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十三章[09.23]
其情、事,就更叫人好奇了。
宋吟晚懵了一刻,猛地想起一樁。要說情詩,她只寫過一回,那是給……一想起,當即顧不得旁人,一張臉漲得緋紅直往那家鋪子去。
那是間上下兩層的香鋪,門口掛著『一斛春』的招牌上淬了金粉,極是華貴惹眼。鋪子里幾個夥計才把喬平昭的消息放出去沒多久,門口就已經被圖熱鬧的汴京百姓圍住了。
「『一斛春』不是制香賣香的,這又是鬧哪門子?」
「聽說是從喬平昭的詩啟發製成一批新香,憋了有兩個月,今兒是造勢呢!這樣子一搞,也不知又得貴多少,這離上回出的節令香才過去多久!」說話那人嘴上抱怨著,身體卻很實誠地往上湊,穩穩地扎到了最前頭。
「喬平昭的詩……有什麼稀奇的?」有人問。
「小老弟是外來的罷。喬平昭那一手字寫得是極妙,尤其書畫這種東西屬是藏品,但凡作的人歿了,其所作價值遠比其在世時還要高許多。像喬平昭這樣的大家閨秀,不為生計犯愁,坊間能得幾幅,還早早就被人收了。」
「前些時候臨的一幅《望山月詞》就值了五萬兩,不知是哪位錢多燒得慌的主兒!」
——五萬兩!
正擠著往前的宋吟晚想起偏苑裡掛滿字畫那屋:「……」
這一愣神的功夫,喬平暄和反應過來的侯府護衛都到了她身邊。有護衛充場面,又有銀錢打點,立刻就有夥計領著宋吟晚二人請到了前邊專設的席座。
在兩人身後不遠,譚俞在聽到喬平昭那三字后鬼使神差地跟著護衛一同進了香鋪,出神地盯著陳列案几上紅布遮蓋的那一排物件,連夫人喚他都不曾聽到。
「這不是譚老闆么,今兒這場還帶夫人一塊啊?」旁邊有識得譚俞的一邊說著一邊瞧向了他身邊的小婦人,調笑意味明顯,惹得周遭幾個男人紛紛附和默契地低低鬨笑。
這樣的情形無疑令小婦人不自在,「夫君……」
譚俞被拽回了神,就看到那幾個裡面帶頭說話的男人,皮笑肉不笑地回應道,「原來是錢二串子,近來可好?」
「不及譚老闆風流瀟洒,想當人贅婿不成這就和旁人伉儷情深。」男人反唇相譏,這話一出頓時引得周邊的紛紛豎起耳朵。
譚老闆的風流韻事還真真能和喬平昭扯一道,坊間略有傳聞,譚俞和喬平昭曾有私情,不過將軍府要入贅,譚家不允沒成。這錢謖和兩人同在國子監讀書,所言更是從旁佐證了這點。
「斯人已逝,從前種種從前了,我與平昭之事非外人且能道清楚。錢兄即便是再意難平,也改不了這事實。」
「狗屁事實,真當沒人知道你做的腌臢事了不成,借著書肆便利,拿喬姑娘當幌子好一通杜撰想入贅。也不看看自個什麼德行,喬姑娘怎能瞎眼為你尋死覓活,還非卿不嫁?」
饒是被人如此指懟,譚俞也未改臉色,「就是我與平昭有緣無分,也輪不上錢兄。事隔多年,沒想到錢兄還是放不下。」
這樣一說,反而指錢謖是那求而不得污他的小人,直把錢謖嘔得只想動手揍人。錢謖的衝動與強勢還讓不少不知情的站了譚俞那頭,紛紛指責起他來。
宋吟晚也聽著了那頭動靜,不過隔了點距離,且人聲嘈雜沒能聽多少清楚。她的全副心神都放在那所謂新香上,愈是想,那白生生的小臉兒愈是漫開動人的緋紅。
喬平暄怎麼瞧怎麼不對勁,湊過去小聲問,「你這是寫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年少輕狂放浪時?」
「……你才放浪。」宋吟晚沒好氣地懟回去,心底仍有一絲僥倖,指望是鋪子虛設的花頭。
此時,香鋪里話事的揀著人多熱鬧起了頭,「諸位都看到了,今個上的叫『十二色』,論香,論形,皆是頂好的極品。」
宋吟晚的目光隨著他拿玉杆子挑開紅布,那僥倖徹底被澆熄了。
一列十二件。
十二件掐絲琺琅鑲白玉的香盒完完全全暴露在人眼前,小盒精美更甚以往,盒蓋兒扣闔處系了一鏤空金片。獻歲、酣春、鶯時、槐序、鬱蒸、林鐘、夷則、仲商、涼秋、上冬、辜月、歲杪,整好是十二片。
如此精美之物襯上極流暢冶艷的字,令不少人已是蠢蠢欲動。獨獨宋吟晚提了一口氣在嗓子眼。
「這是哪門子情詩?」有人奔著八卦來的,東西好是一回事,事兒卻不是先前說的那回事兒,就讓人不大滿意了。
「客官莫心急呀,整首詞還沒完呢。且先容我賣個關子,待這獨一批的香盒售出,自會公布。」話事的透了生意人的精明,搖頭晃腦道。
宋吟晚坐在那,只問,「字從何來?香是何人制?」
話事的被問得一愣,旋即也機警道,「這位夫人,咱們鋪里是正正經經賣香的。往常若用上什麼畫兒也是找門道需得買的。要說這東西確實私密,可贈人的東西難保被贈的沒旁的想法不是。」
被贈的都未必見過!宋吟晚心底窩火,可也惱當時不見后未仔細找過,如今竟是說不清了。
「這勞什子十二的,我買了。」宋吟晚索性斷了源頭。
「『十二色』以十二時令鮮花制,堪稱是獨一無二。是以,以競價得,單隻三十兩起。」
「……」
「我出四百兩!」人群里有人冒了尖兒,這一聲喊,就有了第二個,第三個……叫價一路飆到了『二千二百兩』。
從上千兩起,喊價的就那幾個,錢謖就是其中一個,他原本就是沖著喬平昭那字來的。待瞥見譚俞時,露了幾許惡意,「譚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啊,莫不是怕最後公布了,所贈的不是你,拆穿你謊言?」
「你向街坊四鄰,酒肉朋友吹噓的時候可沒顧著地下有靈,污人清白,想不到會有被拆穿的一日罷?」
「誰怕了!」
「那就不知譚公子是遇著什麼難事兒,竟把這等要緊的勻給旁人。」錢謖嗤諷道。
「什麼要緊不要緊的……你休胡言。」譚俞說著看了一眼梓娘,倒像是想叫她別誤會似的。
「那你倒是說說,這後面寫的什麼,也好叫我們先聽聽。」
「我憑何要滿足你這等無理要求,低俗,無趣。梓娘,我們走。」譚俞穩住心神,要帶人往外去。
只是裡外都是張望看熱鬧的,進來容易出去可就難。而且也不知是否故意,但凡是他要出的路總被人堵著。一開始他以為是錢謖那伙,後來才發現並不是,一個個跟鐵疙瘩似的,帶著尋常人沒有的肅殺氣。
周遭已開始起鬨,要叫譚俞說出那後半句。
宋吟晚叫的『三千兩』都要被那聲浪給蓋過去,冷著臉睨向譚俞那頭。
「我那妹子性子驕矜得很,非凡夫俗子能入眼,你們問這位譚公子,他怎會知?」喬平暄涼涼啟口,痛快地落井下石。
譚俞自覺被羞辱,臉色差極,「你……枉我還惦念你妹妹名聲,你竟如此反咬一口。」
「到底誰是咬人的玩意兒。」喬平暄怒起,「你要敢再胡說八道,我就讓人撕爛你的嘴!」
「將軍府的就可這樣仗勢欺人不成,我夫君憐喬姑娘病弱,不想被糾纏上,還困擾頗久。你這當姐姐的不勸她,反這樣誣害人!」譚夫人此時不願站了身後被保護,與喬平暄據理力爭道。
「嗬,糾纏,是他拿著書肆孤本糾纏昭昭,不僅如此,另一面又拿昭昭做幌子給他家書肆掙營利,哪是卑鄙,根本是不要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