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小乞兒大用處
曉風殘月,又兼細雨微露,崔含章罰跪凄凄慘慘戚戚。
好在他修為漸深,筋骨和神魂均有小成,只須運轉內息小周天便可活絡氣血化解麻木之感。
況且在京師太康為官的好處便是練出了一雙說跪就跪的膝蓋,京城遍地是王侯,五品小官不如狗,隨隨便便下個館子,聽個曲都可能遇見各路王侯,一旦碰面可不就是說跪就跪,還得跪的情真意切。
日子久了自然練出了不俗的膝功,跪個把時辰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須知那幫風憲衙門的清流們動輒就能跪個半日光景,跪久了,習慣成自然。
雖然罰跪了一夜,但崔含章始終保持清醒,他趁此機會梳理復盤一些事情,反而思路愈發的清晰。
後半夜寅時,崔含章明顯感覺到似乎有人在暗中窺探,只是他竭盡目力四處尋看,始終未能發現可疑蹤跡;後來他異想天開嘗試潛運心神去感知周遭,結果適得其反,差點被皇城龍氣鎮壓反噬。
冷不丁吃此小虧,讓他對皇城大內的神秘愈發好奇。
只是好奇害死貓,可是他如今捨不得自己的小命。
辰時三刻,壽禧宮老嬤嬤過來傳話,「尊太後娘娘的口諭,小崔大人繼續回小蓮庄禁足思過。」
崔含章不敢怠慢,一副誠懇受教的表情磕頭行禮:「微臣謝過太後娘娘教誨!」
老嬤嬤可是人精,一眼便能分得清你是心悅誠服還是裝腔作勢,年輕後生不吃夠苦頭不會學著董事的,只是她不想與這位小崔大人糾纏,抬腳便走。
直到老嬤嬤人影消失在拐角后,他麻溜的起身踢了踢腿做了幾個把式恢復體力,然後抬起左腳,大步邁過高高的台階。
抬眼望去旭日初升,朝陽明亮但並不刺目,光線撒落四方,將他的身影拉長,出了宮門后他精神才真正放鬆,伸了個懶腰撂撂腿,渾身骨骼噼里啪啦爆響。他滿腦子想的除了雲嵐公主外,便是小蓮庄柔軟舒適的床榻。
雲嵐的寢宮他是沒法去了,風口浪尖的時刻得避嫌,說不準這會各宮的眼線都蹲在那邊等著他呢,便是他小蓮庄外的兜米巷也布滿了暗樁,如今看來還是先回小蓮庄,一切從長計議!
崔含章一天一夜未曾梳洗,整個人邋遢不堪,沿途的宮女都躲著他走,惹得他自己忍不住聞聞衣袖,明明還好嘛,莫名其妙。
連著下了不少日子的細雨,整個太康城濕漉漉的。崔含章雖然禁足在家,但不妨礙他耳聽八方收取各路消息。金羽衛上下如今被靈武候恩威並施收拾的服服帖帖,宮裡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會事無巨細的整理送到小蓮庄,崔含章與雲嵐之間的書信也都是靠靈武候親手傳遞。
這一日靈武候斜倚在門板上,手裡晃悠著一封信箋,對著棧橋上垂釣的崔含章喊道:「鴻燕飛書,可累死本候這隻鴻雁嘮!。」
杏紅的浣花箋,微微沾濕雨水,在靈武候手中隨風搖曳。
崔含章面露微笑,他太了解柏言秋這人了,八成是酒癮犯了,又來他這蹭飯了。
「桃符!生火做飯,咱們的侯爺肚子餓了。」崔含章對著後院喊道。
雲嵐公主同樣被禁足在寢宮內,每日須去壽禧宮內晨昏定省,浣花箋中雲嵐再三叮囑他耐心等待,由她想辦法去說服皇後娘娘。
「行了啊,一張信箋而已,翻來覆去的看個沒完。含章你把心放進肚子里,你和雲嵐的事情本候管定了。」
崔含章受不了他那滲人的目光,便把信箋收進袖口內,然後盯著湖中起伏的魚標說道:「個中情趣豈是你這個莽夫可懂的。不說這些了,現在當務之急有兩件事,一是聖上設宴款待北胡使團你籌備的怎樣了?二是鬼市三坊內鐵器流通渠道差的如何了?」
「莫崔,皇帝還不差餓死鬼呢!容本侯好好吃完這頓飯,桃符姑娘的手藝可是了不得啊,依我看不比咱們大順齋的總廚差多少。」靈武候埋頭吃東西,反倒是嫌棄他是個催死鬼。
「使團宴席由金羽衛負責安排,內監管御膳坊配合,從入宮人員的安保檢查,到採買食材的檢驗,再到陪侍伺候的女使奴才都是本候親自把關,覺不允許出一絲紕漏。」
「鬼市三坊的事情這陣子倒是忽略了,游騎軍可是查到什麼線索?」
崔含章頗為無奈,搖搖頭說道:「小蓮庄還是根基太淺,太康城看似盡在掌控,實則漏的如篩子一般。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游騎軍做起事來束手束腳。」
柏言秋喝掉漱口茶水,坐下慢慢說道:「咱們捋一捋,或許能捋出來個線頭來。鬼市三坊的形成多是歷史緣故,豐樂坊在前朝便有。太康城內雖有不少外族子民雜居相處,但我朝為了方便管理都將其集中在豐樂坊一帶,他們番邦子民也都喜好的群居,於是人越聚越多,雜居共處繁衍後代,後來才陸續擴建了另外兩坊,也就是後來的鬼市三坊,雖然他們人數眾多,但在太康城內生計頗為艱難,能做的事情無非就是販賣皮毛,開馬行,替些高門大戶養馬鑲馬掌,再有些則倒賣北方藥材,至於小型鐵器鑄造則,是近些年才慢慢出現的,而他們所需求的物資全都要靠外部輸入。」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只是鑌鐵和生鐵材料是如何流入的,又是從何人之手流出的,這是關鍵?」崔含章聽他說完,直接說出自己心中的疑問。
「而且你不覺得此次北胡議和使團來的人有些過多了麽?當初浩浩蕩蕩五駕馬車入城,至今你我作為談判副使也沒見他們進貢太多東西,那馬車裡究竟裝的是什麼東西?現在回想起來沒有嚴查盤查馬車內外著實是一個疏漏,若需是我多疑,我總是懷疑有人混在其中,而且夾帶了不為人知的東西。」崔含章接著說道。
「你這樣一說倒是讓我想起來了,上次黑火雷的雖然引爆在龍元江里,但事情處處透露著詭異,會不會與此事有關?」靈武候又想起年初的兵部丟失的黑火雷。
「現在線頭太多,有的接續不上,有的莫名斷掉了,真是亂如麻團。」
「當初你不是把鬼手營半營兵都撒了出去,他們可都是游騎好手,化作百姓遊民散落在太康城各處,怎麼樣?有沒有打入鬼市的,一年下來也該是摘果子的時候了。」
「情況不理想,一年時間還是太短了,有幾人倒是入了鬼市,但都是邊緣小角色,跑腿打雜還行,若說打探消息是指望不上了。侯爺可有什麼辦法,就別端著了,崔某現在就指望著您嘮?」崔含章想著靈武候府根基深厚,便把問題拋回給他。
靈武候聽到崔含章求饒,甭提多開心了,整個人精神陡然一振,滿飲了一杯后說道:
「山人自有妙計,你可曾留意到全城什麼人最多?」
「什麼人最多?」崔含章一時間還真想不起來。
「西市小販多,東市館子歌樓多,鬼市江湖人和異族人最多。」靈武候對太康城內的情況如數家珍,張口就來。
「還有一種人不分東西市,也不分鬼市,全城各地到處都是,可謂是人見人厭。」
「難不成你說的是乞丐?」經他提醒,崔含章想到了一種人。
「對嘮,乞丐不分男女老幼,尤其是小乞丐更多,太康城匯聚了山南海北的乞丐,本侯在十多年前就聽聞他們人數眾多組織嚴密,已然是初具幫派規模,而且他們遍布城內各個角落,便是鬼市賭檔都有他們身影,而且秒就妙在他們不會引起世人的注意,畢竟人們對被卑微的東西最不設防。」靈武候對乞丐組織如此了解,可見侯府對眼線的培養可謂用心。
「妙啊!用乞丐做眼線,將觸角延伸到城裡的每一個角落。效果事半功倍,他們沿街乞討,路過挨家挨戶,最適合傳遞情報盯梢跟蹤。」崔含章一拍大腿,讚歎柏言秋的機敏。
「你當我靈武侯府樂善好施真是白給的嘛,多少年來這幫乞丐組織沒少受侯府的恩惠,也幫了些不起眼的小忙,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日就給咱們派上大用場了。」
「樹大根深,古人誠不欺吾。太康城內如侯府一樣的豪門世族也有幾家,他們會不會也跟乞丐組織暗中勾連?」崔含章深深的感覺到自己小蓮庄的不足,先不談能情報收集能力,便是信得過的言官都沒有幾個,否則也不會在這次風憲衙門彈劾之際,百口莫辯。
「那是自然,太康城的富貴王侯多得是,豪門大族也都有自己的門道,丐幫如今已經小有氣候,都是沖著銀子去的,他們跟誰合作,怎麼合作,都不是一家一戶能決定的。」靈武候對這點倒是直言不諱,畢竟太康這麼大,各方勢力盤根錯節,彼此博弈才能互相制衡。
「千萬莫要草驚蛇,我們先不去管丐幫如何賺錢,弄到有用的情報方為上策。」崔含章把心中想法說出,他知道控制丐幫是強人所難,而且這事情只能徐徐圖之,切不可操之過急,但靈武候的話幫他打開了一條思路,他完全讓游騎軍的人打入丐幫內部,只要肯花時間下功夫早晚可以將之完全掌控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