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蒼白異世界
許昱抬起手撫上她的頭髮,一下一下,發頂傳來男人手心的溫度,梁燁心中莫名得到了安慰,她突然不想死了。
死亡……
似乎已經不能再是她逃避現實的借口了。
她的身體周圍開始逐漸長出新的外殼,心靈的黑暗也在漸漸消散。
從前,她只知道她害怕黑暗,在地獄走過一遭,她才知道她不僅害怕黑,她也害怕白。
她是膽小的,是懦弱的,面對黑暗,她只會後退,退到懸崖她才甘心,卻是最終落得個粉身碎骨的結果。
「不疼?」許昱淡漠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梁燁鬆開他,迷茫地看著許昱,順著他的視線,這才看到那被掙脫開的針頭,她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開口,「不疼。」
的確,這些對她來說,算什麼疼痛?曾經多少次她被打得頭破血流,曾經多少次她被打得渾身骨折,曾經多少次她被打得,甚至出現幻覺,穿心刺骨的疼痛她都忍受過。
這點疼痛……她幾乎都已經沒有了感覺……
許昱蹲在她身前,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心中,拿起一旁的棉簽,輕沾了些消毒水,塗抹在她的手背上,然後低下頭溫柔地吹了幾口涼氣,將一旁的針頭重新插了進去,做好一切,他站起身準備離開房間。
在他走到門口時,女孩突然開口,「許昱,謝謝你!」
男人的腳下一滯,背部微微有些僵硬,他轉過身子,盯著病床上的女孩,輕笑出聲,「梁燁,你該謝的是你自己。」
那抹笑容在梁燁的眼中十分柔和,她垂了垂眸,而後看向男人,「我會好好活下去。」
淡淡的聲音,縈繞在男人的耳邊。
他愣了愣,看著女孩的眸子微眯了眯,嘴角咧開一條弧度,「梁燁,我很開心。」說完,他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女孩盯著早已空蕩的門口,眸中逐漸氤氳著淚花,在燈光下閃著耀眼的亮光。
早已枯萎的紫羅蘭,在遇到陽光和水分,奇迹般地發了芽。這顆幼小的芽,是脆弱的,亦是堅強的。
生活對於她來說,痛苦也好,黑暗也罷,現如今既然有了這麼一個疼愛她的人,她又怎麼能再去自私地傷害他?
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清晨的陽光灑進房屋裡,使整個房間都暖了起來。
梁燁伸了個懶腰,在窗邊徘徊不定,她第一次發覺陽光是如此的暖,這個世界還是美好的。
「梁燁,打針了。」一個護士推著治療車停立在床前。
女孩笑著點了點頭,她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針尖插入皮肉之中,手背上一痛,護士忙將針頭拔出,用棉簽清理著那汩汩流出的鮮血。
梁燁看著手背上的血液,腦中的一根神經突然斷了,眼前出現了那讓人恐懼的鮮紅場面,黑暗,打罵,疼痛,鮮血,猶如病毒般侵入她所有的記憶,讓她渾身發涼,冰冷的可怕。
眼中的笑意逐漸被冷漠侵蝕,女孩麻木地看著前方,驚恐地將手猛地收回,瑟瑟發抖地蜷縮在一旁。
護士被嚇了一跳,她看著梁燁反常的行為和表情,急忙跑出去叫許昱。
許昱趕來的時候,看到縮在床角的女孩,就像剛開始一樣的模樣,那表情是害怕的,是絕望的。
「是什麼刺激了她?」許昱冷冷地看了一眼護士。
護士被那冰冷的眼神嚇得渾身打顫。
她是新來的護士,今天是第一天上班,沒想到太緊張,針沒有扎准位置,導致了出血。
她斷斷續續地將剛剛發生的一切說了出來,時不時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許昱。
男人深邃地眸子里閃著陰鷙的光,嚇得護士腳下有些發軟。
他走到女孩身旁,將女孩發抖的身子摟進懷裡,大手穿過烏黑的長發輕柔地撫拍著女孩的後背,像是哄嬰兒般,一下一下地安慰著女孩,直到房間里傳來女孩均勻的呼吸聲,許昱才緩緩將女孩放倒在病床上,整理好被子,直起身子,朝著護士的方向,低聲道,「你走吧,以後這個病人不用你來照顧。」
護士像得到特赫一樣急忙快步離開了房間。
眸中的陰鷙全然消散,他溫柔地看著病床上的女孩,蹲下身子替她打好針,手上的動作很是輕和,不時看看睡著了的女孩,見她依舊是緊皺著眉頭,用指腹輕輕撫過她的眉心,直到女孩的眉心舒展開來,男人才起身離開房間。
入夜,梁燁突然睜開眼睛,她坐起身子,眼神直直地盯著前方,身子僵硬地下了床,推開房門,朝著走廊盡頭走去。
她蹲在角落裡,用手指在地面使勁挖著。
醫院走廊地面是瓷磚,女孩沒有感覺地拚命挖著地面,在她的眼中,這裡是母親的墳墓,這裡是土地。
她的潛意識以為挖著挖著,母親就會再次完完整整地回到她身邊。
清晨,許昱去查房,聽見一些人在議論著什麼,仔細一聽,不由臉色大變。
「聽說了嗎?昨天有個病人大半夜在走廊挖地,都以為醫院鬧鬼了。」
「對對對,可嚇死我了,我上夜班,突然看到那裡有個人,頭髮還很長,就像,就像貞子一樣。」
「剛剛我從那邊過來時,看見還在那裡挖,怎麼勸都沒有用,像是個聾子。」
「我看不像,倒像是很嚴重的神經病,你說這樣的人,怎麼不去專門的精神病醫院,要在我們精神科作亂。」
「……」
他忙跑到醫院的走廊盡頭,那裡圍了一圈人,看熱鬧一樣看著蹲在地上的小丑。
許昱的心口像是被一雙手揪著,疼得他渾身發怵,他朝著人群大吼道,「都讓開!」
隨著怒吼聲消散,人群也都紛紛散開。
蹲坐在地面上拚命挖著地面的女孩,十指的指尖由於長時間與地面摩擦,變得鮮血淋漓,不忍直視。
「梁燁……」
女孩挖地的動作一頓,慢慢抬起頭看著男人,她朝著男人嘿嘿一笑,「哥哥,我快把媽媽挖出來了,快了,還有一點,還有一點……」
說著說著,聲音逐漸細微了下去,暗沉的眸子逐漸變得透亮。
她轉過頭,看著地面,又看著自己那滿是鮮血的雙手,整個人呆了一瞬,隨後驚恐地後退著,不停地搖著頭,看看許昱,又看看自己的雙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她,原來真的是他口中的神經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