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三十九章[09.23]
重嵐聽的心裡暗嘆,皇上性子雖還是跳脫,但處事的本事卻是被薛君后調教出來了,這番話說的極漂亮,還拋出了話頭讓晏和接著。
晏和果然上道,躬身道:「國事為重,臣願為皇上鞠躬盡瘁,相信祖父在九泉之下也能體諒。」
姜佑一笑,正要開口,就聽那邊薛元的聲音慢悠悠傳了過來:「晏指揮使有一片保家衛國的心是好的,不過有句古話『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聽聞齊國府有幾位指揮使的叔伯牽連進當初臨川王謀反的案子里了,可有此事?」
重嵐心裡一緊,下意識地去看晏和,就見他神色從容:「確有此事。」
薛元坐在姜佑身邊,摘下腕子上的佛珠慢慢盤弄,眉目和藹像是佛龕里的佛像:「那可真是難辦了,江南總督之位空懸,皇上本來屬意你的,但畢竟事關你們晏家人…總歸是要避諱著些啊。」
這話是怕晏和上任之後徇私情,重嵐相信就依著晏家那幾個親戚的德行,他肯定不會這麼做,但皇上和君后未必相信,難道這差事還沒上任就要給擼了?
晏和面上仍舊看不出喜怒,維持著一貫的淡然:「臣先是是齊朝的臣子,才是齊國府的晚輩,國事自然該置於家事之前,況且有那麼多御史言官監督,臣自然不會徇私枉法。若是做的不好,自會引咎辭職。」
薛元盤弄佛珠的手一頓:「那樣自然最好。」
姜佑捏著下巴在旁邊瞧了一時,見火候差不多了,便道:「你既然一心為國,那自然最好不過,朕任你為江南總督,希望你能幹好這份差事,莫要辜負了朕的期望。」
晏和的神情從始至終都沒變過,穩穩地謝恩了。倒是重嵐替他出了一身冷汗,事後想想才回過味來,皇上和君后明擺著是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先把人敲打一番才下任命,枉費她擔心了半天,想必他早都看出來了。
既然任命敲定,姜佑便轉了話頭:「你在西北呆了多年,可跟韃靼可敦打過交道?」
可敦即是韃靼王后,晏和沉吟道:「當初議和的時候見過幾回,皇上有何吩咐?」
姜佑喝了口雪泡酸梅湯:「你想必也知道,韃靼可敦是咱們齊朝大臣的女兒,家鄉在江南,她這次要來齊朝覲見,聽說朕要南下,便想直接來江南覲見,順便來瞧瞧故鄉。」
她想一口氣喝完,手裡的羊脂玉盞子就被薛元一手躲了過去,換了杯半溫的茶水給她,她幽怨地看了眼薛元,這才道:「你的任命不日就要下達,招待她的事兒就交給你了,至於你是親自接手還是交給禮部朕不管,只是別讓她鬧出什麼幺蛾子來。」
晏和半欠了欠身應了,姜佑皺眉道:「韃靼崇尚騎射,馬背上的功夫了得,每回宴請韃靼使臣,遊獵必不可少,可南邊能跑起來獵場不多啊。」她說完轉頭道:「朕記得你名下有個圍場?」
重嵐忙插話道:「回皇上的話,是工部的地兒,民女幫著修建罷了,現下已經建成了,皇上想去隨時都能去。」圍場可不是什麼人想有就能有的,最多幫著朝廷承建。
姜佑笑道:「既然是你建的,想必對那裡是熟稔的,到時候遊獵你也跟著一道來吧,也方便介紹帶路。」
這是給她面子,重嵐當然不會拒絕,忙躬身應下了。
她說完下意識地去瞧晏和,見他還是神色平平,連眼風都沒給自己一個,這到底是惱了還是壓根覺著無所謂?她忽覺得有些氣悶,倒是姜佑見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看著晏和,好奇道:「你在瞧什麼,難道和晏大人認識?」
重嵐正要答話,晏和就先回了話:「回皇上,臣在金陵的時候和重老闆見過幾回。」他既然這麼說,姜佑也就不再過問了。
只是見過幾回的交情?重嵐心裡冒出火來,卻也不知道這火從哪發的,在這兒呆的心煩,便告了個罪先回去了。
馬車要送她回家,被她半道攔住,她又不想這麼早回去,想了想道:「先去倩兮樓瞧瞧。」
車夫轉身帶著她去了,沒想到她剛到倩兮樓門口,掌柜的就慌忙迎了上來,躬身道:「東家來的正巧,小的正要派人去找您呢。」
重嵐皺眉道:「什麼事兒?你先起來。」
掌柜的忙道:「昨日來的齊國府上的公子,今日不知道為什麼又過來了,指名道姓地要找您。」
晏遠要見她?她細長的黛眉幾乎擰成結,擺手道:「我不見,你想個法子把他打發了。」
「避而不見,重老闆這般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晏遠從倩兮樓里走了出來,笑容滿面,一改昨日陰陽怪氣的模樣,極是熱情地道:「本來還想去府上叨擾的,沒想到在這兒就見著重老闆了。」
重嵐不滿地看了那掌柜一眼,隨即福身行禮道:「晏四公子。」她瞧了眼倩兮樓:「公子怎麼有空過來,莫非是首飾又出了問題不成?」
晏遠哈哈笑道:「誤會誤會,昨日的事都是家裡長輩吩咐下的,我也不敢不遵從啊。」
他說完禁不住嘆道:「大哥和家裡的關係一直不大好,我真心敬慕大哥,倒是想客客氣氣地把他請回去,可惜他視齊國府的人為寇讎,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連累了重老闆,倒是我的不是了。」
晏和雖不待見齊國府,但要說寇讎還差得遠,也得看齊國府的人配不配。重嵐心裡暗暗鄙夷,面上卻順著道:「一家子哪有隔夜仇,四公子和晏大人好好說說,大人不是那等不明事理的。」
晏遠忽然低聲道:「重老闆,你近來和我大哥關係頗近,那麼關於他婚事的事兒你可知曉?」
重嵐長睫顫了顫,面上卻不悅道:「四公子說的這叫什麼話,晏大人的婚事我為何要知曉?」
晏遠忙道:「是我失言了。」他猶豫片刻,還是道:「重老闆,咱們能否借地到裡頭說話?」
重嵐上下打量他幾眼,倒真有點想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什麼葯,遲疑片刻便跟著走了進去,晏遠也不再賣關子,痛快道:「近日皇上南下,眼看著已經到了金陵,不瞞你說,皇上如今身邊只有一位君后伴著,君御君媵之位空懸,我爹爹便動了些心思,想讓我大哥去陪伴女帝左右。」
重嵐心裡暗笑,不動聲色地啜了口茶:「那不是挺好,晏大人桂樹瓊枝一樣的人物,配了當今聖上才不算辱沒了。」
晏遠篤定她和晏和有首尾,只當她是在故作鎮定,便嘆息道:「我只可憐重老闆,你這般華若桃李的容色,又對我大哥一往情深,沒想到這段姻緣就這麼斷了。也是,誰敢跟當今聖上搶男人呢?」
重嵐一下子沉了臉,用力揮了個茶盞子到他腳邊:「四公子說話注意點,什麼華若桃李,一往情深,什麼搶男人?說話這般不知體面,你到底是公府公子,還是勾欄里說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