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09.04]
其實羅翠微方才也被高展突然朝自己伸手的動作驚了一下,不過她從前在京中時到底與他打過交道,多少了解他心性單純愛玩鬧,知他在相熟之人面前言行舉止總願親近些,倒不至於有什麼惡劣意圖。
眼見雲烈身後的熊孝義已經在有模有樣的捲袖子,似乎當真要上去綁人剁手了,羅翠微無奈笑嘆一聲,輕輕扯了扯雲烈的衣袖。
「不好對客人這麼凶的,」她頓了頓,壓低嗓音又道,「你方才踢石子打了他的手,也算教訓過了啊。」
畢竟高展是她特地從京中請來幫忙的,怎麼說都是她的客人。
雲烈垂眸看了看攀住自己衣袖的纖細五指,心中郁惱之氣稍平,這才斂了神色,淡聲道,「腳滑而已。」
堂堂昭王殿下,不能鬆口承認自己方才做出了「踢石子暗算別人」的幼稚之舉。
逃過一劫的高展鬆了口氣,這才規規整整向雲烈與羅翠微行了禮。
此次高展從京中帶來的行李足足裝了十輛馬車,其中有一半卻都是羅家人托他替羅翠微帶過來的。
珠寶首飾、胭脂水粉、四季新衫、京中新出的話本子……羅家上下顯然都很憂心羅翠微在臨川會過得不好,吃喝玩樂的物事都替她考慮到了。
不過,羅家人顯然低估了臨川的荒涼程度,自沒料到此時的羅翠微還只能窩在一個加起來不足百人的小村子,這裡頭的許多昂貴行頭她眼下根本派不上任何用場。
最讓羅翠微想翻白眼的是,她的繼母竟周到地替她備了一車小嬰孩的衣飾和童玩。
「這麼多東西,放哪兒都是個大問題。」羅翠微苦笑著惱地嘀咕著,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雲烈。
雲烈淡垂眉眼,遮去滿目心事,「暫且還用不上的那些,就先放到穀場的倉中吧。」
莫說眼下還未到村子里糧食收成的季節,便是到了收成的季節,那倉中也從來沒裝滿過,暫放個十車八車行李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羅翠微點點頭,將安置行李的事交給雲烈去操心,自己則在陶音的陪同下帶著高展去安頓住處。
得了雲烈的示下,熊孝義當即點了些人手,準備將那些行李運往穀場的倉中去。
「這車的東西搬到小院去。」雲烈指了指裝著小嬰孩衣飾童玩的那一車,對熊孝義吩咐道。
「方才不是說,暫且用不上的都搬到倉中去嗎?」熊孝義疑惑地撓了撓頭,「難道,王妃殿下她……」
雲烈冷冷瞥了他一眼:「廢什麼話?照做就是了。」
孩子這玩意兒可說不好,畢竟他一直很「儘力」,保不齊哪天突然就用得上了呢?
入夜,上榻后,羅翠微難得沒等雲烈來撈人,主動蜷進了他的懷中。
床頭的燭火未滅,瑩瑩火光中,雲烈的側顏輪廓深明,墨睫輕垂,雖已閉了雙目,可那乍然圈緊的臂彎卻表明他並未睡著。
「你今日像有心事,」羅翠微有些擔憂地淡蹙眉心,伸手輕輕撥動著他那長長垂掩的睫毛,「怎麼了?」
雲烈並未睜眼,只是將她擁得更緊些,喉頭滾了好幾滾,最終卻什麼也沒說。
他這模樣叫羅翠微更不放心了,索性拿兩指抵著他右眼的上下眼瞼,將那隻眼給撐開,「有話憋著不說,算什麼英雄好漢?」
見她執拗追問,雲烈索性翻身將她壓住,目光落寞地鎖緊她,沉嗓輕喑。
「微微,你會不會覺得……委屈?」
他雖是個皇子,可戍邊十年,時常手頭拮据,早已習慣了臨川諸事簡陋的生活,並不覺得如何清苦。
可今日羅家眾人給羅翠微帶來的那些東西再度提醒了他:他真的虧欠她許多。
「怎麼莫名其妙矯情起來了?」羅翠微沒好氣地笑瞪他一眼,伸手抵住他的肩頭,「尋常也沒幾家夫妻是只共富貴安樂,卻不同舟共濟的。我沒覺得委屈,你別東想西想。」
雲烈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好幾遍,確認她當真沒有強顏歡笑的痕迹后,才又愧疚道,「往後,什麼都給你最好的。」
「知道啦,」羅翠微笑吟吟推他,「趕緊睡覺,之後你我都有得忙,只怕想睡個囫圇覺都得先排日程了。」
既高展已經到了,接下來她也不會再如之前那般閑散怠惰。
聽她這麼一提,雲烈才像是回過味來,先前那略顯沉重的傷感與愧疚頓時被拋諸腦後,眼中有光大盛。
「你!」
羅翠微倏地美眸大張,忙不迭按住被中某隻突然不安分的大手,「不是,昨夜才……」
「微微,」雲烈語調嚴肅,雙眸中似乎有兩叢小火苗燃起,「今日家中送來一車小孩子的東西,要儘快讓它們派上用場,才不辜負家人的好意。」
羅翠微兩頰發燙,無奈輕惱地笑著撇開頭,「我明日有事要忙,不能太累……」
她相信,她的家人也不會介意的,真的。
「那你睡你的,不用出力,」雲烈噙著惡劣的笑,薄唇落在她的頸間,「我『睡』我的,儘力而為。」
言出必行的昭王殿下果然「儘力」,直將羅翠微折騰得幾近淚流滿面、嬌泣告饒才算罷休。
「……怕了你了,」羅翠微有氣無力地蜷在他懷中,輕啞的嗓音里還有顫顫哭腔的餘韻,「禽獸。」
「嗯?」饜足的男人像極了吃飽喝足的豹子,將自己的食物緊緊圈在臂中,「你方才可不是這麼稱呼……唔。」
腹部被肘擊了。
「閉嘴,睡覺!」似是想起了什麼,羅翠微在被中虛弱地踹了他一腳,咬著牙根道,「我是說,清清白白地睡覺。」
翌日辰時,當羅翠微撐著酸軟的身軀艱難起身時,雲烈早已經神清氣爽地出門去忙正事了。
待羅翠微將自己收拾齊整后,高展也已趕了過來。
兩人就著陶音準備的早飯隨意吃了些,便一道去羅翠微之前探看過的幾處建宅地點做最後的確認。
途中兩人一面探討著建宅的事宜,一面說些京中事,倒也不覺疲憊。
昨日雲烈那「下馬威」顯然奏效,今日的高展比以往收斂許多,行走之間也很注意與羅翠微的分寸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