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七章
余競瑤徹夜未眠,她坐在床上,心已經跟著沈彥欽去了,她甚至聽得到他誓師之聲,看得見他在眾將士面前豪言壯志,感受得到他接過斧鉞時那手柄的冰涼……他就這麼走了,余競瑤覺得他每踏出一步,自己的心魂都跟著掙脫一絲,想要隨他而去。
理智扯著衝動的衣角,義正言辭,卻心虛得很。余競瑤覺得自己快被撕裂了,頭疼,心更疼,疼得發緊,可她還是漫不經心地坐在靖昕堂的小几前,掩飾著,企圖用這些表象來壓抑住內心的燥亂。
「小姐,殿下已經出了城門了。」霽容在門外喚了一聲,余競瑤握著手裡的東西頓了住。
嘶的一聲,衝動還是擺脫了理智的撕扯,余競瑤的心突然被衝破,無數的壓抑了許久的情感,排山倒海地泛出……
不行,她還沒見他最後一面!余競瑤渾身發燙,一直燒到了通紅的眼睛,燒得大腦一片空白,她什麼都顧不得了,衝出了門外。
城外,沈彥欽每一步都走的艱難,昨晚他想見她最後一面,但按捺住了,他擔心自己若是見了,就走不了了。可他現在更後悔,不見,他更是寸步難行。原來自己已經陷得這麼深,深到心裡,眼中,都是她,甚至耳朵里縈繞的也是她呼喚自己的聲音……
「沈彥欽!」
感覺越來越強烈,沈彥欽突然勒馬,轉頭而視,眾將士不解,隨他回首望去。漫盡的青黛,攏著氤氳的晨霧,茫茫之中,連城門都不可見。然沈彥欽卻雙眸精光閃爍,堅定地望向遠方,直到伴著一陣馬蹄聲,沈彥欽的那道陽光出現在了迷霧中。
余競瑤距沈彥欽一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四目對望,脈脈而笑。
表情風輕雲淡,心中兵荒馬亂。
二人下馬,走向彼此。
「你怎麼來了?」沈彥欽臉上的繾綣濃得化不開。
「我不放心。」余競瑤淺笑。
「不放心什麼?」
余競瑤盯著沈彥欽猶豫了片刻,終了正色嚴肅道:
「戰場刀劍無眼,萬事小心。」
「嗯。」
「殿下傷還沒好,不要太過操勞。」
「我知道。」
「西北不比京都,眼看著入冬了,天寒注意保暖。」
「好。」
「裘衣帶了嗎?」
「昨日你給我整理的行裝。」
「對啊,忘了。那葯帶了嗎?」
「有軍醫。」
「嗯,雖然殿下是主帥,可還要多聽徐將軍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沈彥欽收了笑意,凝眉望著她,目光恨不能將她灼化了一般。
余競瑤避開了他的注視,故作輕鬆道:「記得給我寫信……」
「余競瑤,你能不能坦誠些!」沈彥欽語氣平靜,卻帶著幾分嚴厲。
余競瑤抬頭,雙眼蒙著一層水霧,楚楚地望著他。沈彥欽愕然,這一雙清眸里蘊著的分明是濃情眷戀。他再也看不下去了,握劍的手攬過了她,抵在她的後背,另一隻手扣在她的後頸,猛然俯身,霸道地吻在了她的雙唇上。
余競瑤瞪著雙眼,驚訝地僵了住。沈彥欽熟悉的氣息在鼻息間交錯,急促地把她包圍了住。身前的炙熱,和身後那柄劍傳來的寒涼,在余競瑤的體內抵觸又纏綿,像是期待和絕望相互糾纏著,讓她徹底喪失了最後的驕傲,她繳械投降了。
余競瑤雙手環上了沈彥欽的頸脖,貝齒輕啟,沈彥欽的舌順勢而入,強勢地掠奪,佔有。他要把她的一切都帶走,她的味道,她的氣息,她的情感……他也要把自己最深切的愛留下,永遠地給她留下自己的印記。
這一吻纏綿悱惻,終於在眾人的驚駭中收了尾。余競瑤平靜地看著沈彥欽,目光堅定,把緊握在手中的平安符掛在了他的脖子上。
「沈彥欽!為了我們的以後,你一定要回來!我等著你。」
沈彥欽挑唇而笑,躍身上馬,目光炯炯,滿目堅毅地望著自己的愛人。
「余競瑤,記住你的話!半年,我一定回來!」
說罷,一聲清喝,駿馬揚蹄,沈彥欽帶著大軍朝著黑暗的西方而去。東方的青白,隨著磅礴的軍隊,緩緩向西方拉去,沈彥欽所到之處,黛色退去,迷霧消散。余競瑤握緊了雙手,望著遠方漸漸消失的身影,虔誠地祈禱著。
天神保佑,保佑這光明伴他一路,保佑他順利凱旋,保佑他平安一生……
沈彥欽不在,整個雲濟苑空蕩蕩的,余競瑤的心也空落落的。每天數著日子生活,覺得這一天天過得好慢。
琿王一家被沈彥欽壓制住,不敢找余競瑤的麻煩,乾脆不接觸,就當她不存在。余競瑤巴不得如此。
日子平淡無奇,她每日還是會去沈彥欽的書房。金童也隨沈彥欽去了,打掃一活便落到了她的手裡。每日清掃后,她就坐在桌前寫字,寫著寫著,便下意識地抬頭朝床榻的方向望去,陽光還是那縷陽光,可陽光下那個安靜的人卻不在了。余競瑤落寞,嘆息,越是思念起他來了。原來那些提心弔膽、謹小慎微的生活,竟是這樣的讓她眷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