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文人向來自命清高,看不起言行粗鄙的武將,當年蔣秀翎要嫁入錦陽侯府也是一波三折,受到不少鄙視和辱罵,皆言她高攀了,不知羞恥,泥里的蚯蚓也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即便過了十數年,兒女成雙,她還是格格不入的那個,融不進文人世家,始終被拒之在外。
「氣就氣吧!反正不是第一回……」顧四郎捏捏妻子的手,趁她心情不錯時說兩句打趣的話,不意眼角一瞟,看見一子一女臉色有異的進了院子,似乎有哭過的痕迹。
「進來。」
父親一聲低喚,身形略有差距的姊弟倆很慢地進入屋內,濃濃的藥味一下子衝進鼻翼,讓兩人原本委屈的眉目更顯得楚楚可憐,一副小受氣包的模樣。
「怎麼了?」
顧清蓮、顧清真一個低頭,一個仰頭,相視無語,紅了眼眶,鼻頭酸澀的輕輕一抽。
「誰要開口?」顧四郎看了看小嘴抿成一條線的兒子,瞧見他身上幾個腳印和污痕,再看一眼欲言又止的女兒,怯生生地像是失去羽翼的雛鳥。
「爹,我們……呃,沒事……」一想到那些人兇狠的眼神,她話到嘴邊又縮回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們四房在侯府的地位向來不高,要是為了一點小事被趕出去,他們要住哪裡?
「真哥兒你來說。」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大女兒為求全而屢屢退讓,讓人不由得失望。
真哥兒看了二姊一眼,吞吞吐吐的說得結巴,「是……七弟弟推我,他……他說他才是六少爺,我長得又、又小又矮,應該是最小的,我……我不同意,他……他就踢我……」
錦陽侯府的老夫人相當厲害,而且善妒,沒有容人之量,因此府中四位老爺都是由她肚皮生出來的嫡出,沒一個庶出。
七弟弟指的是三房的庶子,在府中排行第七,長得虎頭虎腦,有點胖,氣力不小,因為其母是受寵的姨娘,是某親王所賜的貴妾,因此母子倆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除了長房、二房的嫡出外,見誰都頤指氣使,不放在眼裡。
「蓮姐兒,你是姊姊,又比他倆大六、七歲,你為什麼不護著弟弟?」維護兩句也行,庶出打嫡出就是不對。
「我……我……我怕七弟,他打人很痛,叫他別打了他還是打……」一雙驚懼的水眸蓄滿了淚,彷佛在說「我沒錯,為何要罵我?我阻止了呀!但沒人聽,阻止不了」。
顧四郎聞言一眯,「他也打你了?」
「我……我……」她咬起唇,淚珠兒直落,好似梨花帶淚,柔弱地需要呵護。
「欺人太甚,黃口小兒也敢爬到我兒頭上撒野,三哥是怎麼教孩子的?我去找他理論……」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些人越來越過分了,連小孩子也不放過。
「四郎,別呀!我們勢單力薄,鬥不過他們的。」獨木難支,大房、二房、三房都想吃掉四房。
「爹,三伯只會偏袒楊姨娘,他聽不進去您的話。」去了只會自取其辱,何苦來哉?在吵嘴上爹一向說不過人家。
妻女的勸阻讓顧四郎有氣難抒,一口氣憋得胸口發疼,若他的兒子再大一些就不用孤軍奮戰了,「你們要我忍氣吞聲,當沒這回事?」
蔣秀翎眼露苦澀,「不退讓又怎樣?你能帶著一把刀衝進三房院子,見人就砍,不怕見血?」
那是武人的作風,全然不跟人講理,先砍了再說,她的父兄便是這種人,誰受了欺凌便帶人殺上門。
不見得真是殺人,而是震懾,打敗對方,對方自然心存懼意,下回想踩武將家的腳就得衡量看看自個兒的命有幾斤幾兩重。
「這……」他一噎。
都是一家人,幹麼喊打喊殺的,大家都懂禮識趣,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把理掰開了講。
「四郎,我們爭不過人家,別再痴心妄想別人會當你是兄弟看待。」自從娶了她之後,錦陽侯府就成了文人世家的笑柄,本就不怎麼響亮的名聲更加一落千丈。
他沮喪的垂下頭,「翎兒,我對不起你們,是我害你們受苦,我太沒用了……」
【第二章鄰居哥哥欺負人】
「二哥,你快一點,拖拖拉拉的幹什麼,四肢不勤老得快,你再慢下去都能跟老牛結拜了……」
猴兒似的孟淼淼一下子竄到最前頭,穿著舊衣衫和哥哥穿不下的舊褲子,一束頭髮綁在腦後,一副野小子的打扮,背後背著比哥哥的籮筐小一半的小籮筐,嘻嘻哈哈的雙手插腰,腳踏大石頭高聲叫嚷。
尾隨在後的孟明鑫背著半筐的野生栗子,還有二十多顆有點酸的金黃橘子,上頭再搭上幾把野菜。他的籮筐已快滿了,再裝也裝不了多少,只能用手拿著。
反觀小人得志的妹妹,她的籮筐里就一把野莓,連片菜葉子也沒有,難怪她身輕如燕,手腳俐落,一爬就爬到十人合抱的大石頭上。
「你給我小心點,別蹦蹦跳跳,留心點腳下,你要是硌破一點皮,我回去會被爹打到吐血……」這丫頭膽子越來越大了,一鑽進山裡就像回家似的,毫不矜持。
「二哥,你別叨念了成不?這條山路我來來回回走了好幾百回了,哪裡長蘑菇,哪裡有兔子洞我都一清二楚,絕對出不了錯。」她說著原地跳了三下,表示此山任她踩,她蒙著眼走路也不會走岔,熟得跟自家菜園沒兩樣。
「難不成你還想打只野雞回去加菜?」孟明鑫揶揄妹妹的淘氣,她什麼都敢玩,人家是上樹掏鳥蛋,她是煙燻蜜蜂,再摘下比她重的蜂巢;下溪摸蝦她嫌小,捉來約莫手臂粗的鱸鰻,差點被魚給咬掉小指頭……
總之,他有個令人頭痛不已的妹妹,古靈精怪又活潑好動,他常說她是個假小子,野起來比誰都瘋。
她認真的思考了一下,搖頭晃腦,「一隻不夠吃,最少要兩隻野雞,你忘了大哥、三哥要回來嗎?」
「呿!誰記得他們,少吃一口、兩口餓不瘦,讓娘蒸兩個窩窩頭就夠了。」省下來給妹妹買新裙子。
孟明鑫無時無刻不惦記著妹妹,想把最好的都給她,妹妹是世上最可愛又最可恨的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