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試探打量的目光第三次落在她身上時，年輕少女對著她不卑不亢地說出這段話。

桌上不少人都聽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把目光放到林落楚身上，想看看這位在商場上毫不遜色的女總裁，面對昔日醜聞，該如何收場。

李達宏一邊和幾位叔伯交談，一邊留意這邊的情況，有人出來挑事，他也只是笑而不語，暗暗觀察她這邊的動靜。畢竟是他精挑細選的準兒媳婦，自然是見過大場面的。

林落楚慢悠悠的放下餐具，擦乾淨嘴角，才抬眼看向睜著一雙無辜大眼，天真無邪的少女。

「你對我們林家的事很感興趣？」

「林小姐還不知道吧，宛城的人誰不把這當做飯後茶餘的談資！」少女輕蔑的看著她，一雙好看的丹鳳眼撲閃撲閃的，晃得人心神恍惚。

林落楚偽裝的堪稱完美的一張臉上出現一絲裂痕，很短很短，短到一閃即逝，但還是被心思敏捷的李鸞鋪捉到了。

她怎麼談論評價她都無所謂，但她卻扯到她母親和她的舅舅身上，逝者已矣，她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嗎？

「坊間傳聞而已，周小姐何必這麼較真呢！」她嘴角勾起不甚在意的輕笑，比起周茹的認真勁，她眉眼間都是玩味，就好像根本沒把這些傳言聽進耳朵里。

她低頭押一口茶水，不經意的開口。「我聽說周父和蘇少之間似乎有些誤會，我和蘇少私交還不錯，需要我幫忙的話儘管開口！」

也就是最近的事，周家不知道因為什麼事得罪了蘇少，這些天來一直不好過，公司上下一團糟，被收購還是直接宣布破產也就是蘇少人一句話的事。

林落楚語調都沒有變，周茹卻能從她的話中聽出幾分暗諷來，當即就氣得血氣上涌，兩眼腥紅。

「林落楚，你少在這裡惺惺作態，我家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插嘴了？你和蘇顯交好，哼！說出來也要有人信……」

「胡說什麼？」

林落楚依舊優雅恣意的坐在椅子上，面色透出幾分淡然來。周茹到底年輕沉不住氣，被人揭了底馬上就綳不住了，面部扭曲活脫脫一副潑婦罵街的架勢。

她身邊的人都在給她遞眼色，她一門心思只想讓林落楚難堪，一時沒反應過來。

李鸞陰鷙的目光掃向周茹，眼中帶著三分怒氣，七分嚴厲。「還不趕緊跟三小姐道歉！」

「表哥！」她扭頭埋怨的看向李鸞，嬌嗔一聲，嘴角不滿的嘟起。

「道歉！」

不容拒絕的威嚴。

林落楚身份特殊，算得上是得到李達宏認可的未來兒媳了，何況還是在李達宏的生日宴上，他不可能放任周茹胡鬧。

周茹怨恨的眼神看向林落楚，兩眼通紅，淚水彷彿隨時都會流出來。

林落楚扶額仔仔細細的回想了幾遍，愣是想不出自己什麼時候招惹了這位嬌滴滴的千金小姐，現在看她被自己弄哭了，心裡還生出幾分悔意來。

人小姑娘聽到幾句外界流言說說而已，她何必跟她較這個真。

「道歉到不用，周小姐天真爛漫性子活潑很招人喜歡。何況我也不會和一個孩子計較啊！」林落楚挑眉看向李鸞，嘴角上揚，笑意不達眼底。

她不知道當時是用一種什麼心情看他，是該感激他及時出面打圓場，還是要在他護短的事上給他記上一筆。

說周茹是孩子，她自己也比她大不了幾歲，舉止言談卻落落大方，比起一個只會橫衝直撞，撒嬌賣萌的十九歲少女，她身上成熟內斂的氣質卻更讓人舒心著迷。

李鸞眼中的凌冽一分不減，面容清冷，讓人看不出喜怒。心裡卻好笑，她是有多瞧不上周茹，這麼輕易就消火了。

周茹受了李鸞的管制，連頂嘴的膽兒都沒了，只能又凶又狠的瞪著她，卻又無可奈何。

林落楚放在包里的手機震了一下，她心中焦慮，不耐的情緒才稍稍緩和了一下。抬頭看了眼同樣無心吃食的李達宏，小聲的打了聲招呼。「李伯伯您們先吃，我去下洗手間。」

李達宏正偏著頭和身邊的人交談，聽到她請辭，偏向她這邊，輕輕點了下頭，動作不是很大，很隨意卻又讓林落楚覺出他的關照和禮遇來。

出了客廳林落楚徑直往後花園走去，李府她來過幾次，對這裡的構造也算熟悉。

四周空無一人，林落楚掏出手機給季雲修回電話。

「人在哪？」

「恆宇酒店，你從後門出來，我在這裡等你。」

才剛吃完晚飯屁股都沒坐熱要出去？一個小型家宴人數總共就這麼些，再撇開些無關緊要的人……她突然離開很難讓人不注意吧！林落楚私心裡還是想給李達宏留下一個好印象，畢竟李達宏對她這個晚輩也還算寬厚。

她拿著手機有些為難，眉心緊鎖，相處多年她也很了解季雲修的處事風格，如果他自己就能出面解決，就不會巴巴的等在後門了。

「知道了，我馬上過來！」

她一面答著一面折回去，後院里寂靜無聲，一路走來只餘下她高跟鞋踩在地板上規律而有節奏的嗒嗒聲。

院子里稀稀落落亮著幾盞橘黃色的小夜燈，照亮蜿蜒曲折的小路，讓這片幽暗的景色平添幾分暖色。

林落楚還沉浸在剛剛的思緒里，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想思考些什麼，腦袋一刻也閑不下來，卻又什麼都沒想明白，想多了又覺得頭昏腦漲，如此往複。

「林小姐不是要去衛生間嗎？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身後突然傳來低沉的男人的聲音，把失神的林落楚嚇了一跳，趔趄一下差點跌倒，回頭略帶疑惑的看著來人。

林落楚下意識的動作引來了對面男人無情的嗤笑。「堂堂林氏集團的總裁，就這麼膽小啊！」

林落楚瞬間恢復過來，認真打量了一下跟前西裝革履，高大英俊的男人，是往後這整座別墅的主人——李家大少爺李鸞。

「看你的表情，怎麼？這麼快就不認識我了？」他回想到剛剛在席間，李達宏給她介紹人的時候，她聽得一頭霧水的神態，就忍不住低頭嘲諷一句。

「蠢！」連人都認不清也確實夠蠢的，跟著李謙那種人更蠢。

「我和李總的交情，似乎還沒有好到可以兩個人獨處的地步吧！我還有事，就不打擾李總了。」她虛偽的乾笑兩聲，繞開他打算出去。

「你這麼著急是要去找李謙吧！」他雙手插兜，高深莫測的睨著她，仰頭盯著漆黑的天哀傷的嘆氣。「我猜，他恐怕不想跟你走。」

「什麼意思？」

「李謙那種人，你跟著他有什麼好的。」

他從鼻孔了發出兩聲輕嘆，對李謙甚至是她的選擇表示十分不屑。

「看來李總比我這個未婚妻還要了解他的行蹤呀！」她一雙亮閃閃的眼睛直直盯著他，眼中的銳利隱在黑夜中，像一把滿面寒光的冰刃。

「我不明白你到底在怕什麼？他只是一個不受重視的私生子，根本威脅不了你的地位。何況李氏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還有什麼不滿的？」

「是嗎？可我聽說林小姐的母親被趕出林宅，外界也曾一度認為林小姐是個低賤的私生女。」他神情冷漠的盯著她，一字一句都吐得十分清晰。

周圍的空氣有幾秒鐘的停滯，兩個人在暗夜裡相對無言。周身氣壓都被壓的很低，像是在暗中較勁。

過了好一會兒，林落楚才收起面對他時心底那些不滿的憤怒的煩躁的情緒。保持著和平時一樣的客套與疏離。

「私生女什麼的這些年我都聽膩了，李總想要激怒我，還是換些別的詞吧！」

她依舊是剛剛那副冷淡的表情，眉眼輕輕垂著，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鸞毫不意外她的反應，眼角不知什麼時候攜了抹爽朗的笑意，眼中的戾氣消了不少，平白添了一些暖意。

周遭的燈光很暗，她又刻意退開了幾步，他只能勉強看清她細緻的五官，明眸皓齒，膚若凝脂，比平常多了一分江南女子的婉約美。

他沉思了一會兒，略帶疑惑的開口。「我很好奇？」

「嗯！」

「林小姐這麼些年似乎沒有什麼特別在意的東西。」

很多時候，她都像一個冷心冷情的機器人，沒有特別在意的東西，也沒有特別在意什麼人。或者曾經有過，只不過後來這些人或死或傷或默默離開或選擇背叛，漸漸都站在了她的對立面。

她才會變的那樣冷漠，涼薄，無欲也無求了吧！

他偏著頭不急不緩問出這麼句話，雙眼盯著她似乎在等她的答案，話中那隨意的腔調又讓人覺得她的答案對他來說似乎根本不重要。

林落楚稍稍放鬆下來，卸下滿身防備，眼角的冷笑都讓人覺出幾分真意來。

「我活了二十三年不知道李總說的是那些年？我和李總認識也不過短短几個月，不知道李總又從哪裡湊出來『那麼些年』的？」

她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好奇極了。

她俏皮的模樣和記憶中的那張臉疊合在一起，清秀的五官，軟懦甜膩的聲音，那些早就模糊掉了的畫面似乎又瞬間清晰起來。

他目光獃滯，茫然無措的翻出口袋裡的煙和打火機，這個時候他似乎很需要香煙這種東西。

林落楚背過身看著遠處那方綿軟的草地，聲音悠長。

「李總看走眼了，我明明就是個慾念深重的人。」