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回
子虛清楚地明白,過會兒,自己與化塵禪師的對話只要稍有言語不慎,必遭身體分崩離析、粉身碎骨的滅頂之災,所以,他也是提著心、吊著膽地來賣弄三寸不爛之舌。
經過了一番周折之後,子虛道人成功地在東林寺的偏廳內見到了化塵。
今日的化塵,雖然比曾經更顯老邁,但身體明顯依然康健,而且連最細微的言談舉止也顯露出匪夷所思的內勁。子虛也可以清晰地察覺到,化塵的功力彷彿如大海迷霧般席捲千里、橫無際涯,真可謂是深不見底、渾厚無極。
子虛作了個自我介紹,表明自己的「身份」僅僅是個江湖卦師。然後,終於在拐彎抹角的委婉陳述中吐出了城府真言:「化塵大師,您想啊,它西林寺最多能有幾個絕頂高手,它憑什麼就能稱霸武林那麼多年?就是它那一股勃勃野心和強大的凝聚力,使得它『分廟滿江湖,弟子遍華夏』。您的武功在江湖中那是數一數二,而東林寺的勢力卻遠遠不及紮根大西北的凌岳山莊和昔日的西林寺,哎,可惜啊,遺憾吶!」化塵問:「先生分析得在理,只不過今日的老衲已是風燭殘年,縱有吞天吐地之願,恐怕……如今,老衲已是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平日里吃齋念佛、敲鐘誦經,確實沒有什麼別的意願了。」
子虛思索了片刻,又接著說:「大師啊,西林寺總部就在貴寺西邊兒的不遠處,您完全可以將它的老窩端掉,以免西林寺在未來的某一天再次翻身呀!畢竟……畢竟西林寺的前任掌門人香爐師太是讓您給……為了防止那群尼姑會伺機尋仇,斬草必須出跟吶!解決掉西林寺殘餘勢力后,您就可以傾注全部的精力去與凌岳山莊抗衡了,大師,您可要想清楚啊!」化塵聽了聽這位算命先生的心跳和脈象,果然透露出真摯的幫助之心與坦誠的諫言之情,並沒有欺騙自己。於是,在老先生的慫恿(蠱惑)下,化塵當場決定:「好,就依先生,老衲感激前輩尊長的孜孜教誨,不日便開始籌劃滅西林寺、攻凌岳山莊的行動,先生可先在我寺中歇息幾日,老衲定要好生款待,以答謝先生的點撥之恩。」話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想著:這樣詭計多端的人定不能存活於世上,萬一走漏了風聲,我的全盤計劃那可就功虧一簣了,待你吃飽喝足之時再送你上路,也算報了你的傳話之恩。
同樣精明的子虛識破了化塵的心思,表面答應了化塵,但化塵畢竟是個瞎子,說完后,他踏著輕盈的步伐,正大光明地走出了東林寺,誰也沒有去阻攔他,很輕鬆地便逃出了化塵的魔爪。守門的和尚們見到他很正常地從化塵之處走出寺來,還以為是化塵放他離去的。
等子虛遠遠走出了廬山轄境之後,暗自叨喜:「這下好了,化塵耗費人力物力財力去征服西林寺,就算他真的贏了,確實剷除掉了西林寺,也必定會元氣大傷。到那時,他再與實力強勁的孫絕路開戰,王誠王後生就可以趁機立功了,從而增加孫絕路對他的信任,陳摶師父就有救了。太完美啦,哈哈哈哈……」
翰海牛羊豐草長,無邊牧場芳草香。饒民嬉鬧無歹意,富庶大遼更年期。
找落雲許多天了的阿德七走八摸溜達到了大遼的上京附近,以為落雲會遊方去了那裡,誰知草原滄桑無盡顯,落雲師太人不見。
忽然,一幫謹小慎微的大遼巡邏隊莫名趕至,見此人鬼鬼祟祟、獐頭鼠目的樣子,便懷疑這是宋朝派過來的細作,於是命人火速捆綁起來,押回了京里。
也真佩服這位宋朝來的痴老漢,可以說是福大命大,幸運的阿德剛一被押進城門就遇見了站在門內不遠處正在訓斥眾守將的王坦。
王坦在那裡橫眉怒目地咒罵守城的官兵,說:「本國師囑咐過多少遍了,上京乃是我大遼的根本,是萬萬不能有閃失的大城,你們守城守得如此懈怠,如果讓宋朝派來的刺客或者是中原武林的殺手溜進來了,後果不堪設想你們知道嗎?」馬上,一個小卒奔來報告,說:「啟奏國師,我們剛剛在城外巡視,抓到了一名細作,請國師發落。」王坦大叫一聲:「把他給我帶過來!」等阿德被押解著往王坦身前一跪的時候,王坦眼珠兒一定,驚訝地說:「你……你是阿德?」阿德聽見后,也大吃了一驚,問:「耶,你你你……你怎麼會認得我?」阿德望著眼前的這位面容醜陋的男子徹底地陷入了驚慌之中。
王坦立即將阿德扶起,望著身邊的眾部下說:「你們都回到自個兒的崗位上去,別再應付差事似的糊弄上司了,再讓本國師發現了,我不去殺你們,我把你們皇上給幹掉。希望你們陛下多活幾年的話,就把上京給我守緊一點,知道嗎?」眾人應聲后四散而去。王坦又望著阿德說:「阿德叔,您就好比我的第二個父親,從小到大,都是您在廚房帶著我長大的,我再怎麼滅絕人性,也絕對不會傷害你的。」阿德更顯驚訝,含糊不清地說:「你你……你是大……大公『子』?你的臉怎麼變成了這副模樣?」王坦聽著並不反感,依舊微笑著點點頭。阿德又說:「誒,對了,當日汴京元帥府一別,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才能再次見到大公子你。」王坦說:「是啊,那天我與李中原比武,輸得一塌糊塗,遠遠看了一下阿德叔您,我便匆匆離去了。哦,這裡風大,我們先回府再接著說吧,跟我來。」阿德便跟著他往國師府方向走去了。
阿德跟王坦又談起了很多事,王坦聽得很是入迷,不禁感嘆道:「哎呀,沒想到,中原這些年又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我現在如井底之蛙般,什麼也不知道,哎,全完啦!」阿德說:「大公子,別的事咱們先擱在一邊,我聽說啊,凌岳山莊的莊主孫絕路已經練成了『催屍大法』,恐怕將來的某一天,真正能夠一統武林的就是他了,您看這這這……這可怎麼辦吶?」王坦聽過後,不可思議的入耳之音徹底震顫了他的心臟。王坦立即上氣不接下氣、急促地問:「你說什嘛?怎麼『可』能?他……他怎麼會……」阿德又說:「大公子,如果您還想替老莊主和老莊主的整個師門報仇的話,咱們就必須先去與孫絕路結盟,只有他才能幫助我們對付化塵那個老賊。」王坦心想:打算自己都不知道孫絕路「也」練成了「催屍大法」,那孫絕路肯定就「更」沒有聽說自己也練成了,此時不如以聯盟為幌子,探探孫絕路的虛實,也好做進一步的打算。
王坦這時才意識到,在三年前的廬山大決戰中技壓群雄、所向披靡的那個突然出現的蒙面客就是今天的這個「孫絕路」,《催屍寶典》前幾頁的心法口訣篇定是讓李中原贈送給這個傢伙了。
就在王坦準備著「起駕」去往華山凌岳山莊的同時,懷著滿腔抱負的李中原剛好回到了話別已久的凌岳山莊。而此時,路途遙遠的王誠、孫瑩、蘇統領一行還尚未歸來。
李中原在守門庄丁的禮敬下大模大樣地進入了山莊的大門,然後七彎八繞地穿過了重重阻隔,來到了義父的卧室。李中原在心神不寧中,敲響了義父房間的木門……
孫絕路一看見李中原的臉,第一反應就是喜出望外、大為歡欣,激情澎湃地說道:「原兒,你這些天到哪裡去了呀,可讓義父挂念死了。叫你搞定個子虛老頭兒,一去就是這麼多天,到底出了什麼事呀?」李中原低下了歉意的頭,愧疚地說:「對不起,義父,我沒能捉住子虛,甚至——甚至連見都沒有見到他,請義父重重責罰。」待李中原說罷,孫絕路卻依然呵呵直笑,和氣地說:「原兒呀,沒完成任務不要緊,畢竟子虛老頭兒陰險狡詐、老奸巨猾,確實也沒那麼好抓。義父能在苦苦的思念中這麼快就看著你回來,已經是很滿足很高興了。哎,義父有女兒卻沒有兒子,你雖說非我親生,但我父子二人的親近之情勝似親生,望原兒切莫疏遠了義父呀!原兒啊,義父將來還要將這偌大的凌岳山莊交託到你手裡去,望我兒平日里能多多學習義父身為莊主的處事之道,也好不辜負義父的期盼吶!」這番話讓李中原著實打了個寒顫,李中原不曾想到,義父對自己竟傾注了如此多的關心,自己從小便沒有體會過什麼是父愛,這回算是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為自己在泰山之上還輕信了子虛老道篆刻的離間之言而趕到懺悔和自責。
幾個時辰之後,一位戰戰兢兢的庄丁連顫帶抖地跑進了孫絕路的卧房,快語道出:「稟報莊主,大遼國師王坦帶著數百名手下已經站在山莊的大門外等候了,他說他要和我們結盟,莊主,您看是否要放他進來呀?如果不放,只怕……」孫絕路絲毫沒有感覺到驚慌,甚至十分好奇,他馬上回復那個庄丁,說:「王國師再怎麼說也是我中土人士,就算他如今已經成了人家遼國的國師,心裏面總還是向著我們大宋的,他自然不會以政治形式來與我進行交涉的。沒有關係,你放他進來吧!帶著他繞過機關走進來,免得人家還說我孫絕路待人不誠。」孫絕路說完后很快立起,開始更衣,準備去會客大廳面見貴賓了。「哦,幸虧莊主說明白了最後一句。」跪在房門邊的那個庄丁抓了抓後腦勺,笑著說,「卑職還以為您是讓我等把那王坦帶進陷阱區呢!」
片刻工夫,會客大廳內已是座無虛席……
空間廣闊的會客大廳內仍然是人山人海、擁擠不堪。站在坐於高檔木椅上的孫絕路一旁的,除了幾個近身保鏢外,還有孫絕路的義子李中原。而坐在另一把「鸞鳳帔椅」上的王坦的身邊也站滿了肌肉發達的契丹勇士,契丹勇士的後方還暗藏著不拋頭露面的阿德。
此刻,王坦的雙眼正緊緊地盯著對面那邊的李中原看,目光中透出來一股濃濃的「恨」意。哎,氣氛竟如此緊張,沒有辦法,誰叫這位西夏情敵搶走了自己心愛的嬌妻呢!而李中原看見的這位王坦的相貌已非「昨日」,除了滿肚子里的「殺機」之外,剩下的就只有驚異了。
孫絕路也不知王坦的眼神為何會如此,望了望對面的王坦后,又瞧了瞧自己邊上的李中原,大概也猜出了幾分奧妙。於是,為了渲染氣氛、活躍現場,孫絕路首先抱拳行禮,高聲說道:「今日,大遼的王國師大駕光臨本地,另我凌岳山莊蓬蓽生輝,另我孫某人欣喜若狂。聽說王國師此來是要與孫某商談聯盟一事,不知王國師有何賜教?」王坦卻很不給面子,沒那麼講禮貌,心中的不悅之言直接便脫口而出了,他說:「孫莊主,正所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也,若您真的想『你我兩家』結盟,從今往後不再受到其它江湖勢力的騷擾,那在結盟之前您就必須先做一件事,就是不要再『姑息養奸』了,將有礙你我關係發展的不軌之徒早早地除去,不然的話,哼哼!」孫絕路聽見這番話后,腦門子直接就發熱起火,這口氣實在是咽不下去。他怒目橫眉地瞪著王坦,心想:好你個王坦,老子給你面子對你禮讓三分你還真他媽的蹬鼻子上臉了,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子今日不整死你老子就不姓「孫」。
孫絕路同樣也很不客氣地回應了一下王坦:「不然的話怎麼著,也請你這麼個狗屁國師把話喊完撒,別說一撮不說一撮,聽得惹人厭。多話我就不說了,希望你不要再這樣目中無人地講話了,否則……」王坦這時從那張椅子上站了起來,臉往下一沉,吼出了一句狠話:「姓孫的,沒想到你大一把年紀了還這麼不識好歹,本國師今天別的事暫且不管,先要了你的命再說。」說罷,王坦飛快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老遠就指著孫絕路的頭顱就是那麼一「點」,指頭尖上很快就射出了一條黑光橫線,筆直地閃向了孫絕路的臉。孫絕路馬上雙掌一合,全身散發出無數粒黑色小點兒,小點兒自動向前方凝聚,彈指間便形成了一道黑色屏障,待王坦手指射出的那條黑光射至,直接撞在了那堵漆黑的「空中之牆」上,那堵牆卻絲毫沒有閃失,更別提孫絕路是多麼的安然無恙了。
這時,兩邊所有在場的人士全部抽出了傢伙,準備開戰。「孫王」雙方的部下都顯得極為憤怒,表情中浮現出對殺戮的渴望。
(欲知後事如何,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