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二十二章[09.13]
蕭文飛速地抬頭看了一眼,只覺得如芒刺在背,小心翼翼地說:「她必是想著和陛下蒹葭情深,比翼雙飛。」
「哦?朕怎麼看著她好似口蜜腹劍,笑裡藏刀?」蕭可冷冷地說,「這幅畫掛在這裡,朕每天可以抬頭看到,提醒著朕有多愚蠢,多可笑。」
蕭文的心絞痛了一下,彷彿有把刀子在胸口反反覆復地絞著,「陛下……不可能……」他幾乎不能自已,張了張嘴,卻不得不狼狽地低下頭,一滴淚滴落在了地上。
蕭可回過頭來,嘲弄地笑了笑:「咦,你在這裡難過些什麼?」
蕭文困難地吸了一口氣,低聲說:「君憂臣勞……君辱……臣死……」
蕭可凝視著他,良久,眼中掠過一絲失望之色。「死……死什麼死,難道朕是這麼一個殘暴之人嗎……」
他喃喃地說著,然後振作了一下精神,伸手說:「來,幫朕寬衣。」
蕭文呆了呆,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蕭可的身旁,伸手開始解他身上的盤扣。兩個人離得很近,一股男性的氣息在身旁流竄,讓蕭文不由得耳根有些發紅,手也漸漸抖了起來,頸上的一顆扣子怎麼解也解不開。
蕭可的手緩緩地覆在他的手上,低聲說:「來,把那袢子往外拉一拉,對,再把扣坨往外頂一下,真笨……」
蕭文心裡狐疑,卻不得不聽從他的指揮,終於將最緊的扣子解了開來,玄色的龍袍打開了,裡面是一層薄薄的小衣。
「去拿冊書來,朕乏了,你讀給朕聽聽。」蕭可走到床前,躺了下來,慢悠悠地說。
蕭文在一旁的書架上挑了一本話本,搬了個錦繡墩子,坐在床邊,讀了起來。他的聲音生澀而尖銳,聽起來有些刺耳。可蕭可卻聽得津津有味,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嘴唇。
這話本煞是有趣,寫的是一個閨閣女子上山進香的途中,偶遇一個風趣幽默的趕考男子,兩個人在寺廟中談天說地,漸漸喜歡上了對方。蕭文讀著讀著,不由得沉浸到故事之中,左邊的唇角微微翹起,漸漸漾成了一個微笑。
「你笑什麼?看起來好狡詐。」蕭可努力控制著自己想摸上去的手,淡淡地說。
蕭文一怔,隱隱覺得這話有點熟悉,也不及細想,答道:「我笑那女子如此狡猾,明明喜歡卻還騙人家是個狐妖。」
「世上女子,善於騙者居多。」蕭可輕哼了一聲。
蕭文張嘴想反駁,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低頭又念了起來。又讀了好一陣子,他只覺得口乾舌燥,忍不住問道:「陛下,不知道小人什麼時候可以歇一歇?」
蕭可把臉一沉:「歇什麼?朕喜歡聽,一直不要停。」
蕭文急了:「陛下,這都快三更了,該睡了,小人忙碌了一天,又餓又困,再不休息,明天沒有精神服侍陛下了。」
蕭可冷冷地說:「朕一整個晚上都要聽,不然朕就睡不著。」
蕭文張大了嘴,吶吶地說:「什麼?要讀一個晚上?」
「你方才不是說君憂臣勞嗎?怎麼,念會書你就受不了了?」蕭可瞥了他一眼,「朕整夜睡不著的時候,你在哪裡?」
蕭文呆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問:「陛下,你的頭痛之疾莫不是就是這樣落下的?」
蕭可只是閉著眼睛沒有回答。
蕭文再也沒有廢話,大帳里只迴繞著他低低的誦讀聲,不一會兒,蕭可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過了一會兒,一旁的紅燭爆了一下燈芯,再一會兒,燭火慢慢地熄滅了。
蕭文屏息停了下來,死死地盯著蕭可隱隱的輪廓,慢慢地湊了過去,卻見蕭可翻了個身,喃喃地嘟囔了一句:「念……不許……停……」
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張嘴居然背起那話本來,如懸河瀉水,流暢無比,想來是以前早就不知道讀了幾遍。四周漆黑一片,他一邊嘴裡念叨著,一邊無所顧忌地往眼前這個君王看去,看著看著,腥鹹的淚水漸漸地在臉上肆虐,一滴滴地掉在胸口——終於,他可以無所顧忌地流淚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抵抗不了困意的侵襲,頭一點一點地,背誦聲漸漸地低了下來,趴在了蕭可的床上。迷迷糊糊間,他好像覺得有人把他抱了起來,溫柔地擦去了他眼角的淚痕,低低地在他耳邊訴說著什麼,他努力想聽,卻什麼也聽不清,沉沉地睡了過去。
等蕭文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躺在龍床上,天色已經大亮,他不由得一陣心驚肉跳,四處看看,大帳里空無一人,蕭可不在,桌上放著幾個肉包子,一碗皮蛋瘦肉粥,還有幾碟小菜。他再也不敢去偷吃,只好疾步走到帳外,剛想去廚房找點東西吃,卻被一個人攔了下來。
「陛下有令,公子你不得離開大帳半步。」
「我餓了,要去吃早飯。」蕭文愕然說,眼前這人他認識,叫楊名,御前一等帶刀侍衛。
「早飯已經送來,請在帳里用便是。」楊名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
「不對,這於禮不合!」蕭文爭辯著就想往外走。
只聽得「錚」的一聲,楊名拔劍出鞘,雙眼血紅,怒喝道:「好,你要走,就從我的屍首上走出去,反正我數次有負陛下重託,活著也是憑添笑話!」說著,他把劍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蕭文嚇了一跳,連連擺手說:「楊大人你發那麼大火幹什麼!不出去就不出去,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說著,他只好悻悻地退回了大帳里。既來之,則安之,包子香甜,粥品滑膩,不一會兒,他就把早膳吃了個底朝天,又到書架上隨手拿了一本書,靠在軟榻上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