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身陷囹圄

第二回:身陷囹圄

張二狗經過名醫的悉心調理已漸痊癒,楊漣喜不自勝。然而管家楊忠自雨夜摔倒暈厥,病榻昏睡已有多月之餘,找來多方名醫施治始終未能醒轉,郎中們觀其脈象平和、呼吸順暢,知道楊忠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便告訴楊漣不用擔心,病人很快就會醒來。楊漣在郎中這裡並沒有獲得切實答案,但是郎中們眾口一致,也就對楊忠的病症多了一分寬心。

那三名煙蓑雨笠之人,雖然未曾與楊漣照面,卻書信往來不斷,楊漣得知虯髯客名叫周朝瑞、另外兩人名諱;魏大中、袁化中,楊漣還從書信了解到,他們都是一個叫做東林學社組織的成員。楊漣過往雖然聽說過這個組織,但是對它卻不甚了解。通過與周朝瑞等人的交往,楊漣得知這個學社的骨幹成員都是江南士子,他們平時除了宣講儒學、縱論國策,也對社會民生非常關注,哪個地方官吏橫徵暴斂、漁肉百姓,東林學社就把矛頭對準哪裡,因此這個學社在草民階層頗有影響力,而臟官們對他們恨之入骨。

東林學社的影響範圍極廣,又在各地方僚屬遍布眼線,獲取消息及時準確,關鍵時刻每每能給貪官致命一擊。其次與楊漣密謀彈劾魏忠賢,就是東林學社苦心經營,籌劃多時的一盤大棋。張二狗喬裝混入軍營,也是東林學社授意,其目的就是網羅魏忠賢貪臟枉法的證據,好將其勢力集團連根拔起。

光宗駕崩后,李康妃意欲挾持熹宗干預朝政,是楊漣振臂一呼,號召忠於明室的大臣們擁護熹宗,並將李康妃趕出乾清宮,化解了一場宮變。

正是這份患難與共的君臣之情,讓楊漣對明室的江山憂心忡忡,每每夜深人靜之時,他總是長吁短嘆,他恨自己不能攘除奸凶,還社稷乾坤以清氣。看到魏忠賢蠱惑皇帝,排除異己,楊漣心中暗暗發誓,「若有尚方斬馬劍,願取你項上人頭」。

楊漣力不從心啊!魏忠賢勢力猶如盤根錯節的古樹,到處都是他的親隨,一旦機密泄露,輕者丟官罷職,重者生命不保。前任言官的慘痛教訓,使楊漣在處理有關魏忠賢的問題上不得不慎重。他要收集魏忠賢的大罪狀,切中要害打擊他,就像打蛇打七寸。

楊漣現在有了東林學社的支持,這是他的鐵血盟友。這個代表草民的組織,就是打垮魏忠賢的有力武器,民意即天意,魏忠賢死路不遠矣。

為了儘快扳倒魏忠賢,楊漣與東林學社兵分兩路,楊漣與張二狗負責秘密走訪大石寨村及周邊村落,調動村民檢舉揭發臟官不法事實。斬斷魏忠賢爪牙,扼制其軍費來源。待臟官供認其罪行,會同百姓們聯合上奏朝廷。另外交辦張二狗寫出魏忠賢親信軍隊的詳細資料,以供參劾佐證。學社成員周朝瑞、魏大中、袁化中三人,負責與學社核心成員加強交流,爭取學社的全力支持,並挑選文筆犀利的學士起草文章,於各州縣城牆張貼,痛陳閹賊謀亂禍國的罪證。

楊漣與周朝瑞的計劃,得到了東林學社的全力支持,學社領導人物左光斗親到御史府,與楊漣見面商議機密。二人一見如顧,談話十分投機,左光斗提出了計劃中需要增補完善的地方,彈劾的本章缺乏被魏忠賢罷職官員的支持,如同失去了一把殺敵的利劍。經過左光斗的提點,楊漣如夢初醒,他非常欽佩左光斗的遠見。但是左光斗卻說,這個意見並不是自己想到的,隨後他用手指了指身後的一個人。

一心與左光斗攀談的楊漣,此刻才開始正視左光斗身後的這個人。此人生得方面闊耳,蒜頭鼻子,鼠目眼,目光中透著狡詐,橫看豎看絕非善類。

楊漣不禁眉頭一蹙,料想學社之中怎麼會容納這等人物?御史府內的氣氛瞬間趨於尷尬,這個人滿臉堆笑地向楊漣拱手抱拳,口中滔滔不絕地向楊漣表示敬意。臭不可當的奉迎話,楊漣聽了如吃蒼蠅般的噁心。略微寒暄幾句,楊漣轉而與左光斗繼續交談。然而他不得不從心裡上,佩服那個人的機敏。

彈劾魏賊的計劃書已漸完善,楊漣與左光斗十分高興,二人打算照此計劃分頭進行。

末了之時,左光斗詢問身邊這個人:「許顯純,你覺得咱們彈劾魏賊的本章行嗎?」

許顯純的鼠眼滴溜直轉,他沉思一會兒說道:「恕我直言,現在這個奏本要是呈交給聖上,沒等到聖上御覽,我等早成了魏忠賢的刀下之鬼。」

左光斗不解許顯純的話,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許顯純告誡左光斗,「以往彈劾魏忠賢的奏本之所以石沉大海,一定有人控制言路,阻礙天聽。我想此人一定就是魏忠賢本人。」

楊漣與左光斗聽了表示贊同,他們詢問許顯純有什麼好的計策沒有?

許顯純建議左光斗將魏忠賢的罪行編成童謠,在市井之中傳唱,這樣官府追究下來,也查不到源頭。而且楊大人以此童謠參奏魏忠賢,也有了彈劾的依據,即便魏忠賢事後要找大人的晦氣,楊大人也可推託這是民意,並非出自本心。再者聖上十分喜歡新奇有趣的玩意,以童謠上達天聽,料想沒有人加以懷疑。

楊漣與左光斗聽了許顯純的方案拍手叫好,左光斗認為方案既然是許顯純想到的,那麼由他去負責實施,效果定會事半功倍。自己還要去聯絡朝廷的舊僚屬,共同商討對付魏忠賢的辦法。左光斗與許顯純回去準備衣服細軟,向楊漣告辭。

送走二人之後,楊漣喚來啞仆趙大,奶娘張媽。囑咐他們打理好府中事務,並照顧好昏迷中的管家楊忠和年幼的兒子存義。交待了家事,楊漣便和張二狗兩人,備足了水和乾糧,帶上幾身粗布衣裳和一些碎銀,向大石寨村進發了。

路途迢迢、行進艱辛,張二狗怕楊漣受苦,要為他雇一輛驢車。楊漣告訴張二狗,此行就是要秘密調查,身份不可以惹人關注,並且自己為官清廉,沒有什麼積蓄,省下銀兩在關鍵之時再用。楊漣與張二狗渴了就喝白水,餓了吃些乾糧,晚上就在茶肆過夜。曉行夜宿,趕了四五天的路,終於來到了大石寨村。

楊漣怕恐有人認出張二狗,便化妝成一個算命先生的模樣,張二狗則扮成一個賣水果的小販。楊漣左手天機卦貼、右手拿著拂塵、口中念念有詞,邁著方步向大石寨村走去。張二狗推著一車子山梨,緊緊跟在後面。

他們剛到村口,就被一位老者給攔了下來。楊漣見狀趕忙上前向老人施禮,長者告訴他們兩人,村上正在盤查,抓住可疑的人送到縣裡的衙門,嚴刑拷問。楊漣告訴老人,自己不過是個算命先生,應該不會惹上什麼災禍吧。

老人聽了楊漣的話,急得白眉倒豎,他小聲告訴楊漣,只因月前這個地方逃走了一個敵國姦細,窺測朝廷練兵,魏公公得知消息十分震怒,限期要村上的里長交出人犯。里長上哪去尋人去?期限到了無法交差,魏公公的乾兒子就把里長抓進了縣中的大牢,打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這還不解氣,他還放火燒了里長的房舍,霸佔了他的田產。並警告我們,這就是縱放朝廷要犯的下場。老人還向楊漣透露了一件事,就是魏公公凌遲處死了他的一個親兵,據說這個人與逃跑的要犯是同謀。

楊漣望了一眼張二狗,捕捉到他的臉上閃現一絲苦楚。死的不是別人,正是張二狗的同鄉。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張二狗偷拭了即將滾落的淚水,好在老人與楊漣正在交談,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

聽了老人的講述后,楊漣還想進村調查,不然自己幾天的辛苦即將付之東流。他認為村中盤查與里長下獄,都是為了要捉到那個逃犯。並不會礙著自己什麼,然而接下來的一幕,打消了楊漣的念頭。

當老人正在勸慰楊漣不要進村時,一個身材黑壯的小伙跑到了村口,他以急促的口吻告訴老人,惡少賈老六正在調戲他的閨女。老人聽了小伙的話,氣得渾身哆嗦。他用顫微的腳步,艱難地村子走去。楊漣和張二狗要去幫助老人,被小伙止住。他告誡二人即便去了,只是徒增傷心,賈老六正是魏公公的乾兒子。別說欺男霸女,就是打死了人,也猶如碾死一隻螞蟻。

楊漣與張二狗怒火中燒,卻無處發泄。魏忠賢的假兒子不顧律法,背後想來也是魏忠賢在撐腰。若不糾辦此惡賊,有何面目立於廟堂之上?楊漣暗下決心,此行必要查清魏賊罪行,還百姓一個公道。

離開了大石寨村以後,張二狗詢問楊漣計劃有變,應該怎麼辦?

楊漣告訴張二狗,到縣城裡去轉轉,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穫。從大石寨村到縣城只有數里路程,因此日落之前二人便進行了城。來到縣城后,楊漣在城中最大的醉八仙酒樓,選擇了地字型大小的一個房間,張二狗交了幾文錢,住到了後院的馬棚里。一切安排停當后,楊漣在酒樓外擺起了卦攤,張二狗則把推車放在對面賣起了山梨。

漸近日色西沉,一伙人歡聲笑語地向酒樓這邊走來,前面的這個人尖嘴猴腮,像蒼蠅一樣圍著後面的一個人打轉,嘴裡不時地迸出阿諛之詞。「剛才那小妞不錯,嘿嘿。」後面的那個人一邊說一邊流著口水。尖嘴猴腮的男子和旁邊的一個歪嘴男聽了這話,面上現出詭笑。

張二狗看到這三個人說著污言穢語,料想不是什麼好鳥,便把頭歪向一邊,來個充耳不聞。

三人的腳步趨近,很快到了張二狗的梨攤前。尖嘴猴腮的男子對中間的惡少說道:「少爺,這有賣梨的,聽說梨對嗓子好,我給少爺弄兩個。」惡少聽了點點頭,尖嘴僕從徑直走到張二狗的梨攤,也不問價抓起梨就往回走。張二狗見這人公然明搶,就迎上前去擋住他的去路。

此時楊漣在一旁看的真切,他怕張二狗的衝動會壞了大事,趕緊向這疾步走來。惡仆見張二狗攔路,揮拳照著他的面門打來,楊漣見狀急忙大聲制止。惡少一干人等,被這一聲吆喝給震懾住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惡少見來人是個江湖術士,沖著楊漣說道:「你個算命的,不好好占乩卜卦,跑到這來趟渾水,嫌命長怎麼的?」楊漣聽了微微一笑,對惡少說道:「公子面帶貴相,近來又走桃花運,若動起干戈,會沖犯貴星。」惡少及僕從三人聽了楊漣的話相視一笑,轉而跑到對面的春香樓吃花酒去了。

旁觀的眾人看到惡少離開,對著張二狗說道:「好險呀,你這個人連賈少爺都敢惹,難道不怕死嗎?」

楊漣插嘴問:「這個賈少爺是何許人也?」

一個老者說道:「他就是魏千歲的乾兒子」。楊漣倒吸一口涼氣,給了張二狗使了個眼色,二人離開眾人的視線后,回到了酒店的客房。

楊漣對張二狗說道:「你剛才險些誤了大事」。張二狗知道自己錯了,連忙向楊漣致歉。

楊漣沖他擺了擺手,對他說道:「這個惡少為害一方,若不將他拘押,地方百姓一定不敢數落其罪狀,我們也不必再去大石寨村,直接糾問這個賈老六,讓他供出魏忠賢的罪行。」

張二狗對楊漣的做法表示贊同,他說道:「楊大人只要咱們撬開賈老六的嘴,再加上書信和帳冊,不怕治不了魏忠賢的罪。」

楊漣對張二狗說道:「現在咱們去縣衙,請縣令差捕快把賈老六緝拿歸案。」

楊漣說完話帶著三尺長的布袋和張二狗離開客房朝著縣衙走去。二人到了縣衙后,張二狗叩開府門並亮出楊漣的官憑,衙役將楊漣請進來,告訴他們黃縣令整理衣裝,就來拜見大人。

不多時縣令黃奇身著官服走了進來,見到楊漣后連忙向他躬身施禮。楊漣告訴黃縣令不必多禮,在向縣令說明來意后,楊漣亮出隨身的「尚方寶劍」,命令縣令黃奇派捕快將賈老六抓拿歸案。黃縣令雖然懼怕位高權重的魏忠賢,但眼前欽差天降,看來聖意決心要整治魏忠賢了。他這個縣令當得確實窩囊,受盡了賈老六的氣。因此楊漣下達命令后,黃奇馬上派出捕快,到春香樓將正在快活的賈老六從床上拖下來,胡亂給他披了一件單衣后,將他鎖在了縣衙大牢。

時值深秋,賈老六衣著單薄,在大牢里凍的吱哇亂叫。昔日不可一世的賈少爺,如今成了階下囚,牢頭有了報復的機會,盡把餿臭的牢飯丟給他吃。第二天楊漣梳洗完畢,來到縣衙督促黃奇升堂問案。黃奇正愁沒有升遷的機會,他對聖上「特別關照」的案子自然十分上心,

他讓捕快順著街市敲鑼打鼓,誰與賈老六有仇怨,均可到衙門去喊冤。一時間囂鬧的街市一下子冷清了下來。

賈老六到案后百般抵賴,顧左右而言他,黃奇下令給了他二十大板。旁邊看熱鬧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語,開始細數賈老六的罪狀。在眾怒之下,賈老六怕死,

不但交待了自己的罪行,還捎帶將魏忠賢供了出來。黃奇讓賈老六簽供畫押后,派人將他押回牢房。得到供狀后,黃奇又讓百姓寫聯名狀,羅列賈老六的罪狀。

縣令為自己處理案件的周全而暗暗心喜,他將賈老六的罪狀呈給楊漣,自認為「欽差大人」一定會在皇上那裡保奏自己的功勞,擢升指日可待了。楊漣收集了魏賊的罪狀后,囑咐黃奇備好快馬,自己與張二狗火速趕回京城。黃奇要派人一路護送,被楊漣以擔心惹人注意為由一口回絕了。

就在楊漣離京調查魏忠賢的同時,深夜一人叩開了戒備森嚴的東廠大門。來人向廠公魏忠賢透露了楊漣外出的意圖,要他做好應對的準備。魏忠賢拿出一沓銀票遞給來人,這個不露真面的人,趁著夜色匆匆離開了。

神秘人走後,魏忠賢著手制訂自衛措施,大批東廠殺手猶如兇狠的獵犬,緊緊追蹤著與楊漣有過聯繫的人物。自以為大功告成的楊漣,放出信鴿告知左光斗速速回京,讓他召集東林學社成員,待自己彈劾魏忠賢成功后,聯繫受到魏忠賢排擠的官員,控訴魏忠賢阻塞言語,打擊忠良的罪狀。

楊漣返京后,將沿途見聞編成童謠唱給熹宗聽,「委鬼當朝立,笳花遍地紅」。滿朝文武深知其義,只有熹宗皇帝覺得童謠好聽,念起來朗朗上口。楊漣見熹宗未能領會,正欲進言解釋,皇帝對他揮了揮手,讓司職太監宣布退朝。

早朝散后,早有小太監將消息報知了魏忠賢,魏賊密令東廠特務圍捕東林學社,將左光斗、周朝瑞、魏大中、袁大中等人押到東廠大牢,施以酷刑定讞其罪。左光斗入獄后,楊漣孤注一擲,拿著信件、帳冊、和百姓的聯名信,跪在熹宗皇帝面前,痛陳魏忠賢犯有二十四條大罪。但是熹宗面對一片熱血赤誠的楊漣,冷冷地說道:「卿指控魏愛卿犯有二十四條大罪,爾身為御史,貪臟枉法又當如何?」

貪污對一生清正廉潔的楊漣來說,是最大的污辱,他立刻為自己辯解。皇帝皺了皺眉,沖著身邊的小太監說道:「把人證當上來。」

不一會兒一人正到熹宗面前下跪問安,楊漣待他轉過身來,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居然是自己的管家楊忠。楊漣憤怒地咒罵楊忠陷害自己,一旁的熹宗不耐煩地說道:「朕看許顯純是個公忠體國的人,特擢升大理寺卿,負責查辦楊漣貪臟一案。」

皇帝全然不顧昔日功勞,楊漣悲忿異常,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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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廠恩仇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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