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章永遠的青崖山
青峰哥每年的臘月二十六，都會把城裡的張氏企業集團首腦叫回家，大家一起熱熱鬧鬧過個年。
在這裡，他見到了青峰哥，青峰哥已經顯得老了，兩鬢出現了斑駁的白髮，但是依舊英姿颯爽。
也看到了張氏企業集團的總裁CEO趙大牛，還有紅旗，小玉嫂和小草姐姐。
還有侄子姜格，呂金生和侄女小丫他們。
他們都是成功人士，過上了富足的生活。但是他們的臉上依然顯露出青崖山人特有的那種純樸和善良，還有那份好客。
趙大牛依然擔任著張氏企業的重要佳色，為青崖村的建設立下了汗馬功勞。
小草姐姐還沒有成家，仍然是獨居，但是青峰哥經常到她哪兒去，兩個人經常研究人體藝術行為。
青峰哥的的中年也很幸福，他跟湘靈生活了一輩子，湘靈嫂還在教學，她是青崖村小學的校長。
青崖村的那個小學也不一樣了，建起了三層的樓房，到處是孩子們天真的笑臉。到處是鶯歌燕舞。學校的操場上還有足球場和籃球場，孩子的歡聲笑語充盈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
青峰哥把他拉進了屋子，非常熱情地給他敬酒，呂金生跟姜格沒有認出來他是誰。
人衣先生笑笑說：「你們小時候，我還抱過你們呢，狼王姜格，還有呂金生對吧？」
青峰哥沖他們一瞪眼：「還不叫叔叔？人衣叔叔可是咱們青崖山的才子，他是著書的。」
姜格跟呂金生就趕緊站起來給人衣叔叔敬酒，山裡人敬重讀書人，姜格跟呂金生也敬重讀書人。
青峰哥拉著他入了坐，給大家一一介紹，小草，大壯哥和紅旗一眼就認出了他，跟他抱在了一起。
小草說：「人衣，你還記得不，小時候上學，你跟青峰比賽撒尿，站在河岸上，看誰尿的最遠。」
人衣呵呵一笑說：「咋不記得，那時候你跟玉芬還偷看呢，小臉蛋都紅了，現在都成老姑娘了。」
小草姐就一聲長嘆：「哎，都是過去的事情了，一轉眼幾十年了。都快忘了。」
人衣就問：「那你還記得，那時候你在床上玩自摸嗎？想跟青峰哥睡覺想得不行。」
小草姐伸出手掌拍他，罵道：「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你呀，跟從前一樣，嘴巴還是那麼騷。」
人衣說：「這才是咱們青崖山人的風格嘛。」
夜深了，人們全部退去了，青峰哥還是拉著人衣的手不讓他走，非要你跟他促膝長談不可。
這一夜他們談了很多很多，談起了當初的過七，談起了玉芬嫂，香草嫂，談起了香草的二妹海棠。也談起了四災一劫。談起了那些在苦難中死去的所有鄉親。
談到動情的地方，青峰哥的眼神里就是淚光一片，他說他對從前的一切很懷念。
人衣問：「青峰哥，你現在這麼富有，為啥不到城裡去享受呢？還是城裡人的生活好啊。」
青峰哥搖搖頭說：「不行了，我爹老了，娘老了，我丈母娘月華也老了，父母健在，兒女不得遠遊，把父母打發安生，再考慮享受的問題吧，再說村子里的事兒多，我離不開啊。」
人衣也是深有感觸，他還記得從前的青崖山，30年前離開的時候，這裡是滿目瘡痍，村裡都是土牆頭，屋子也是土打牆，人喝的是紅薯稀飯，啃的是窩窩頭。
當初離開的時候，一條幸福路非常的漫長，背著行李走了三四天還沒有上到國道上。
踏進大都市以後。當他看到那些高樓大廈，鋼筋混凝土的世界時，忍不住一聲感嘆，哇！好漂亮的城市，不管下多大的雨也淋不濕腦袋，不用擔心走泥濘的山路。
城裡的男男***穿著非常的光鮮，很多衣服似乎都是新的，而人衣一年到頭也就是一條迪卡褲子，那件的確良襯衫，也是臨走的時候借青峰哥的。
他闖蕩了很久，打過短工，做過電工，當過泥瓦匠，也扛過麻袋，背過甜妞，十多層高的大樓，水泥都是一袋一袋背上去的。
每天回家以後，身上的汗水跟皮膚粘到一塊，撕都撕不開，有時候還要找人幫著用剪刀剪開。
還好他是青崖山人，懂得吃苦忍耐，也有著青崖山人的那種純樸和善良，所有的工頭都喜歡他。
漸漸的，他有了積蓄，漸漸地，他有了媳婦，娶了一個城市的女人做老婆，也添了兒女，現在靠著碼字討生活，日子雖比不上那些富豪，但卻能自給自足。
他熱衷於文學，也熱衷於碼字，靠爬格子養家，竟然也能衣食無憂。
現在人衣先生的夢想終於實現了，30年的滄桑巨變，讓青崖村變得天翻地覆。
半夜，青峰哥拉著人衣走進了他從前的那個家，30多年沒回來，那座宅基地竟然還在，只是房子破舊不堪了，青磚上長滿了綠苔，屋頂也破損了幾個大窟窿。院子里凈是雜草，冷風吹過，雜草在院子飛來飛去，十分的凄涼。
青峰哥說：「人衣，你沒地方住，今晚住我哪兒吧，你可是咱們村的大才子，大驕傲啊，想不到寫字也能養活家，你要是覺得在城裡生活不舒服，就回來，我哪兒還缺個秘書，你給我當秘書，小時候咱哥倆就談得來。」
人衣笑笑說：「青峰哥，你開玩笑吧，我怎麼能給你做秘書呢？我沒出息，是個隨遇而安的人，既然選擇了城市，就準備在城裡生根發芽，哪兒有我的家，有我的婆娘，也有我的兒女，還有我的根。」
青峰哥嘆口氣，一臉的惋惜，說：「兄弟，人各有志不能強求，既然你選擇了城市，那就在城裡好好生活吧。
但是不要忘記，青崖山才是你的家，青崖山才是你的根，你的家在這裡，你的根在這裡，你的祖墳也在這裡，將來你老了，我希望你還回到青崖山，頤養天年，死了以後，跟我一起埋進青崖山。」
人衣先生笑笑說：「好，將來我死了，一定將我的骨灰埋進老家的祖墳，跟我的爹娘埋在一起。跟青峰哥埋在一塊。」
以後的幾天，人衣就跟青峰哥住在一塊，每天飲酒，暢談到天明。
青峰哥深有感觸地說：「你一直在寫書？那麼應該寫寫青崖山，應該寫寫咱們這些農民。寫寫咱們的祖輩和父輩，他們那一代不容易，讓後代子孫記住，沒有苦中苦，得不到甜中甜。」
人衣說：「我這次回來，就是採風的，準備寫一本關於青崖山的書，把村裡的人都寫進去。讓我們的人放眼世界。」
青峰哥就發出一聲爽朗的大笑，那笑容里仍然不減當年的豪氣。
過完年以後就是祭祖的日子了。初三要上墳，人衣先生準備了黃紙，蠟燭，元寶，還有一些紙錢，來到了父母的墳前。
盤蛇谷里非常的熱鬧，到處是大大小小的墳包，這裡埋葬的都是青崖山的先人，他們存在過，也消失過，幸福過，也苦難過，每一個墳包都有一個心酸的故事。
父母的墳頭上已經長滿了荒草，也長滿了枯藤，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那些荒草扒開，看到了爹跟娘的墓碑，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爹，娘，我來了，不孝順的兒子看你們來了，本來我想，等將來衣錦還鄉，榮歸故里，闖出個人樣子以後再來看你們，可是兒子到現在為止依然沒有出息，給祖宗丟臉了。」
黃紙點著了，紙錢點著了，元寶跟蠟燭也點著了，層層的紙灰裊裊而起，彷彿爹娘久久不散的冤魂。
他們都死在那場大地震里，父母死的時候，他才十六七歲，他雖然沒有給父母爭光，但是也沒有給他們丟臉。無論走到那裡，都會記得青崖山，都會記得爹娘的墳就在這裡。
每一個墳頭上都熱鬧起來，無數的哭聲跟嚎啕聲都響起來，青崖村的娘們們摸著膝蓋，還是跟唱歌那樣好聽，綿遠悠長，蕩氣迴腸，優美動聽，繞樑三日。
漸漸地，人開始離去，盤蛇谷就變得清凈起來。
青峰哥沒有哭，他只是沉默不語，他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見證了青崖山30多年的滄桑巨變，見證了一個時代的歷史，這裡死去的人，青峰哥都為他們穿過衣服，都為他們抬過喪架，一步一步送他們上路，對於死人，青峰哥已經看得很淡很淡，他幾乎麻木了。
眼前是他爺爺張青堂的墳墓，不遠處是他媳婦玉芬和香草的墳墓，還有海棠也埋在那裡。
還有一個孤零零的墳頭，那是他的愛犬阿黃的墳墓，幾個月前，青峰哥已經調集了一大批機械化設備，挖進了青崖山的養命溝，生生修了一條水庫出來。
他也打開了他爺爺張青堂的墳，把裡面的金銀珠寶全都挖了出來，全部存進了銀行。
那可是一批富可敵國的財寶。
他也找到了獵狗阿黃的屍骨，把阿黃包裹起來，跟小母狼白雲葬在了一起。白雲臨死的時候是阿黃的妻子，死了當然也要跟他埋在一塊。
那時候，青峰哥在阿黃的墳前矗立了很久很久，好像懷念死去的兄弟。
祭祖完畢，第二天，人衣先生就要離開了，返回城裡媳婦的身邊去，青峰哥拉著他的手，送了一程又一程，
一邊走一邊叮囑：「兄弟，有時間記得回來看看，這裡是你的家啊，這裡有你的根，無論你身在何方，請不要忘記青崖山，也不要忘記這裡有你的親人。」
人衣點點頭，戀戀不捨上了汽車，他看到了村口的小石橋，看到了那顆老槐樹，那一年夏季麥收的時候雷電交加，老槐樹被雷電劈折了大枝杈，白晃晃的耀眼。
樹洞在那次電火中又燒了一次，黑乎乎的，每年的春天，卻照樣枝繁葉茂，香草紛飛。
那顆老槐樹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了，同樣見證了青崖山的滄桑跟巨變，冬日的斜陽透過樹杈灑了下來，懶洋洋的沒一點溫度。
起早掃街的拐子在村口喝了一嗓子，驚醒了熟睡的人們……
一樹小鳥撲稜稜地飛起來了，又撲撲楞楞頃刻便無影無蹤……薄薄的霧氣弄濕了青峰哥的脖頸，
人衣先生怎麼也忘不掉青峰哥的那句話：青崖山的鄉親們啊，不管你們現在身處何地，也不管你們現在混得如何，都請不要忘掉自己的根，不要忘掉自己生活過的那片熱土，因為這裡有你的祖墳，有你的親人，
青峰哥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人衣又留戀了一眼青崖山，留戀了一眼這個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
青崖山上一片銀白，一場大雪再次覆蓋了整個山峰。遠處的桃樹，梨樹，核桃樹，蘋果樹，全都舒展著僵硬的枝條。
但是春天以後，它們就會綻出稚嫩的新綠，一個豐收年，將再次給青崖山的村民帶來新的收穫。
他又留戀了一眼父母的墳頭，那個地方霧蒙蒙的，已經什麼也看不到了，但是他知道，當年的親人和鄰居都埋在這裡。
這裡有翠花嫂的墳，有四寶哥的墳，有小麗的墳，有李慶林，趙鐵林，趙春林，有趙森林的墳，還有他們的父親趙黑龍。和他們的娘大面瓜的墳。
這裡有玉芬和香草，有香草的三個妹妹，海棠，芙蓉，和石榴，
有孫寡婦，有二娃
，有荷花的爹吳仁義，也有曉康的爹娘江海和春娥。還有那個從日本歸來，為了盜墓而死在老爺嶺的二子。
這些人，有的人衣先生認識，有的不認識，但是青峰哥全都跟他說了。
無論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人衣都祝願他們一路走好，在天堂生活的快樂，
同時也祝願村裡的人越來越好，再也不要經歷任何的磨難，
這些人的墳將永遠向著青崖山，他們的魂也將永遠跟著青崖山一起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