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清心師太想了一會兒,起身去見周佩華,此事該讓她知道。
當周佩華聽說了雷家之事,頓感晴天霹靂。
清心師太拍了拍她乾瘦的手背,溫聲道:「盡人事,聽天命,凡事看開些。」
周佩華扯了扯嘴角,到底沒能扯出一抹笑來,她低落地道:「我知道了,可惜白白受這一番苦楚。」
為了把自己弄到這副瘦骨嶙峋、面無人色的虛弱樣,她吃了多少苦頭啊!
如今倒好,一切盡付諸流水。
周佩華氣惱地用力磨牙,她明明都算好日子了,北邊來人時,她的「頭七」應該已經過了,可是怎麼她人都還沒「死」,他們就到了?
難不成他們是日夜兼程,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趕過來的?
周佩華不自覺抬手揪住衣襟,頓時覺得無比憋悶。
訂親六年,這位雷大將軍第一次主動關心她,卻讓她恨不得當面捶死他,他這根本不是在幫她,而是在害她啊!
清心師太也忍不住嘆了口氣,「一切都是命,你也別想太多了,好好把身子養好才是。」
周佩華悶悶地應了聲,「嗯。」
「時候不早了,早些歇著,我先走了。」
「荷香,替我送送師太。」
荷香應聲,「是,小姐。」
不一會兒,荷香回到了屋內。
見自家小姐一臉不豫,她開口勸道:「小姐,你別想那麼多了,雷家既然來人了,嫁過去至少也比繼續留在周家要強得多,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可是周佩華就是覺得一口氣堵在喉嚨里,吐不出也咽不下,太難受了。
見小姐還是不吭聲,荷香繼續道:「從明天開始小姐可要好好用飯,咱們還是得先把身體將養好,這些日子小姐把自個兒的身子都糟蹋成什麼樣了,奴婢看著都心疼。」
周佩華吐出口濁氣,道:「我曉得,這些日子我是把自己餓得狠了些,不過只要好好調理一番就沒事了。」
為了能成功瞞過繼母的耳目,她最近這段時日每頓飯都只吃個三、四分飽,就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像病得快死了一樣,但現在她不用再這樣折騰自己了,唉,這也不知道到底是好還是壞。
荷香點點頭,接著又問:「那咱們還回府里嗎?」
周佩華微微皺了皺眉,道:「看情況再說。」
荷香想到周家來人要把小姐接回去,又忍不住來氣,咬牙切齒地道:「那些人明知道小姐病重,竟然還想著要把小姐接回去,簡直不是人!」
周佩華沒說話,只是輕哼一聲,雷家來人這樣迅速,不但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恐怕也讓繼母無法招架,繼母的如意算盤落空了,不知道要心疼懊惱成什麼樣了。
想到這裡,她終於露出一絲笑意。
荷香上前服侍自家小姐安歇,主僕倆聽著竹濤之聲,沉入夢鄉。
與此同時,城中的周府內,主母周李氏卻是滿懷心事,翻來覆去難以成眠,好不容易睡著了,卻又被一夢驚醒,冷汗浸背,惶惶然睜大雙眼坐在帳中,直到天明。
為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
可若是心內有鬼,風吹草動便要疑心生暗鬼,自己就能把自己嚇個半死。
【第二章】
府門大開,正廳待客。
周府家丁僕役齊齊整整一路肅立,只是當那十幾個人從面前走過去時,所有人的腿肚子都忍不住打顫。
又是殺氣又是煞氣!
除了當先的那一名中年文士,後面這一個一個都是一身殺氣外溢的北疆軍漢。
這真的是來迎娶他們家大小姐的?
真的不是上門抄家來著?
眾人心裡直犯嘀咕,覺得自己的腦子都不夠用了。
「周夫人,在下文思遠,在雷將軍帳下效命,今日乃是為周大小姐與我家將軍的婚事而來。」文思遠一上來就將此行目的再聲明一次。
周李氏緊緊抓著手裡的帕子,極力想忽略那跟著進了廳里的四名軍漢身上散發出來的懾人氣勢。
不能慌,她不能慌……
在心裡勉勵自己幾句后,她這才勉強恢復鎮定,然而聲音還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著,「是嗎?之前也沒有什麼消息,怎麼就直接來迎娶了?」
文思遠一臉坦蕩,不慌不忙地道:「將軍多年鎮守邊關,分身乏術,此前婚期一再拖延,是因為周大小姐身上有孝在身,如今周大小姐出了孝期,而我們將軍也老大不小了,再耽擱不得。」
聞言,周李氏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強撐著扯出點笑意,「我倒是能夠理解,只是……」她穩穩心神才又續道:「我家大姑娘有恙在身,這段日子一直在城外的清心庵靜養,前幾天聽說情況很是不樂觀,實是禁不得長途顛簸之苦,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說著說著,她捏著帕子輕拭眼角。
文思遠在心裡冷笑,若不知內情,只怕還真當這是一片慈母心腸,可是只要知道他們家將軍夫人在府里受的都是什麼待遇,只要是人都會感到不舍。
繼母不慈!
覬覦先頭主母留下來的豐厚嫁妝,意圖謀害元配嫡女,簡直蛇蠍心腸。
若不是夫人想方設法投出書信向將軍求救,只怕夫人就會成為又一個被將軍剋死的未婚妻,這還是他們來得及時,再晚上兩日,看到的就是夫人的新墳了。
一個晚上足夠斥候偵騎出身的軍漢打探到一些必要的事情了,大夫都說夫人情況不好了,至於是真是假不好說,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就算是假的,周李氏只怕也會藉機讓夫人直接「病故」。
文思遠也配合著周李氏作戲,表現出一副體諒卻又感到為難的模樣,「夫人所說在下亦能理解,只是在下來之前將軍有命,無論大小姐身體狀況如何,都要將人接走。」
周李氏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文思遠,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這如何使得?」
文思遠一臉誠懇地道:「我等也是奉命行事,還望夫人體諒。」
周李氏期期艾艾地道:「可是你們來得倉促,要置辦成親的一應事物還得耗些時日。」
文思遠這個時候變得特別好說話,「無妨,事急從權,夫人只消將大小姐的嫁妝聘禮全部打理好,三日後,迎親隊伍將上門接新人。」
「三日?」周李氏驚愕得岔了音。
文思遠表情認真地點點頭,道:「是,我等俱有軍令在身,不得延遲。」
周李氏還沒能整理好情緒,就又聽到他接著道—「如此說定,三日後我等上門接人,告辭了。」
周李氏還想開口,但文思遠根本不給她機會,俐落地起身告辭,領著親衛大步離開。
在他身後的廳堂,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之後,一臉蒼白的周李氏才吩咐道:「來人,趕緊將大姑娘的妝奩收拾出來,府里的一應事宜也都準備起來,趕緊著……」
周府又開始兵荒馬亂起來。
好在這是嫁女,不是娶媳,可以精簡地辦,只消把府里上上下下打點得喜氣洋洋便可,再來就是將大小姐的妝奩按嫁妝單子和聘禮單子一一核對,收拾出來,然後按抬繫上大紅綢緞。
眼看近在眼前的豐厚嫁妝如同煮熟的鴨子一般飛走了,周佩錦心疼得緊,委屈得都哭了。沒有了這樣一筆豐厚的添妝,她還能不能在婆家高人一等?
周李氏亦是無奈,那些殺氣騰騰的軍漢在一邊虎視眈眈,她真的是嚇得兩股顫顫,哪裡還有勇氣說個「不」字。
但是,對於從小嬌寵養大的掌上明珠,她既不能說實話,也不能不安慰安慰,只好說道:「錦兒莫傷心,沒有了大姑娘的這筆嫁妝,娘再給你置辦,總是要讓你風風光光地嫁過去,讓呂家不敢輕視於你。」
周佩錦伏在母親懷中撒嬌地叫了一聲,「娘。」
周李氏臉上露出笑容,「我兒乖。」
周佩錦輕咬著下唇,帶了幾分惡意地道:「姊姊如今病得沉重,雷家卻要在三日後迎娶,哼!只怕她福薄緣淺,承受不住這潑天的富貴喜慶,到時候雷大將軍就不是死個未婚妻,而是要當鰥夫了。」
周李氏沒說話,卻是一臉贊同。娶一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可不是馬上就得成鰥夫嘛。
周佩錦的眼珠子轉了轉,又親道:「娘,姊姊總是得從府里出嫁,咱們應該馬上派人去把姊姊接回來。」就不知道周佩華那口氣還撐不撐得住從清心庵回到周府了。
周李氏眼睛一亮,點頭道:「錦兒說的極是,大姑娘總要從娘家抬出去的,我這就馬上派人過去。」
不一會兒,管家應命前來,聽完了夫人的吩咐,臉色微變,不由得提醒道:「夫人,雷家的人昨日已守在庵門外。」恐怕人家防的就是這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