自己的很難養活，哪能再帶個累贅？

…………

葉陵走到銀行時，已經臨近七點了。

「還有差不多半小時才上班。」

葉陵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這個點取款的人很少，所以也免了排隊的時間。

葉陵剛走進銀行，一道纖美的身影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仔細看去，葉陵看清了女人的容貌，小V臉，膚若凝脂、眉如柳葉，精緻的五官宛若世上最精巧的工匠所雕刻，獨一無二。

這個女人的相貌極美，葉陵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

收回目光，葉陵走到一台ATM機前，插入銀行卡之後，又經歷了一段流程，ATM機這才轉到取款面頁。

葉陵看了眼餘額，失望地嘆了口氣，依舊是不變的四位數。

從ATM機取走一千塊錢之後，葉陵小心翼翼地將鈔票裝進口袋裡，生怕會突然少一張。

葉陵收回銀行卡打算離開，但他才剛剛轉身，一輛十分破舊的麵包車突然擋在了銀行的門口，五名穿著黑衣，戴著頭套，酷似恐怖分子的精壯男人氣勢洶洶的推門而入。

他們拿著不同的槍械，手槍、小型衝鋒槍、雙管獵槍，甚至是具有範圍性殺傷力的散彈槍。

看到有人拿著槍闖入，銀行里瞬間陷入一片恐慌，沒有人質疑他們手裡的槍是不是真的，因為這是在拿著自己的生命做一個毫無意義的賭博。

「都別動！」

走在最前面的黑衣男人喊道，他舉起手裡的64式手槍，衝天花板開了一槍，真實的槍聲響起，一些膽小的人嚇得驚叫連連。

「別吵吵，雙手抱頭，都給我蹲角落裡去。」開槍的男人用槍口指了指牆角。

哪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無論是取款還是存款的人，都乖乖地雙手抱頭，蹲到了牆角，銀行的工作人員，亦是如此。

「我們只求財，只要你們聽話，我保證你們能安然無恙地活著。」

「可如果你們不聽話……」

黑衣男人的目光一寒，拿著手槍朝ATM機開了一槍，子彈瞬間鑲入ATM機的屏幕，以原點為中心，ATM機的屏幕出現了幾條明顯的裂痕。

「這就是你們的下場。」

牆角的人群受到了驚嚇，沒有一個人敢發言，甚至還有些人連看都不敢看黑衣男人一看。

「你，出來。」黑衣男人用槍口指了指蹲在前面的銀行工作人員。

低著頭的人生怕選中的是自己，他們連忙抬頭，見黑衣的槍口指的是一名穿著女款西服的工作人員，他們心中暗暗的鬆了口氣。

「我？」

那名年紀約摸三十歲的工作人員難以置信的指著自己。

「就你，麻利的出來。」黑衣男人不耐煩地催促道。

那名員工緩緩從人群中站起來，她提心弔膽地向前走了幾步。

「利索點。」

黑衣男人拉著員工的手臂猛的一扯，那名員工便被拉到了另外一名拿著小型衝鋒槍的壯漢面前。

「你知道銀行保險柜的密碼吧？」黑衣男人問道。

員工看了眼他手裡那把貨真價實的手槍，怯懦地點點頭。

「很好，你帶我兄弟去取錢，沒有問題吧？」黑衣男人又問。

「沒…沒問題。」員工吞吞吐吐地答道。

隨後，那名拿著小型衝鋒槍的壯漢便拉扯著員工朝銀行存放現金的地方走去，另外一名拿著散彈槍的壯漢提著一個黑色的行李箱，緊隨其後。

「看著他們，我去抽支煙。」

黑衣男人沖其他兩名壯漢吩咐一句，轉身走出了銀行，回到了麵包車上。

黑衣男人的戒備心很強，將自己嚴嚴實實地關在車裡之後，他才摘下頭套，畢竟他乾的是違法的事，若是被人看到或是被監控照到了模樣，警察很有可能會找上他。

黑衣男人走後，另外兩名壯漢則拿著槍械指著牆角的人群，他們的目光四處移動，人群中一旦有人做出異常的舉動，他們便會立即開槍警告。

葉陵蹲在人群中，他的心中無比恐慌，搶劫銀行這種只會在電影里出現的情節，居然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葉陵的目光掃視了一遍人群，從他們的表情可以判斷，他們的心情與葉陵一致…

這不是電影，沒有超級英雄會來拯救他們，更加沒有人會站出來伸張正義，因為他們都知道，凡是有人敢站起來反抗的，結果百分百是死。

誰不想活著？誰會站起來當那個毫無意義的英雄？

葉陵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了那名相貌極美的女人，見女人的表情十分鎮定，葉陵默默地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她的心理素質真強。」葉陵心中讚歎。

面對瞬間便能讓人當場死亡的槍械，還能絲毫不慌，能有幾個人做到？

葉陵只能猜測，這人的背景不俗。

挾持員工的那兩名壯漢也回來了，那名拿著散彈槍的壯漢將散彈槍給背在身上，提著裝滿紙鈔的行李箱走了過來。

「老大呢？」拿著小型衝鋒槍的壯漢問道。

「在外邊抽煙呢。」拿著雙管獵槍的壯漢回答。

他看了眼正吃力地提著行李箱壯漢，又湊到拿著小型衝鋒槍的壯漢的耳邊，小聲問道：「你們拿了多少錢？」

「一千萬現金。」拿著小型衝鋒槍的壯漢小聲答道。

「搞定了嗎？」

此時，在外面抽煙的黑衣男人也戴上了頭套，走進了銀行。

「大哥，已經搞定了。」拿著小型衝鋒槍的壯漢連忙答道。

「很好。」

黑衣男人滿意地點點頭，他又將目光看向牆角瑟瑟發抖的人群，「我們還需要一名人質，有自願的嗎？」

牆角的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沒有的話，我就隨便點了。」黑衣男人冷笑道。

「你、你不敢的…」葉陵的底氣有點兒不足。

「得，算你狠，惹不起我還躲不起么？」說著，黑衣男人將錢收進口袋裡，灰溜溜地逃走了。

見狀，葉陵猶豫了一會兒，他面露難色，雖然他覺得黑衣男人不敢傷人，但對方手裡畢竟有刀具，他貿然追上去恐怕會很危險。

葉陵又看了眼愣在身後的高挑美女，他咬咬牙，為了自己泡湯的全勤獎，他還是追了上去。

「不……」

高挑美女見葉陵為難，她本想說句「不用了」，但葉陵的腳步飛快，迅速跑出了幾十米外，最終消失於一條小巷的路口。

葉陵極力狂奔，跟在黑衣男人後邊窮追不捨。

當初葉陵軍訓的成績可是名列前茅，他的體力以及運動能力都遠超於常人，所以他輕而易舉地追上了黑衣男人，並且攔在黑衣男人的身前。

「不是，你咋跑那麼快？」黑衣男人停下腳步，氣喘吁吁地問道。

因為擔心黑衣男人會狗急跳牆，葉陵採用了委婉的方式威脅道：「哥們，我也不想搞得太複雜，要不你直接把錢還人家，這樣也省得人警察追查你，讓你提心弔膽地過日子。」

「你是一定要跟我過不去了？」黑衣男人掏出匕首，冷冷地說道。

葉陵瞬間慫了，他連忙說道：「不是，我沒這意思，你看人家一女孩在外面賺點錢不容易，你把錢還人家，這事兒咱們誰也不提，怎麼樣？」

「你再多說半句，你信不信我殺了你？」匕首距離葉陵的身體又近了幾分。

看著距離自己不到十公分的鋒利刀刃，葉陵的心中無比恐慌，其實他很怕死，他追上來也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

眼前黑衣男人就要急眼，葉陵還真擔心這人做事會不顧後果，於是他立即認慫：

「哥們，這事兒咱就當沒發生過，這樣總行吧？」

「算你識相。」黑衣男人收回匕首。

葉陵緩緩鬆了口氣，突然，他感覺他的背後被人猛地推了一把，隨後，他失去平衡撲向了黑衣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