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她們嚮往遙遠的夢
再回過頭來說福家的那些女人們,兩位老祖宗都已六十多歲了,除了沒出嫁的姑娘們,其餘有四十多歲的,二三十歲的,他們一旦聚在一塊兒,一個個又都煥發了青春,好奇心有之,玩耍心有之,想玩出個花樣的心也有之。你看她們接著就來了一套一百多年前農村婦女少有的玩法。雖然水平不高,卻別開生面。
虎康媳婦玉珠在虎康失蹤后愁苦了六年,如今虎康好似突然從天而降,真是喜在心頭笑在臉。她說:「咱們一整天都在忙這個窮日子,哪知道這個世界這麼複雜,這麼奇妙?虎康去了一百五十年後,瞧瞧人家過的那日子,家裡不用打柴打炭,做飯用的火,只要一打開管道就噴了出來。水也不用打,也是從管道里流。人家住的房老高,那叫樓房,十八層高呢!點燈都不用油,到了晚上,亮光從房頂上照下來,賊亮賊亮的。說到吃飯,那是想吃什麼就去商店買,有饅頭餃子麵條,都是做好的,用不著費力把氣地自家做。連洗衣服都是機器洗。那些女人們在家裡大概沒事就看戲,家家都有那戲匣子。領虎康的那寬哥說那叫電視,也就是個硬殼子裝了塊大玻璃——玻璃,你們知道嗎?這面能眊見那面的一種東西。那電視裡面映出些小人又說又唱,你想讓他們演什麼,他們就演什麼。後來,那寬哥還領虎康去一個電影院看了電影,看的時候,還要戴個眼睛。那電影里的人都很大,那裡的山呀水呀就在你眼前。原來,看的人也進了電影里。那樹那花就在頭頂上,可是虎康伸手抓了好幾次也沒抓著。人家坐了車飛在天上,虎康他們不知怎麼也坐了車飛在了天上,下面是萬丈深谷,那車聲音真大,轟隆隆地響,看一會兒頭就暈,就得閉眼休息一會兒。他說那電影叫《阿凡達》,那裡面的人比月娥說的那些人還要丑,都長著尾巴。
「後來虎康說,那寬哥肯定把他領在了一個什麼地方去了,電影上也是這麼說的,說他們去了另外一個星球。他們看完后回到住處,再看那匣子里的電視,感覺和那完全不一樣,也不頭暈。虎康還說,那匣子式的電視機,在街上被高高地掛在了房上或牆上,看上去像一塊大玻璃,那裡面一會兒是一個場景,路上路下的人都能順便看到。所以說呀,那些女人們估計是沒事就看那匣子里的電影。」
「他們什麼也不幹錢從哪裡來?」虎威的女兒玉珍問。
「男人們出去掙唄。」玉珠說。
「那他們到了老了怎麼辦,又不種地又不養畜?」月娥問。
「那裡的人不論男女,一到五六十歲國家都發給養老金。寬哥說發的錢他們當月都花不了,都存到銀號子里去了、、、、、」
「大哥還說,他們一出門就坐一種小房子樣的車,那車不用牛拉也不用馬拉,自個兒會跑。聽說那叫『雪鐵龍』。」如蘭搶過話頭說。
「那不有鬼了?或者有神了?車會自己跑?」玉珍驚異地說。
「是啊,的確挺奇。不過那生活才叫個好,咱們和人家比起來差遠了。咱要能過上那日子,也不委屈來塵世走一遭。」月桂斜躺在坑裡牆角黑暗處,十分嚮往地說。
「還沒說完呢,那裡的人每人衣兜里裝一個小玩藝兒,拿著它想和誰說話就和誰說話,哪怕他在千里之外,一喊就應。那寬哥也給虎康一個,他在衣兜裝了幾天,也沒和誰說句話,臨回來時又還給了寬哥。寬哥說那東西帶不回咱這地方。路途一遠,那東西就自動沒了。」玉珠又給大家補充。
「大哥也真是死心眼兒,他走了六年,家裡人都快急瘋了,他有那麼個神奇玩藝兒,也不和家裡人喊喊。」月桂抱怨說。
他們正談的熱烈,虎康進來了,他說:「那叫手機,寬哥說那東西只能跟同一個時代的人說話,我去的是一百五十年後。」
「大伯伯,我才不信呢,一百五十年後,咱們早死了,誰知道您去了哪裡,說不定您也和大哥一樣,去了什麼南極北極東極西極。」香荷插了一句。
「是不是一百五十年後,確實我也不敢肯定,但那手機和誰說話,誰的手裡也必須有一個,要撥號碼兩方才能通話,不是拿它想喊誰就喊誰的。」虎康一邊說,一邊拿起那小麻花吃了一個,看看滿屋的人沒有他的停歇處,忙退了出來。
「大哥還說,到了晚上,沒事的人就去舞廳跳騰,早晨去公園抽架,那叫鍛煉。有時也聚在一塊寫字畫畫喝酒聊天。有一次,他們只四個人吃飯,飯桌上壘了三層盤,等他們全吃飽了,上面一層動也未動,其他盤裡也都剩了一多半,他們扔下就走了……」
「真是造孽!」沒等如蘭說完,榮堂老太太突然說了一句。
「二嬸,人家那生活才好呢,那簡直就是神仙過的日子,造孽是因為他們不需要了,要是餓著肚子,看他們扔不扔那一桌菜,而且還是咱們見也沒見過的好菜。」如蘭又說。
「你們怎麼盡聽好的一面,沒聽大哥說,他們喝的那管子里的水,根本就沒有咱們這井水好。就是吃的糧也不是當年的現糧,有的面里還加了白土。就是吃的肉也不新鮮,聽說在喂它們的飼料里加了『田家雞』,這『田家雞』也不知是什麼東西,甚至禽獸被殺死後還注了水,上了葯。菜呢,都上了打蟲葯和防腐劑。這些東西都有毒,他們那裡的人吃了這些東西,得了山高症,人長得比山還高。」玉珍說。
「那不是比山還高,而是高血壓、高血脂、高血糖,這三種高,咱們沒見過這種病,所以也不知道。」白荷忙更正。
「寬哥和大哥說,那都是吃出來的病,人也不能過分奢侈,整桌好菜吃不了扔掉,他不得病才怪呢,上帝也不會饒過他。」虎敏媳婦春梅發泄般地發了一言。」
「大媽嬸子姑姑們!我給提個建議吧,大伯走了六年,帶回這麼多新鮮消息,春峰也經歷了一次奇遇,其實都是好事,這些事別人想遇也遇不上,大家今兒個高興,今晚咱們就都別睡了,咱們每個人寫點感想,隨便寫也行,寫成詩更好。總之,想寫什麼寫什麼。在場的每個人誰想寫誰寫,就是我奶奶和二奶奶也要編兩句,可以她自己口述讓別人帶筆……」香荷從火炕上跳到地下,提高聲音說。
「我贊成!」
「我也贊成!」
……
白荷、鮮荷、秀荷一起響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