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蔓延的寂寞
狹長的街道由寬到窄,再由窄到寬,彎曲綿長,看不到底。
幽靜,
近乎死寂。
這天是周六。
醫院裡很安靜,四處都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唯有那陣陣的嘶吼聲在醫院空曠的走廊里回蕩。
「放開我……不然我就殺了你們!」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我說了讓你們不要過來!」
走廊最後一個病房裡。
男人激動地掙脫開束縛,手裡握著一把水果刀肆意揮砍著空氣。
周圍的人都停在了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張先生,你別激動,我們不會傷害你……」有護士試圖上前安慰這個發了瘋的男人,卻被男人揮過來的刀子,嚇得忙忙後退。
「你女兒來看你了。」
許昱慢慢移動著步子,低沉的聲音帶著些蠱惑。
「茵茵,來看我了?」
男人抬起一雙迷惘的眼睛,獃滯地看了許昱一眼。
趁男人失神的片刻,許昱一個大跨步上前擒住男人握著刀的手,手腕往外一扭,刀掉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鎮定劑!」
一旁的護士急忙地遞上注射器。
許昱直接插入男人的胳膊上,緩緩按壓下去。
男人的情緒逐漸恢復了平靜,周圍的護士也紛紛鬆了口氣,看向許昱的眼神裡帶了些敬佩。
若是換做她們,在病人發瘋的時候,肯定慌得連血管都找不出來。
「許醫生,多虧了你在醫院,不然我們還真搞不定。」
許昱用紙巾擦了擦手,「把這裡收拾一下,我下午暫時待在醫院。」
走出病房,就看見梁燁靠在牆邊,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在想什麼?」
梁燁沒有說話,自虐般地撓著手臂。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蓋住心口那窒息般的疼痛。
許昱眉心緊蹙,抓住她正在抓撓的那隻手,低聲呵斥,「梁燁!」
她低著頭。
逆著光,
反射出悲傷的表情。
「我之前也是這樣么?」
許昱的身子微微一怔,他搖了搖頭,走到走廊盡頭,點燃一支煙猛吸了幾口。
煩躁在心底蔓延……
下午,梁燁一個人在家,她看著桌子上散開的藥物,心口被散發著惡臭的沼水填滿,包圍,溢出。
眼前蒙上一層虛晃的霧氣,痛苦夾雜著悲戚刺痛著眼角膜。
淚水,不知不覺間爬滿了面龐。
「小燁,小燁……」屋外是歡快的呼喊。
梁燁猛地站起身,看到窗外蹦跳的女孩,忙用手背胡亂地擦了擦淚水,走出了屋子。
「笑笑,你來了。」
陳笑笑左右打量著梁燁,嘟囔道,「你怎麼哭了?」
「我沒事。」
梁燁扯出一抹微笑,牽起她的手,「進去吧。」
「你知道嗎?我今天特別開心。」陳笑笑趴在梁燁的肩頭,嘿嘿笑著,「我作文考試拿了第一誒,然後媽媽獎賞我可以出來玩兒,不然我也不會來找你。」
耳邊是陳笑笑的聲音,梁燁靜靜地聽著。
恍若逐漸拉遠的鏡頭,彼此的輪廓逐漸模糊。
漸漸地,
黑暗橫亘在她們之間,
沒有一絲縫隙。
「小燁,你在聽我說話嗎?」陳笑笑湊到梁燁耳邊,提高聲音。
「哦,」梁燁回過神,「你要不要喝雪碧?」
「真是的,我不喝。」陳笑笑生氣地鼓了鼓嘴,隨後又釋然地笑道,「算了算了,我不生氣。對了,馬上要高考了,你準備好了嗎?」
「在複習。」梁燁將桌子上的藥物收拾了一下。
「複習的怎麼樣?」
「挺好。」
「好吧……」陳笑笑突然想到了什麼,匆匆忙忙地推開門跑了出去。
只留下一句,「我先走了!」在梁燁耳邊反覆打磨,最後消失殆盡。
餘暉穿過徐徐的光圈印在她的臉上,寂寞的觸手從四面八方爬上她的皮膚,輕易地插入,汲取著瘦弱身軀里殘留的溫熱。
「不要走……」
梁燁追了出去。
空曠的院子里,微風捲起塵埃,孱弱地從她腳邊滑了過去。
站立在黑暗中,
等待著心臟最後的跳動。
濃重的夜色淹沒了這片沉寂。
院里站立的女孩,頭髮雜亂地沾在臉上,胳膊往上的紅色抓痕在黑暗裡清晰可見。
「梁燁……」許昱輕聲喚著。
梁燁抬起頭,與許昱的目光交錯。停滯了。
悲傷的情緒纏繞進風裡,無形地拍打著夜色。
「汪汪汪……」寂靜的空氣里響起一聲聲狗吠。
許昱驟然回神,他推開大門,手裡牽著一隻雪白的薩摩。這隻薩摩耶很好看,白如雪的毛髮,囧囧有神的眸子,傲然優雅的身姿,性子也極為溫和。
剛進院子,就在梁燁的腿邊嗅著,蹭著。毛髮掃過皮膚,細癢的感覺傳至她的神經。
梁燁動了動身子,對於薩摩的親熱略有些躲閃。
許昱笑道,「看來,它很喜歡你。」
梁燁蹲下身子,抬起手摸著薩摩的毛髮,「要養它?」
「嗯。」許昱將繩子固定在一旁的欄杆上。
「它叫什麼名字?」
「還沒有名字。」
梁燁想了想,「要不叫它,大白。」
許昱清咳了幾聲,點了點頭,側身走進了別墅。
「你感冒了?」梁燁進屋就看見正在吃藥的男人。
「有點預感,提前預防的好。」
昏暗的燈光下,她看見男人的眉心微微皺了一下,就那一瞬,便舒展開來。
這個男人的眼睛,真黑。
深邃的眸子,在燈光的點綴下,像黑曜石般,閃閃發光。
瞳孔極為幽深,似乎有兩個不一樣的靈魂,暗不見底。
「那個男人是因為什麼事情?」梁燁坐進沙發里,抬起頭,看著天花板。
「一場車禍,除了他,都死了。他有一個女兒,叫茵茵,今年剛滿5歲。」
心臟猛地跳了一下,血液循環著流進鮮紅的容器,越來越快,最後爆炸開來。
「換做是我,我也會瘋。」許昱扯出一抹淡笑。
梁燁看向他,「那你為什麼要救他?」
他活著……
比死亡要痛苦得多吧。
「因為一個承諾。」許昱的眸子輕閃。
「什麼承諾?」
一個五歲女孩的祈求。
「叔叔,茵茵好痛……」
「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
「……」
「叔叔,能不能救救我爸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